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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的故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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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个,又从水里爬上岸。
  那天,有很好的太阳,我们三个人,从头发到衣服都滴着水,除了身上的湿衣服以外,三人都两手空空,别无长物。离开家乡以来,这是第一次如此“一贫如洗”。我们还真是入水“洗”过了。顶着满头的阳光,我们大踏步的往前走去。因为我没鞋子,父亲心痛,常常把我背在背上,我对亲情的感受从没那时来得深厚。尤其,失去了两个心爱的弟弟!
  父母都走得很安静,很沉默,也很轻松,因为他们真的一点“负担”也没有了。他们似乎连顾忌和害怕也没有了。对一切都不在乎了。(事实上,以后许多年,父母都常谈起这次“死后重生”,认为那是一生中最“海阔天空”的一刹那,对生与死,得与失,都置之脑后了。)
  我们就这样又“活”过来了。
  第十四章 老县长
  一家五口,现在只剩下三个人。我喉咙中始终哽着,不敢哭,只怕一哭,父母又会去“死”。
  以往,我们的旅程中虽然充满了惊险,也曾在千钧一发的当儿,逃过了劫难。但是,总是全家团圆在一块儿,有那种“生死与共”的心情。现在,失去了弟弟,什么都不一样了。麒麟爱闹,小弟淘气,一旦没有他们两个的声音,我们的旅程,一下子变得如此安静,安静得让人只想哭。
  我们忍着泪,缓缓而行,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碰到。连那队被王排长所遭遇的日军,也始终没有追来。东安城外,风景绝美,草木宜人,花香鸟语,竟是一片宁静的乡野气氛。谁能知道这份宁静的背后,隐藏着多少的腥风血雨!发生过多少的妻离子散!我们走着,在我那强烈的、对弟弟的想念中,更深切的体会到对日军的恐怖和痛恨!
  平常我也常和弟弟们吵嘴打架,争取“男女平等”……湖南人是非常重男轻女的。而现在,我想到的,全是弟弟们好的地方。我暗中发过不止一千一万次誓,如果我今生再能和弟弟们相聚,我将永远让他们,爱他们,宠他们……可是,战乱中兵荒马乱,一经离散,从何再谈团聚?他们早已不知是生是死,流离何处?那一整天,我们就走着,走着。母亲会突然停下脚步,啜泣着低唤弟弟们的名字。于是,我和父亲也会停下来,一家三口,紧拥着哭在一起。一会儿,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在我的记忆中,从没有一天是那么荒凉,那么渺无人影的。郊外,连个竹篱茅舍都没有,国军都已撤离,日军一直没有出现……彷佛整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们这三个人。
  我们似乎走过一座小木桥,似乎翻过了一座小荒山,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听到了鸡声和犬吠,证明我们已来到了人的世界!加快了脚步,我们发现来到了一个相当大的村庄。
  那村庄房屋重叠,像一个小小的市镇(可惜我已忘记那村庄的名字),在村庄惟一入口的道路上,却站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像站岗般守在那儿。我们跋涉了一天,在剧烈的哀痛中,和长途步行的劳累下,早已筋疲力尽而饥肠雷鸣。再加上一路上没见到一个人,现在,看到了我们自己的同胞,心里就已热血翻腾,恨不得拥抱每一个中国人。我们感慨交加的往村庄中走去,谁知道,才举步进去,那站岗的年轻人就忽然拿了一把步枪,在我们面前一横,大声说:“什么人,站住,检查!”我们愕然止步,父亲惊导和悲伤之余,忍不住仰天长叹,一迭连声的说:“好!好!好!我们一路上听日军说这两句话,想不到,现在还要受中国人的检查!只为了不甘心做沦陷区的老百姓,才落到父子分离,孑然一身!检查!我们还剩下什么东西可以被检查!”父亲这几句话说得又悲愤,又激动。话才说完,就有一个白发萧萧、面目慈祥的老人从那些年轻人后面走了出来,他对父亲深深一揖,说:“对不起,我们把村子里的壮丁集合起来,是预备和日军拚命到底的。检查过路人,是预防有汉奸化了装来探听消息。我听您的几句话,知道您一定不是普通难民。我是这儿的县长,如果你不嫌弃,请到寒舍便饭,我们有多余的房间,可以招待您一家过夜!”老县长的态度礼貌而诚恳,措辞又文雅,立刻获得父母的信任和好感。于是,那晚,我们就到了老县长家里,老县长杀鸡杀鸭,招待了我们一餐丰盛之至的晚餐。席间,老县长询问我们的来历和逃难经过,父亲把我们一路上的遭遇,含泪尽述。老县长听得十分动容,陪着父亲掉了不少眼泪。最后,老县长忽然正色对父亲说:
  “陈先生,您想去后方,固然是很好,可是,您有没有为留在沦陷区的老百姓想过?”
  父亲不解。老县长十分激昂的说:
  “您看,陈先生。中日之战已经进行了七年,还要打多久,我们谁都不知道。日军已向东安进逼,打到我们村里来,也是弹指之间的事,早晚,我们这里也要像湖南其他城镇一样沦陷。我已经周密的计划过了……”他完全把父亲引为知己,坦白的说:“我把附近几个村庄联合起来,少壮的组织游击队,发誓和日军打到底。老弱妇孺,必须疏散到深山里去,我们在山里已经布置好了,只要日军一来,就全村退进深山,以免被日军蹂躏。那深山非常隐蔽,又有游击队保护,绝不至于沦入敌手。可是,陈先生,我一直忧虑的,是我们的孩子们,这些孩子需要受教育,如果这长期抗战再打十年八年,谁来教育我们的孩子?谁来教他们中国的文化和历史?谁来灌输他们的民族意识?陈先生,您是一个教育家,您难道没有想过这问题吗?”父亲愕然的望着老县长,感动而折服。于是,老县长拍着父亲的肩膀,热烈的说:“陈先生,留下来,我们需要您!您想想,走到四川是一条漫长的路,您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未来仍然吉凶难卜!与其去冒险,不如留下来,为我们教育下一代,不要让他们做亡国奴!”老县长的话显然很有道理,因为父亲是越来越动容了。但是,父亲有父亲的固执:“为了逃出沦陷区,我已经付出了太高的代价,在这么高的代价之下,依然半途而废,未免太不值得了!不行!我还是要走!”“留下来!”老县长激烈的说:“留下来比走更有意义!”
  “不行,我觉得走比留下来有意义!”
  那晚,我很早就睡了,因为我已经好累好累。可是,迷迷糊糊的,我听到父亲和老县长一直在争执,在辩论,在热烈的谈话,他们似乎辩论了一整夜。可是,早上,当老县长默然的送我们出城,愀然不乐的望着我们的时候,我知道父亲仍然固执着自己的目标。父亲和老县长依依握别,老县长送了我们一些盘缠,他的妻子还送了我一双鞋子,是她小脚穿的鞋子。我只走了几步路,就放弃了那双鞋。我至今记得老县长那飘飘白发,和他那激昂慷慨耿直的个性。长大之后我还常想,一个小农村里能有这样爱国和睿智的老人,这才是中国这民族伟大和不朽的地方!
  我记下老县长这一段,只因为他对我们以后的命运又有了极大的影响。我们怎知道,冥冥中,这老县长也操纵了我们的未来呢?和老县长分手后,我们又继续我们的行程,在那郊外的小路上,行行重行行,翻山涉水,中午时分,我们抵达了另一个乡镇。这个乡镇并不比前一个小,也是个人烟稠密的村庄,我们才到村庄外面,就看到一个三十余岁的青年男人,正若有所待的站在那儿。看到了我们,他迎上前来,很礼貌的对父亲说:“请问您是不是陈先生?”
  父亲惊奇得跳了起来,在这广西边境的陌生小镇上,怎会有人认得我们而等在这儿?那年轻人愉快的笑了,诚恳的说:“我的父亲就是您昨夜投宿的那个村庄的老县长,我父亲连夜派人送信给我,要我在村庄外面迎接您。并且,为了我们的孩子们,请您留下来!”
  原来那老县长的儿子,在这个镇上开杂货店,老县长虽然放我们离去,却派人送信给儿子,再为挽留我们而努力。父亲和母亲都那么感动,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我们去了这年轻人的家里。在那家庭中,我们像贵宾一样的被款待,那年轻人有个和我年龄相若的女儿,他找出全套的衣服鞋子,给我重新换过。年轻人不住口的对父亲说:
  “爸爸说,失去您,是我们全乡镇的不幸!”
  父亲望着母亲,好半天,他不说话。然后,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下决心的说:“好了!你们说服了我!我们留下来了!不走了!”于是,我们在那不知名的乡镇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使我们一家的历史又改写了。假若我们一直住下去,不知会怎样发展?假如我们根本不停留,又不知会怎样发展?而我们住下了,不多不少,我们住了三天!为什么只住了三天?我也不了解。只知道,三天后,父亲忽然心血来潮,强烈的想继续我们的行程,他又不愿留下来了,不愿“半途而废”。虽然,老县长的儿子竭力挽留,我们却在第四天的清晨,又离开了那小镇,再度开始了我们的行程。
  这三天的逗留,是命运的安排吗?谁知道呢?
  第十五章 难民火车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抗战时期的“难民火车”?我不知道坐过那火车的人能不能忘记那种经验?
  我们离开那小乡镇后,翻过了一座荒山,就第一次看到了去桂林的难民火车!初听汽笛的狂鸣,初次看到那么多的人,车厢里,车厢顶上,车厢下面……人叠着人,人挤着人……我们兴奋得大叫。有火车,我们不必再走路了!有火车,我们就安全了!有火车,可以把我们带往四川!于是,我们爬上了车顶,挤进了人潮里。
  在我记忆中,那难民火车有“上……中……下”三等位子。“上”位是高踞车厢顶上,坐在那儿,无论刮风、下雨、大太阳,你都浴在“新鲜”的“空气”中。白天被太阳晒得发昏,夜晚被露水和夜风冻得冰冷。至于下雨的日子,就更不用去叙述了。“中”位是车厢里面,想像中,这儿有车厢的保护,没有风吹日晒雨淋的苦恼,一定比较舒服。可是,车厢里的人是道道地地的挤沙丁鱼,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混杂在一个车厢中,站在那儿也可以睡着,反正四面的人墙支持着你倒不下去。于是,孩子们的大小便常就地解决,车厢里的汗味,尿味,各种腐败食物的臭味都可以使人生病。何况,那车厢里还有一部分呻吟不止的伤兵和病患。“下”位是最不可思议的,如今回忆起来,我仍然心有余悸。在车厢底下,车轮与车轮的上面,有两条长长的铁条,难民们在铁条上架上了木板,平躺在木板上面,鼻子顶着的就是车厢的底,身侧轰隆轰隆旋转的就是车轮。稍一不慎,滚到铁轨上去,就会被辗为肉泥。这,就是难民火车。我和父母还算幸运,我们在“上”位上找到了一块位置。我想,三种位子里还是上位最好。但是,当时选择车顶的人比选择车厢的人仍然少得多。因为车顶上极不安全,一根凸出的树枝可以把你扫下车子,电线可以挂住你,打个瞌睡,也可能滑下车子。所以,每个动作都要小心翼翼,坐好了就不能移动。我们有了“上位”,本以为是一段“徒步跋涉”的终止,谁知道,搭上了车,我们才发现高兴得太早。姑不论坐在那种车顶上有多少限制和恐惧,那车子是烧煤的,阵阵煤烟,随风而至,车子开了没多久,我们也都成了黑人,而且被煤烟呛得咳个不停。再加上,时时刻刻,可以听到一阵惨呼或哭叫,使我们明白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内”的“意外”。在一个大的战乱里,生命是那么渺小而不值钱。
  过了没多久,我们又有个新发现,这难民火车并不是挨站停车,而是“随时”停车,高兴走的时候走,高兴停的时候停,停多久也不一定。因为燃料的不继,常常一停就停上好几小时,又因为火力的不足,常常会把整节车厢抛下来不顾了。我们就这样坐在车顶上,走一阵,停一阵,再走一阵,再停一阵……白天,黑夜,黎明,黄昏……一日又一日。
  我们坐在那儿想弟弟,想未来,想那早就该到达而始终未曾到达的桂林城。母亲常常啜泣,我用手紧紧的环抱住母亲,父亲再用手紧紧的环抱住我们。父母和我都知道,我们再也不能分散。因而,在那几日搭难民火车的时间里,我们要下车就三个人一起下,要上车也三个人一起上,生怕车子忽然开走,又把我们给分散了。
  这难民火车越走越慢,越停越久,我们相信,如果是步行的话,我们早已到了桂林。这火车的速度比步行还慢,可是,母亲的脚创未愈,我的脚上更是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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