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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是那人间的四月天-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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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你答应同元澜订婚?

娟:就是因为我不能让梅真破坏我同元澜的事!

琼:娟,你这事真叫我着急,你这样的脾气只有给自己苦恼,你不该事事都这样赌气似的来!

娟:事事都迫着我赌气哩!这梅真简直能把我气死,一天到晚老像反抗着我。明明是丫头而偏不服!本来她做丫头又不是我给卖掉的,也不是我给买来的,她对我总是那么一股子恨。

琼:她这点子恨也许有一点,可是你能怪得她么?记得当时奶奶在时你怎样地压迫她,怎样地使她的念书问题变得格外复杂?当时她岁数还小,没有怎样气,现时她常常愤慨她的身世,怀恨她的境遇感到不平……不过她那一点恨也不尽是恨你……

娟:我又怎样地压迫她?她念书不念书怎么又是我负责?

琼:当然我是最应该负责的人,不过当时她是你奶奶主张买来的,又交给我管,一开头我就知道不好办,过去的事本来不必去提它,不过你既然问我,我也索性同你说开,当时我主张送她到学堂念书,就是准备收她做干女儿,省得委屈她以后的日子。我想她那么聪明,书总会念得好。谁知就为着她这聪明,同你一块儿上学,功课常比你的好,你就老同她闹,说她同你一块上学,叫你不好看。弄到你奶奶同我大生气,说我做后嬷的故意如此,叫你不好过。这样以后我才把她同你姊妹们分开,处处看待她同看待你们有个不同,以示区别……

娟:奶奶当时也是好意,她是旧头脑,她不过意人家笑话我同丫头一起上学……那时二弟上的是另外一个学堂,三妹、四妹都没有上学,就是我一人同梅真。

琼:就为得这一点,我顺从了你奶奶的意思,从此把梅真却给委屈了!到了后来我不是把梅真同三妹、四妹也同送一个学堂,可是事事都成了习惯,她的事情地位一天比一天不好办,现在更是愈来愈难为情了!老实说,我在李家做了十来年的旧式儿媳妇,事事都顺从着大人的主意,我什么都不懊悔,就是梅真这桩事,我没有坚持我的主张误了她的事,现在我总感到有点罪过……

娟:我不懂您说的什么事一天比一天的不好办,愈来愈难为情?

琼:你自己想想看!梅真不是个寻常的女孩子,又受了相当高的教育,现在落个丫头的名义,她以后怎么办?当时在小学校时所受的小小刺激不算,后来进中学,她有过朋友不能请人家到家里来,你们的朋友她得照例规规矩矩地拿茶,拿点心,称先生,称小姐——那回还来过她同过学的庄云什么,你记得么?她就不感到不公平,我们心里多感到难为情?……现在她也这么大了,风气同往前更不同了,她再念点新思想的书……你想……

娟:那是三妹在那儿宣传她的那些社会主义!

琼:这也用不着老三那套社会主义,我们才明白梅真在我们这里有许多委屈不便的地方!就拿今天晚上的请客来说吧,到时候她是不是可以出来同你们玩玩?……

娟:对了,(生气地)今天晚上怎么样?四妹说妈让梅真出来做客——是不是也让她跳舞?……要是这样,我干脆不用出来了……这明明是同我为难!

琼:(叹口气)一早上我就为着这桩事七上八下的,想同你商量,我怕的就是你不愿意,老三、老四都说应该请梅真。

娟:那您又何必同我商量?您才不用管我愿意不愿意呢!

琼:娟,我很气你这样子说话!你知道,我就是常常太顾虑了你愿意不愿意,才会把梅真给委屈了,今晚上的宴会,梅真为你们姊妹忙了好多天,你好意思不叫她出来玩玩?她也该出来同你们的朋友玩玩了。

娟:这还用您操心,(冷冷地)分别不过在暗同明的就是了。今早上她不是同元澜鬼混了一阵子么?(哭)反正,我就怪我没有嬷……

琼:娟,你只有这么一个病态心理吗?为什么你不理智一点,客观一点,公平一点看事!……我告诉你,我要请梅真出来做客是一桩事,你同元澜合得来合不来又是一桩事,你别合在一起闹。并且为着保护你的庄严,你不满意元澜,你该早点同他说穿了,除掉婚约。别尽同他别扭,让他先……先开口……我做妈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娟委屈伤心地呜咽着哭起来。〕琼:(不过意地走到娟身旁,坐下一臂揽住文娟,好意地)好孩子,别这样,你年纪这么轻,幸福,该都在前头呢,元澜不好,你告诉他……别叫人笑话你不够大方……对梅真我也希望你能厚道一点……

〔爱珠忽然走进来。〕珠:(惊愕地)文娟怎么了?

琼张小姐你来得正好,娟娟有点不痛快,你同她去洗洗脸……一会儿就要来客了不是?娟,今晚上你们请客几点来?

娟六点半……七点吧……反正我不出来了。

珠(坐娟旁)娟娟,怎么啦?

琼(起立)张小姐你劝劝她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今晚决定请梅真出来做客,趁这机会让我表白一下我们已经同朋友一样看待她。你是新时代人,对于这点一定赞成的,晚上在客人眼前一定不会使梅真有为难的地方。(要走)

珠伯母今晚请梅真做客,这么慎重其事的,(冷笑)那我们都该是陪客了,怎么敢得罪她!

琼(生气正色地)我不是说笑话,张小姐,我就求你们年轻人厚道一点,多多帮点忙……

〔娟暗中拉爱珠衣袖。〕〔琼下。〕珠:怎么了,娟?

娟:怎么了?这是我的命太怪,碰上这么个梅真!大家近来越来越惯她,我想不到连妈都公然护着她,并且妈妈明明听见了我说元澜有点靠不住……今早上他们那样子……

珠:我不懂元澜怎么靠不住?

娟:你看不出来元澜近来的样子在疯谁?他常常盯着眼看梅真的一举一动,没有把我气死!今早上……

〔外面脚步响。〕珠:(以手指放唇上示意叫文娟低声)唏!外面有人进来,我们到你屋子去讲吧……

〔娟回头望门,外面寂然。〕娟:回头我告诉你……

珠(叹口气向窗外望,又回头)娟,我问你,我托你探探你二弟的口气,你探着什么了没有?

娟二弟的嘴比蜡封的还紧,我什么也问不出来。据我看他也不急着看璨璨……

珠得了,我也告诉你,我看,也是梅真的鬼在那儿作怪,打吃午饭时起,我看你二弟同梅真就对怔着,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外面又有语声,两人倾耳听。〕娟:我们走吧,到我屋子去……

〔荣升提煤桶入。〕娟:什么事,荣升?

荣:四小姐叫把火添得旺旺的,今儿晚上要屋子越热越好。

珠:我们走吧!

〔娟、珠同下。〕荣:(独弄火炉,一会儿又起立看看屋子。对着屏风)这也不叫着什么?(又在几个小凳上试试。屋子越来越黑)这天黑得真早!(又去开了开小灯。左右回顾才重新到火炉边弄火炉)

〔小门开了,四小姐文琪肩上披着白毛巾散着显然刚洗未干的头发进来。〕荣:四小姐,是您呀?

琪:荣升,火怎么了?

荣:我这儿正通它呢!说话就上来。

琪:荣升,今晚上,今晚上你同梅真说话客气点……

荣:我们“多会儿”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人家是个姑娘……

琪:不是为别的,今晚上太太请梅真出来做客,你们就当她是一位客人,好一点,你知道她也是我的一个同学。

荣:反正,您是小姐,您要我们怎样,我们一定得听您的话的,可是四小姐……我看(倚老卖老地)您这样子待她,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琪:为什么?你的话我不懂!(走近火炉烤头发)

荣:您想吧,您越这样子待她不是越把她眼睛提得老高,往后她一什么,不是高不成,低不就,不落个空么?

琪:我不懂,这个怎讲?

荣:就说那德记电料行宋掌柜的,说话就快有二年了!

琪:宋掌柜又怎么了,什么快有二年了?

荣:(摩擦两掌吞吞吐吐地)那小宋不尽……等着梅真答应……嫁给他吗?

琪:(惊讶地)小宋等……等……梅真?

荣:说得是呢,那不是挺“门当户对”的。梅真就偏不给他个回话,人家也就不敢同二太太提。那天我媳妇还说呢,她说,要么她替宋掌柜同太太小姐们说说好话,小宋也没有敢让我们来说话。今儿,我顺便就先给您说一下子……

〔小门忽然推开,文靖——刚回家的二少爷——进来。文靖像他一家子人,也是有漂亮的体格同和悦的笑脸的。沉静处,他最像他母亲,我们奇怪的是在他笑悦的表情底下,却蕴住与他不相宜的一种忧郁,这一点令人猜着是因为他背负着一个不易解决的问题所致,而不是他性情的倾向。〕靖:(亲热淘气地)怎样?

琪:(向荣升)你去吧,快点再去别的屋子看看炉子。

荣:好吧,四小姐。

〔荣匆匆下。〕靖:(微笑)荣升还是这个样子,我总弄不清楚他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重新淘气地)怎么样?我看你还是让我跟你刷头发吧!

琪:二哥,我告诉你了,你去了一年,手变粗了,不会刷头发了,我不要你来弄我的头!

靖:别那么气我好不好?你知道我的手艺本来就高明,经过这一年工厂里的经验,弄惯了顶复杂的机器,我的手更灵敏了许多……

琪:得了,我的头可不是什么复杂的机器呀!

靖:(笑逗琪)我也知道它不复杂,仅是一个很简单的玩艺儿!

琪:二哥你真气人!(用手中刷子推他)你去吧,你给自己去打扮打扮,今晚上有好几位小姐等着欢迎你呢!去吧,我不要你刷我的头发……

靖(把刷子夺过举得高高地)我真想不到,我走了一年,我的娇嫩乖乖的小妹妹,变成了这么一个凶悍泼辣的“娘们”!

琪:你真气死我啦!

靖:别气,别气,气坏了,现在可有人会不答应我的……

琪:(望靖,正经地)二哥……二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仲维呢?……(难为情地)二哥,你得告诉我真话……

靖:(亲热怜爱地)老四,你知道我喜欢仲维,看样子他很孩子气,其实我看他很有点东西在里面,现在只看他怎样去发展他那点子真玩艺儿……

琪:我知道,我知道,我看我们这许多人里,顶算他有点,有点真玩艺儿,二哥,你也觉得这样,我太高兴了……今晚上我们就宣布订婚的事。

〔两人逐渐走近火炉边。〕靖:(轻轻地推着琪)高兴了,就请你坐下,乖乖地让我替你刷头发……做个纪念,以后嫁了就轮不到哥哥了!

琪:(笑)二哥,你真是怪物,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替我刷头发?

靖:这个你得问一个心理学家,我自己的心理分析是:一个真的男性他一定喜欢一件极女性的柔媚的东西,我是说天然柔媚的东西,不是那些人工的,奢侈繁腻的可怕玩艺儿!(刷琪发)

琪:吓!你轻一点……

靖:对不起,(又刷琪发)这样子好不好?我告诉你,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刚洗过的女孩子的头发,表现着一种洁净,一种温柔,一种女性的优美,我对着它会起一种尊敬,又生一种爱,又是审美的,又是近人性的……并且在这种时候,我对于自己的性情也就感到一种和谐的快活。

琪:真的么?二哥。

靖:你看(一边刷头发)我忘了做男子的骄傲,把他的身边的情绪对一个傻妹妹说,她还不信!

琪:二哥,我还记得从前你喜欢同人家打辫子,那时候我们都剪了头发,就是梅真有辫子……我们都笑你同丫头好,你就好久好久不理梅真……

靖:(略一皱眉)你还记得那些个,我都忘了!(叹口气)我抽根烟好不好?哪,(把刷子递给琪)你自己刷一会,我休息一下子……

琪:(接刷子起立)好,就刷这几下子!(频频打散头发摇下水花)二哥,你到底有几天的假?

靖:不到十天。

琪:那为什么你这么晚才回来,不早点赶来,我们多聚几天?你好像不想回家,怕回家似的。

靖:我,我真有点怕。

琪:(惊奇地)为什么?

靖:老四,你真不知道?

琪:不知道什么?我不懂!

靖:我怕见梅真……

琪:(更惊讶地)为什么,二哥?

靖:(叹口气,抽两口烟,默然一会儿)因为我感到关于梅真,我会使妈妈很为难,我不如早点躲开点,我决定我不要常见到梅真倒好。

琪:二哥!你这话怎么讲?

靖:(坐下,低头抽烟)老四,你不……不同情我么?(打打烟灰)有时我觉到很苦痛——或者是我不够勇敢。

琪:(坐到靖旁边)二哥,你可以全告诉我吗?我想……我能够完全同情你的,梅真实在能叫人爱她……(见靖无言)现在你说了,我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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