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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烟花葬-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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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的铁拳,兽一般的冲向绝望的眼睛,一个赢弱的身体像断了线的纸鸢飘了起来,一下撞向墙壁,无力的滑下。
拳头的主人显然还没有解恨,通红的双眼,掩饰不了的醉意,抬起脚,踹上了女人的肚子,一脚,一脚,又一脚。
女人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肯出声,眼睛里木然的神色,没有伤心,没有难过,全然只剩下了无神的绝望,浓烈的恨意。
男人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依旧猛烈的踹。
莫愁哭喊着冲过去,瘦小的身体附上了妈妈的身体,男人一个收不住,猛的踹了上去。
胸口一痛,差点窒息。
妈妈呀,这样剧烈的痛,您是怎么忍受的住?
新国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得后退几步,愣在原地。
宛然失措的抱住莫愁,莫愁,我的莫愁……刚刚痛不痛?她心疼的抚着莫愁的后背,满眼焦急。
莫愁蓄了一眼的泪,嘴唇不住的抖,心里拼了命的痛,妈妈,妈妈,莫愁痛,莫愁心里痛,因为,您比我更痛呀……
你出来做什么呀!快回去睡觉去,快回去!宛然推着莫愁。
莫愁站起身,走到新国面前,跪了下来。
爸爸。她艰难的吐出这个词语,如此陌生的称呼,爸爸,求你,求你放过妈妈,求你不要再打妈妈了……四岁的女孩,倔强的眼神,眼泪滚烫的落在脸上,心里却寒窖般的冰凉。
四岁的稚童,在本该烂漫的童年,不断的做着噩梦,似乎从有了记忆,就再没有温暖和欢笑,夜夜冰冷,夜夜梦魇。
四岁的年纪,在本应撒娇的岁月,徜徉着的,却只是残忍。太多的伤口,时时腐饬着她稚嫩的心,一横一竖,一圈一点,满是班驳的伤。
宛然呆呆的看着,突然放声大哭。
莫愁,我的莫愁,我还是没有办法让你快乐让你幸福,我还是,保护不了你。
新国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眼前跪着的,他的女儿,口中乞饶,眼中仇恨。嘴角隐约着的血,触目惊心,他,竟然这么重的伤害了他连舍都舍不得大声对其说话的女儿。
或许,女儿恨的,不是他对她的那一脚,而是他对宛然的……
但是,他更不知道,他对母亲的拳打脚踢,不仅仅落上了宛然的身,同时也更深深的砸进了她的心。小小年纪,便明白了,什么叫心痛到窒息。她更希望,所有的伤痛由她一个人来背,她舍不得见妈妈每每入夜时,低声呜咽。妈妈总认为她听不到,却不知道,声声如她耳,丝丝坠她心。
但是,莫愁也同样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在挨打时总是紧咬着牙关不出半点声音,她是怕吓着她的宝贝呀!她宁肯被眼前的男人打死,也不要自己的孩子受半点惊吓。这孩子,自小,便像她一样命苦。她既然给不了她快乐,至少,可以减少她的难过。
可是,他们却都不知道,彼此的珍惜,彼此的伤痛,彼此的分担,彼此的负累。依靠着取火又怕对方温暖不够,佛的眼泪,怜悯的掉。
不满三岁的女童,雾蒙蒙的大眼,讨好的笑容,乖巧的叫着,奶奶。
妈妈今天临时加班,爸爸去南京出差了,三姨生小妹妹了,姥姥要去照顾三姨,四姨和舅舅还要上学,她只能到奶奶这里来了。妈妈说,爷爷不在家,莫愁要乖一点,要听话,不然妈妈就不要她了。
她知道,妈妈不会不要她,是奶奶不喜欢她,妈妈怕她不乖奶奶就不要她了。
而且,奶奶总说身体不好,怕看见她生气,她如果不乖,奶奶生气生病了,爸爸就要打妈妈了……
奶奶冷眼瞧她,一副狐媚样,还总散发着莫名其妙的花香气!不定上辈子是妓女还是妖精!长大了肯定和她妈一样是个祸害!
扔过一个满是木刺的小板凳,去,坐着不许动!
她听话的搬起来坐到角落里,夏天,薄薄的衣裙抵不过根根冒头的木刺,扎的屁股好痛哦……
莫愁忍不住,又不敢动,只是趁着奶奶看不见的空赶紧的挪挪小屁股。好痛,好痛。痛的小脸都发了红。
再动?再动把你从楼上扔下去!她严厉的吼。
她不敢动了,想姥姥想妈妈想爷爷,他们从不这么吼莫愁,总是笑眯眯的把莫愁抱到腿上讲故事,喂她吃饭吃水果吃大大的棉花糖,爷爷还会用胡渣渣痒莫愁的小脸,把她乐的咯咯笑……还有四姨和舅舅,也总是抱着她,叫她乖乖,给她买好多玩具好多好玩的,给她讲好多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还说她就是小公主呢……
越想越难过,小屁股下的木刺好象长了许多,她扁扁嘴,眼睛里水汪汪的全是泪花,却不敢哭。
奶奶看她那副样子,越看越生气,你爷爷又不在你装什么可怜样?去!把水壶从煤气炉上提下来!
莫愁惊讶的抬头看她,妈妈他们从不让她去碰水壶呢,连靠近都不让,说会把莫愁烫成红肠的,怎么奶奶还让她提呢?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奶奶的声调像动画片里的女巫。
她赶紧屁颠屁颠的跑向厨房,也许是奶奶喜欢她才让她去的呢!
哇,煤气炉好高啊!她努力的踮着脚尖,小手张着,努力的伸向壶把。
快摸到了……快摸到了……哈!摸到了!
咣!
来不及高兴,整个水壶被她拉了下来,滚烫的热水倾泄下来。
莫愁傻傻的站在原地,吓的不知所措,被水烫的要哭之前想,浪费这么多水奶奶一定会生气的……
水壶在歪斜的时候连同热水奇异的转了个圈,只有一小部分水洒到了莫愁的一袖上,把莫愁烫的哇哇大叫。
奶奶果然很生气,一边连忙拿起水壶仔细查看一边恶狠狠的骂着莫愁,你个死孩子,让你提个壶你还把壶给我摔坏了,莫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祸害……越想越气,扬手就是一耳光,打了还不解恨,拧住莫愁的小脸狠狠的掐。
莫愁委屈的哭,手腕被烫的好痛,好多泡……屁股也好痛,脸也好痛。
再哭?再哭把你淹下水道里去!
莫愁吓得哭的更委屈了,奶奶见状,拎着莫愁的后领像拎了只死鸡一样走向了厕所,扔进去,咣的甩上门。
黑乌乌的厕所,没有一丝光亮,莫愁无助的站在里面,双眼紧紧的盯着下水道口,奶奶会不会从里面钻出来把她拉下去?
想着,哭声更大了。
嚎吧嚎吧,嚎死你!
奶奶在客厅喝着茶,听着曲儿,白胖的脸上,宽心的笑。
莫愁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惨白的月光映照头上细细的汗珠。刚刚的梦境一点一滴的提醒着她的过往,手腕的烫伤已经不再痛了,只是每每梦中重现时,心里依旧淡淡的萦绕着痛感。
莫愁恐惧的看着下水道,奶奶奶奶,莫愁听话,您就放我出去吧……
手腕灼热的痛。
光线昏暗,还不如完全的漆黑,就是这半明半暗最让人心怯了。
马桶突然汩汩做响,好象是流水的声音,莫愁强撑着胆子挪着步子走到马桶边看了一眼。
总是清澈的水变得浑浊不清,发着污浊的暗青,好奇战胜了恐惧,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向马桶看去。
一丝头发慢慢的飘上了水面。莫愁吓的连忙后退,完了完了,奶奶从马桶里爬上来了,她要被扔到下水道里喂老鼠了……
一颗头颅费力的摇晃着,总算脱离开了便池,它抬起头,使劲的甩甩头上粘稠的黄色汁液,恶狠狠的对着莫愁说,告诉你家里人,大便完了多冲两遍!弄得老子满头的屎!
说着,口中喷发着暗青的泡,一条条肉蠕蠕的白虫争先抢后的从嘴里往外冲。
莫愁张大嘴,原来不是奶奶。紧接着眉开眼笑,不是奶奶就好不是奶奶就好。
是啊,不是奶奶就好,管是他是恶鬼还是凶灵,至少不是要伤害她的人。
恩,我知道啦叔叔!您在下面干什么啊?修厕所吗?莫愁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那个头颅也眨巴了一下眼,不是无辜,而是迷茫。
莫愁无视他的迷茫,叔叔,您修厕所的时候是不是要在下水道里吃饭呀?是吃那些虫子吗?那东西会不会不干净呀?
头颅强忍着吐,天啊,他这是碰上了一个什么小孩?
照照水,它的样子虽然不是很恐怖,但至少算的上是可怕吧?暗黄的头骨在残缺的头皮中狰狞着,几缕头发像是干枯的水草赖巴巴的依附在生了蛆的头皮上,黑洞洞的嘴里坚硬的獠牙。
莫愁依旧好奇的看他,叔叔,妈妈说,不回答别人的问话是不礼貌的呢!
头颅彻底的败了,一头又扎了回去,马桶里冒出了汩汩的泡,隐约听见了三字,他,妈,的。
可怜的莫愁还在那沉思,这个叔叔认识妈妈吗?是妈妈的同事吗?怎么这么丑呢……
莫愁,这……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送来时,孩子还好好的,怎么不到一天就……
妈妈心疼的抹着眼泪,奶奶不屑的看着,哎吆,怎么?嫌我没伺候好您家小祖宗?
没,没……宛然赶紧摆手,努力的让自己把眼睛咽进肚子里,妈,我先走了……
慢着!奶奶眼神一凛,扔过一件小马甲,宛然接过来,不解的看着她。
前段时间新国给我拿来一些布,说秋天快到了,让我给你孩子做件小马甲!怎么?嫌碍眼?那你还我!
没,没……妈,我没那意思……宛然赶紧赔着笑,低头看着那小马甲,妈的手可真巧……只是……她不解的怯问,怎么这布料这么粗旧啊?
那布料看起来,有些像公公管理的煤矿下井工人的工作服。很粗糙的样子。
奶奶倒不隐瞒,我把新国拿来的布给我娘家外甥做了外套了。
宛然心里一阵寒……莫愁那么细嫩的皮肤,怎么禁得起这么粗糙的摩擦?
﹉不停╲遷徙А!!G迕髫肌#击萴l‘娆‘?
用一句老套的话,时光如流梭,岁月如飞箭。
20岁的莫愁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一双秋水样的眸子婉转流动间,灵气洋溢。人前喜欢贫嘴谈笑,总是悠然自得的样子,人说,她是幸福的,殷实的家境,富裕的生活,有着宠溺着她的父母,有着疼爱着她的追求者。
父亲很是英俊,岁月流淌了那么多年,却无法在他的脸上点上半点痕迹,反而添了几许成熟的魅力,每每开着拉风的跑车来接她上下学时,身边的小女生总是唏嘘一片,而她,也只有在此时,眉头不展。面对朋友,也开始只有淡淡的笑,飞扬不再。
电话响起,娇滴滴的女声在那边问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莫新国尴尬的看了女儿一眼,匆匆说了句,过会回去就挂了电话。
莫愁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心里却针扎的痛。妈妈过年时在门口张望的神态浮现眼前,稍微的风吹草动便急忙跑去开门,每次希望,每次失望,偏偏还故做坚强的越描越黑,我以为门没关紧,大过年的,别招来了贼。
莫愁这时就撒娇的搂着妈妈的脖子说,妈妈,贼也要过年的~
妈妈笑,刮她鼻子笑骂顽皮,然后说我去作饭了,转过身顺便抹去快夺眶而出的泪。
其实,她真的很想告诉妈妈,没有他,咱们一样过年,而且,能过个安稳年。
莫愁啊,身上零花还够吗?爸爸一边掏钱包一边问她。
够了。她冷冷的回答,从14岁他又一次狠狠的打了母亲后,她便不再叫他爸爸。
不够你就说,爸爸再给你。他一边开车一边笑,那种讨好般的笑,刺痛她的眼。如果,如果你肯在过年的时候回去陪妈妈吃一顿团圆饭,如果,如果你肯在闲时打个电话给那个所谓的家,即便从此家贫如洗,我也心甘。
如果你钱多的没处花,就请你给你的原配夫人,我的妈妈一些,你已经有一年多没给她一分钱了,要知道,您夫人的工作在您女儿7岁的时候,在您的一顿暴打下被迫给辞去了。莫愁冷言冷语,莫先生,谢谢您送我来上学,再见。
莫新国看女儿倔强的身影,真随了她母亲的脾气。
叹气,无奈的掉转车头。
怎样的一个时间,怎样的遇到了你,究竟是偶然,还是注定。
怎样的一个相识,怎样的错过了你,无非是回首,还是相忘。
我在你曾经亲吻我眼睫的月光下独舞,流泻了一身的皎白,寒寒的在心间萦绕游淌,环抱自己,再感受不到,你给的温暖,爱,爱,我的爱,我是真的,受伤了。
莫云南苍老的手抖动,干枯的嘴唇,气若游丝的吐出,莫愁,莫愁……
爷爷叫你呢,快去!宛然不停的擦着眼泪,推推7岁的小莫愁,看她面无表情的移到病床前。
公公的胃癌已是晚期,这些日子,受足了苦,一直想,如果他就这么撒手去了,也许反而是解脱,怎么今日看公公这么虚弱,心里却止不住的难过?
莫愁一步一步的挪,站在爷爷床前的那两个人是谁啊,好可怕的样子,瘦的像张纸一样,还都穿着一身的黑衣服,轻飘飘的在床边荡来荡去。
莫愁……莫云南终于握住了莫愁的小手,不禁欣慰的笑,他的孙女长的可真乖真标致啊,眼睛水一样的柔和,长大了,一定又是一个小宛然。只是,千万不要像他的宛然那么命苦,再摊上儿子和老伴那样的丈夫和婆婆……想着想着,看看不远处低头哭泣的宛然,再看看一边站着的两个儿子还忙着谈公务,一个女儿打儿子,眼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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