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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飞越盲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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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就要走了,他对田壮和李胜明说:白晔估计这两天就该回来了。

田壮和李胜明才觉得这半年过得真快。

陈平就对干爹说:要不就再等两天吧。

就又等了两天。

陈平让田壮和李胜明把自己背到屋外,他坐在那里望着部队大门进进出出的人。俩人都知道陈平心里想的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

两天终于过去了。白晔依旧没有回来。陈平很失望。

陈平后来又提出到机场看一看。田壮和李胜明就把陈平背到了机场。

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当兵都三年了。陈平在田壮的背上说。

就是,想起当兵那会儿,就跟昨天的事一样。李胜明随在后面。

田壮就感到陈平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背上,他心里竟也有了想哭的感觉。

走的那天,田壮和李胜明都去车站为陈平送行。俩人要把陈平背上车,张部长不肯,亲自把陈平背上了火车。

要分手了,三个人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三个人就泪眼朦胧地对望着。最后还是陈平抓住两个人的手,哽着声音说:还有一年时间,你们俩好好干吧!

他们就冲陈平艰难地笑一笑。

陈平又说:等白晔回来,替我问个好……当兵时咱们四个人。

说到这,他便说不下去了,三个人想起当兵这三年时光,都动了感情。

车终于启动了。

田壮挥着手说:多保重!

李胜明也说:别忘了咱们是兄弟!

列车渐渐远去了。

10

陈平走了两天之后,白晔回来了。

白晔回来的当天,就来到警卫连找到了田壮和李胜明。

白晔第一句话就问:陈平走了?

她一回来就听说了陈平的事。

田壮和李胜明俩人都没有说话。

白晔的眼圈就红了,她低下头说:我知道你们俩对我有看法。

田壮就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现在是干部了,瞧不起我们了。李胜明忿忿地说。

白晔的脸就白了一些。他们看见白晔的眼泪涌了出来,在腮边缓缓滚过。

半晌她说:有些事你们不懂。

他们没说话,不望白晔,望头顶上的天空。

白晔又说:陈平一家对我很好,这一点我是不会忘记的。

白晔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他们一直望着白晔走远。

田壮说:我要是陈平,想都不想她,就当没她这个人。

李胜明也说:没良心哩。

老兵探家的日子就到了,开始有一些当满三年的老兵陆陆续续地回去探亲了。

指导员找过田壮和李胜明问他们俩准备什么时候探家,俩人都答:再等一等。

李胜明找到田壮就说:这个样子咋回去哩。

田壮暂时也不想探家,虽然他谅解了母亲,可他仍不想回山镇。童年的记忆常常令他欲哭无泪。母亲是为了生活,然而抹不掉的是他灰色的记忆。他害怕这种忧伤的记忆,然而山镇留给他的另一种记忆也使他无法忘怀。

在这之前,张芳曾来过几次信,询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一想起张芳心里便充满了柔情,山镇值得他怀恋的只有张芳了。

在遥远的山镇,张芳的目光在期待着他,她在思念着他。

在许多夜晚的梦境中,他见到了张芳。他又和张芳回到了童年,他们坐在一张课桌上,她偷偷地塞给他一个滚热的鸡蛋,他不接,她就固执地把鸡蛋塞到他的书包里。他偷偷地看她,她低垂着眼睛,脸孔红红的。

梦醒的时候,他总要长时间地发呆,这温馨而又美好的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怀恋过去美好的一切,他思念着过去。

刚到部队不久,张芳曾给他寄来一张照片,照片是张芳在荣军院内那片小树林里照的。她背靠着那片松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遥望着远方的他。她含着笑,似在期待着他来到她的身旁。

这张照片一直揣在他的怀里,没人的时候,他就找出来呆呆地看上一阵子,她羞涩的笑、她的一切便悄然走进他的心里,那时他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满足。

于是,他给张芳写了封信,告诉他现在他还不想回去,他想念她,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她能来部队看他。

信发出去了,接下来的时间,他便期待她的消息了。

探亲的老兵陆陆续续都走光了,连队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起来。

田壮把自己不想回家的打算已和指导员谈了,他说:老兵都走了,班里的岗哨轮不开,我就不回去了。

指导员想了想说:你可想好,也许这是你惟一一次探亲的机会了。

指导员的意思,田壮明白,指导员的弦外之音就是,如果日后没机会留在部队,战士休假在四年服役期中,只有这么一次,也就是说: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笑一笑,深思熟虑地说:工作么。

指导员就说:好!

当天晚上点名时,指导员就表扬了田壮,并号召全连的战士学习田壮这种精神。

田壮面对指导员的表扬,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激动了,那时他们都巴望着领导能表扬自己。兵当得时间长了,就品出了其中的滋味,表扬对田壮这样的老兵来说,已没有实际意义了,他希望的是机会,那就是提干。他想不出更好的归宿,他觉得自己不可能,也不愿意回到山镇,他只有等机会,只有提干,才能长久地留在部队。

几天前,他去卫生队看到了庞巧妹。她很热情地向他询问陈平的事,她的语气中有不尽的惋惜和留恋,并询问陈平的地址,她说她要给陈平写信。

他告诉了她陈平的地址。他羡慕庞巧妹的无忧无虑和居高临下。他明白这一切都因她是师长的女儿。他又想,如果自己的父亲是师长呢?也许自己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知道,自己和庞巧妹,不是一类人,也无法相比。但他弄不明白,庞巧妹为什么要喜欢陈平,如果陈平不负伤不复员,以后的一切会是什么样子昵?他不敢想,也想不出。

那天晚上,李胜明把他叫到猪舍旁那间宿舍里。李胜明给他看了一封父亲的来信。李胜明的父亲在信中说:为了还欠下的债,已经把老屋卖了。还说,李胜明要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别回来。父亲还说:自己已没有脸面活了,但现在仍活着是巴望李胜明有个出息,有朝一日让父亲的头在村人面前抬起来。父亲又说:自己咳血的病愈来愈重了,以前李胜明寄给他的钱,他没舍得用,更没舍得买药,都还债了。父亲在最后感叹地说: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哩。

李胜明就灰着脸说:现在我什么也不是,有啥脸回去哩!

田壮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觉得这么多人活得都挺不容易。他同情李胜明的同时,又想起了自己,这时,他抓住了李胜明的手,沉重地说:咱们还有一年,多努力吧!

李胜明就慢慢地把身子蹲在了地上。

自从哑女走后,指导员便开始整夜地失眠,他觉得对不住哑女。他清醒地认识到,他对不住哑女,是他害了哑女。他想到了离婚,可有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瞅不上哑女。没有人知道他的苦衷,他也没有勇气对任何人倾诉。

夜晚的指导员已不是白天的指导员了。白天的指导员是孤独的和权威的。夜晚的指导员显得很平易近人,他经常来到猪舍和李胜明谈心。有时说着说着,他就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艰难生活。

李胜明就觉得指导员也挺不容易的,但他不明白,指导员明明不喜欢哑女,为什么还要娶哑女。他无法张口,最后还是没有问。

后来说着说着,俩人就都动了感情,李胜明就流了泪说:指导员,我可喂了两年猪哇。

指导员说:我知道。

李胜明又说:当初我是听你的才来喂猪的。

指导员说:你放心,只要一有机会。

李胜明还说:指导员,我就靠你了。

指导员说:你放心!

11

田壮下哨回来,他刚走进宿舍,就看见张芳坐在他的床上。

张芳的到来,使田壮又惊又喜。三年没见了,她比以前更加生动了,那双迷人的腿依旧修长,而她的身材比以前显得更加饱满而又健壮。她正扑闪着眼睛在望他,他无措地说:你真的来了。

她绯红着脸在静静地望着他。

这时,宿舍里并没有别人。他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年上学的时光,他们也是这么并肩坐着,静静的。他犹豫着抓住了她一只手。

她冲他抿嘴笑了笑。

他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闷了半晌问一句:家里都好吧。

她点点头。

你爸知道你来么?他又问了一句。

是我爸让我来的。说时她的脸又红了。

俩人正说着话,李胜明来了。李胜明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离开山镇三年多了,一时间有关山镇的一切似乎有许多话要问。

张芳拿出带来的土特产,瓜子、松子什么的给李胜明吃。

几个人说着聊着,就谈到了陈平。

张芳告诉俩人,陈平回去后,得到了山镇政府的照顾,被安排在公园里,负责收门票,活很轻闲,很适合陈平。张芳还说:民政部门已和医院联系好了,正准备给陈平装假肢。

俩人听了陈平的消息也很高兴。

李胜明抱怨地说:这小子回去了,也不来个信。

张芳就说:他可忙了,回到山镇后,小学、中学都请他做报告。陈平都快成了名人了。

田壮和李胜明就笑一笑,为陈平高兴。

几个人说着话,就到了晚上。

李胜明感觉到田壮在为张芳住宿发愁,机关里有招待所,住在那里,又远又不方便。李胜明就说:张芳你住我那儿,我随便找个床铺住一阵子,三年多没见了,咱们说话也方便。

田壮想了想说:行,就怕指导员不同意。

李胜明说:我去找指导员去说。

说完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回来了。

他冲两个人说:指导员同意啦。

说完便帮张芳收拾东西。

安顿好了张芳之后,李胜明就走了,留下田壮和张芳说话。

李胜明一走,张芳的情绪便低落下来。

半晌她说:给你妈写封信吧。

田壮不说话,低着头。

她又说:你妈身体很不好,前一阵有病还住了医院,医生说,她肚子里长了个瘤子。

母亲不时地在给田壮来信,但从没提住院的事。他恨母亲,一封信也没有回过。田壮听了张芳的话,也吃了一惊,但他嘴上仍说:活该!

张芳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说她常去看望他母亲,她每次去,母亲都眼泪汪汪的,后来张芳知道,每隔一阵子她总要到邮局去询问有没有自己的信。田壮不给母亲写信,她以为信是压在邮局了。去了几次之后,她便不再去了,但每逢在邮差到田壮家胡同来送信,母亲总是走出门,她巴望着有自己的信,结果她一次次失望空手而回。后来听说有当兵的开始回家探亲了,母亲去了火车站几趟,在人流中巴望着。

张芳从提包里拿出件毛背心说:这是你妈让我捎给你的。

他接过来,握在手里。他又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在灯下糊火柴盒时的情形,他半夜被尿憋醒了,看见母亲仍在灯下忙碌着。早晨,母亲用帆布口袋,装上那些糊好的火柴盒,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出胡同。那时,他觉得母亲是高大的,温暖的,要是人永远长不大该多好哇。他留恋那懵懂的岁月,可他还是大了。

一提起母亲,他的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挥手制止了张芳再说下去。

后来张芳就倚在了他的肩头,张芳一只手捏弄着自己的辫梢红着脸说:田壮哥,我来部队前,天天都梦见你,不知咋了,不想梦见你,却天天梦见你。

他揽着她的腰,嗅到了她的芬芳。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两只手汗津津地握在一起。

他说:你爸真的愿意你来。

愿意哩,他说要找对象就找当兵的。她笑着说,脸却一直红着。

他又说:荣军院那些老兵还都好吧?

他们经常念叨你哩,高叔叔死时,还喊你的名字哩。

他一想起高叔叔,心就沉了一下。

他说:真想回去看看这些老兵,我是在他们中间长大的。

他莫名的又想起了父亲,他又想起了父亲留下的那张惟一的照片,父亲穿着志愿军服装,挎着短枪,永恒而又持久地望着他。当兵时,他想把那张照片带在身边,就在他要走时,却找不见了。他明明记得就放在自家柜子里的一个木盒里,木盒里放着户口本和糖票,还有一点零用钱,他找了许多地方,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母亲为他的走准备好了一切,就是没有帮他找那张照片。

几年以后,一直到母亲去世,他才知道母亲把那张照片藏了起来,一直珍藏在她的身边。是父亲的照片,陪着母亲度过了最后一段时光。他知道这一切之后,曾大哭了一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天就渐渐地晚了,他告别了张芳,回到了宿舍。

分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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