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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深渊上的火-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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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荚树枝一晃,表示肯定:“只要再向下潜一点。不用多长时间,几周之内,他们就能追上。”

事到如此,已顾不上谁是否被异化了。“我想,我们应该和范谈谈。”还有他的天人裂体。

事先,拉芙娜想不出这场面对面交锋会弄到什么田地。如果范已经与现实彻底脱节的话,只要他们出现在指挥控制舱,他也许会使出全身解数杀死他们。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怒气勃发、破口大骂、赤裸裸的威胁。毫无进展,只得重新回到原地。

却没有发生这种事……他们看到的仿佛是从前的范,在安眠星系之前。他让他们进了指令舱,拉芙娜小心地站在他和车行树之间时他也没说什么。拉芙娜向他转述绿茎的话,他静静地听着,也不插嘴。“他们俩不会变的,范。再说,没有他们帮助,我们到不了下界。”

他点点头,转头看着显示窗。有些显示船外的自然形态的星空,绝大多数显示的是溅射状超波轨迹图——追击纵横二号的对手的图片,目前他们手里只有这种图片。敌人。短短的一瞬,范平静的面具仿佛裂开一条口子,后面是真心爱她的那个范,绝望地瞪视着外面。“这些你当真相信?拉芙娜,你怎么了?”面具的裂口合拢了,恢复了冷漠、不动声色的表情,“没什么。你说得对,如果我们四个不齐心合力,我们绝不可能赶到爪族世界。蓝荚,我接受你的帮助,在采取一定预防措施的前提下,我们合作。”直到用不着你的时候。这些字句没有说出口,隐藏在不动声色的表情下,但拉芙娜几乎能够感觉到。不管怎么说,摊牌的一刻推迟了。

第三十三章

离爪族的世界只有不到八个星期了。范和蓝荚都这么说。只要界区分界地带保持稳定,只要他们不在这几周内被追兵赶上。

不到两个月了,抛在身后的是整整六个月的旅途。但和过去不同,现在的每一天都是一次挑战:或是客客气气掩饰之下的对峙,或是猛然爆发的以死相胁——比如范夺走蓝荚替绿茎制造慢车的设备时。

范搬到指令舱里住下了,偶然离开时总要死死锁上舱门,只有他自己的身份识别卡才能打得开。他剥夺了——或者自以为剥夺了——飞船自动化系统的全部高级控制权限,这样一来,他和蓝荚必须随时配合、合作。但与以前不同,每一个措施都非常慢,先由蓝荚详加解释,实际操作全由范动手,连演示都不肯让蓝荚做。每到紧要关头,范不得不交出控制权时,总免不了一场激烈争执,常常发展到险些动武的地步。每一天,追兵都离他们更近一点,大群杀手,后面还紧紧跟着斯坚德拉凯的一小撮幸存者。斯坚德拉凯商务安全公司的舰队显然还有一批残兵在继续战斗,决,合向防卫同盟复仇。有一次,拉芙娜建议范与商务安全舰队取得联系,劝说他们改变目标,攻打瘟疫的那支沉默舰队。范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现在还不用,也许永远用不着。”说完便转过身去。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回答让拉芙娜松了一口气。这样一场战斗完全是自杀性的,成功的希望极其渺茫。她不希望自己最后的同胞为她而死。

就算纵横二号能够抢在敌人之前赶到爪族世界,到达之后他们还能剩下多少时间!有些日子里,拉芙娜彻底崩溃了,痛哭流涕。是杰弗里和绿茎让她重新振作起来。这两人需要她,在这最后几个星期,她仍然可以帮助他们。

铁先生的防御计划正在稳步发展。爪族人甚至在宽频无线电的研制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功。铁先生报告说,木女王的主力正在北进途中。跟时间竞赛的种族不止一个啊。她每天都在飞船资料库里花几个小时工夫,为杰弗里的朋友们提供更多的发明和设计。像望远镜之类东西很容易,但其他的……这些努力不会白费。即使瘟疫赢了,它的舰队也可能不理会当地人,只满足于消灭纵横二号,夺走反制手段。

绿茎正逐步好转。起初拉芙娜还担心这种好转只出于自己的想像。她每天都要花时间陪陪绿茎,渴望从她的反应中看出好转的迹象。一开始,绿茎“离她很远”,就像人类受了中风或截肢之类打击。说出恐怖的事实时她的精神极度亢奋,之后似乎又退缩回去。也许只是因为拉芙娜如此频繁地陪伴她,绿茎对她的存在有反应,于是表面上才有了好转。蓝荚坚持说她在好起来,但他总是这个样子,固执得很,不可采信。两个星期,三个星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车手和慢车联结处在逐步密合,绿茎的话越来越有条理,重要的事已经不常忘记了……甚至,有时仿佛是她在帮助拉芙娜。有些事拉芙娜一时看不明白,绿茎却看到了。“害怕我们车行树的不止范阁下一个人,蓝荚也害怕,怕得揪心。他甚至不敢对我承认,但他的确怕我们全都受了小车影响,已经无法独立于小车之外了。他拼命想对范阁下证明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其实是想说服他自己。”她沉默了许久,一根枝条拂着拉芙娜的手臂。舱室里仍然有阵阵浪潮声,包裹着她们,但飞船的自动控制系统已经无法提供真正的潮水了。“叹气。亲爱的拉芙娜,我们只好假装有潮水。但是,总有地方存在真正的大海浪潮,无论斯坚德拉凯出了什么事,无论这里会出什么事。”

在自己伴侣身边时,蓝荚轻言细语,一团和气。可如果单独和拉芙娜在一起,他的怒气便发作出来。“不,不,我不反对范阁下驾驶飞船,至少现在不反对。如果换了我掌舵,可能现在咱们能稍微往前面赶一些,但后面最快的飞船照样会死死咬住不放。我生气是为别的事,女士。你也知道,潜到这么深处,我们的自动控制系统本来已经故障重重,范却还在进一步伤害它。他自己写程序,接管自动化系统的控制权,还在系统里大做手脚,整个环境调控系统搞成了一个大陷阱已经被他。”

这些拉芙娜自己也看见了。纵横二号的指令舱和飞船的制造车间现在一片杀气腾腾,像慑人的哨卡。“你也知道他害怕,如果这样做能让他觉得安全些——”

“关键不在这里,女士。只要能让他接受我的帮助,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但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非常危险,会送掉大家的性命。我们的底层自动化设备本来就不可靠,他这么一弄,不可靠更了。如果遇上紧急情况,环境调控程序肯定会出毛病:大气泄漏,温度也逃跑了,什么坏事都冒出来可能会。”

“我——”

“范怎么就不明白?他实际上什么都控制不了!”他的语音合成器发出一声不协调的尖哨,“可以把好端端的一切都破坏掉,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需要我的帮助。我一直是他的朋友,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范明白,范太明白了。他和拉芙娜有时还能说说话,他们俩的争吵是拉芙娜一生中最痛苦的事。但也并不全是争吵,有时两人甚至能理智地讨论问题。

“我没有把持一切,拉芙娜。至少没像瘟疫控制车手一样攥得死死的。我还有良心,时时要受良心谴责呢。”他转身离开控制台,冲她的方向勉强笑了笑,表示他知道自己的话破绽百出。就是因为这种微笑,还有与之相若的其他举动,拉芙娜才坚信不疑:从前的范还在,有时还会发出从前的声音。

“天人裂体怎么样了?我瞧你一连几个小时盯着超波轨迹图,要不就是在资料库和新闻组的帖子里拼命翻腾。”扫描速度之快,不是人类头脑赶得上的。

范耸耸肩:“它在研究追击我们的飞船,想弄清哪艘船是哪个集团的,有什么功能,等等。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种时间里我的自我意识出门度假去了。”这种时候,范的头脑转化成为一个处理器,供老头子下载进来的无论什么程序使用。范几个小时丧失记忆,大脑一片空白,换来的也许是天人级别的灵光一闪。问题是他一点儿也记不得那些一闪即逝的灵感。“我只知道这个:无论这个天人裂体是什么,它的功能很有限。驾驶飞船之类日常事务还是只有我老范亲力亲为。”

“……还有我们,范。蓝荚很乐意帮助你。”拉芙娜轻声道。平常,只要一谈起这类话题,范马上冷得像一块冰,或者当场爆发出一阵怒火。但今天,他只是一偏脑袋。“拉芙娜,拉芙娜。我需要他,这我也知道……而且,而且我也希望有他帮忙,希望……我不至于非杀了他不可。”不至于现在就杀了他。范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拉芙娜觉得他马上就要哭出声来了。

“天人裂体是不会知道蓝荚——”

“不是天人裂体。它不会逼我做出那种事。我做的,人人都会这么做……押在上头的赌注实在太高了!”声音怒气冲冲。也许现在就是她的机会,也许她能说服他。

“蓝荚和绿茎是忠于我们的,范。除了安眠星系那一回——”

范叹了口气:“是啊。这些我想过很多次了。他们是从斯特劳姆来到中转系统的,是他们提醒弗林尼米集团注意那艘逃亡飞船。可能是事先安排的圈套,但也可能他们真的不知情……甚至可能是瘟疫的对手安排的圈套。反正,那个时候他们是无辜的,不然瘟疫一开始就会知道爪族世界的事。在安眠星系之前,瘟疫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相信,就算在安眠星系,蓝荚也是忠于咱们的。我当时有什么武器他全清楚,比如我的侦察机器人,大可以警告其他车手。”

拉芙娜一阵惊喜,心中生出新的希望。他真的想通了,还有——“出问题的只是小车,范。它们才是机关,等待机会暴起伤人。我们在飞船上与外界是隔离的,绿茎被感染的小车你又已经摧——”

范连连摇头:“不仅仅是小车。在某种程度上,连车手的身体结构都留下了瘟疫的印记。不然就无法解释绿茎怎么转变得那么快。”

“是、是的。有风险。但相比之下,这个风险是很小——”

范没有什么表示,但他的某一部分仿佛正远远飘离她,拒绝接受她提出的帮助。“小风险?咱们谁说得准?赌注实在太高了,我在走钢丝,举步维艰,左右为难啊。不让蓝荚插手,瘟疫的舰队就会把咱们炸个粉身碎骨;如果他手插得太深,他或者他的哪个部分背叛了咱们又怎么办?而我有什么武器?只有个天人裂体,还有一堆记忆……说不定纯粹是瞎编乱造出来的,这才是一切谎言中最大的谎言!”最后两句话轻细得若蚊鸣。他抬起头,望着她,眼神无比冷漠,同时无比茫然。“但我已经下定决心,手里一切武器都要用起来,我自己这件武器也一样。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领着咱们到达爪族世界。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老头子的天人裂体带到底层。”

三个星期后,蓝荚的预言变成了现实。

在飞跃中界,纵横二号像一头结实的牲口,就连出事受损的超能驱动器都只是逐步失效。而现在,飞船无时无处不出毛病,简直千疮百孔。大多数毛病与范的毛手毛脚无关。中转系统改装飞船时没来得及作最后总检,纵横二号用于底层的自动化系统没有哪个部分可以完全信赖,不用担心。先天痼疾,再加上范胡乱搞的那些“安全措施”,情况于是更趋严重。

飞船资料库里储藏着普通底层自动化系统的源代码。范花了几天时间调整代码,使之适用于纵横二号。安装系统时,四个人全待在指令舱。蓝荚主动请求帮一把,范疑心重重地核验着他提出的每一项建议。安装正进行到三十分钟,主通道里突然响起一阵阵闷声闷气的敲击声。如果只有拉芙娜,这种声音她肯定不会理睬,只会稍微有点奇怪;纵横二号上从来没有这种响动。

范和蓝荚的反应却极其迅猛,迹近恐慌。太空飞行员们没有哪个喜欢半夜三更听到莫名其妙的砰砰响动。蓝荚奔向舱门,枝条在前树干在后,箭一般飞了出去。“我什么都没发现,范阁下。”

范飞快滚动着显示窗上的图表和配置,检查自己的命令格式、作出的配置变化。“这儿有些警示灯,但——”

绿茎正想说什么,蓝荚已经飘了回来,他的语速很快。“我不相信。像这种事故肯定有图像,有详尽报告。出事了,大麻烦。”

范瞪他一眼,继续检查诊断窗。五秒钟过去了。“你说得对。情况报告和过去的报告混在一块儿了。”他开始抓取各摄像镜头拍摄的飞船内部情况,发回报告的只有一半,但他们看到的图像……

飞船的蓄水区已经成了空洞,弥漫着冰雾。撞击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成吨成吨的水倒进了太空。十来处辅助设备发生故障,还有——

——飞船制造车间有装甲保护的大门倒下了。低瓦数的激光切割工具不停发射着激光束。破坏严重到这种程度,显示窗上的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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