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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月沉吟-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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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滩石她疾步跑着,小心翼翼地扶着后腰。

“啊!”脚下一软,她扑倒在地,尖利的沙石割破了掌心,那样明晰的痛,如汹涌潮水泛滥开来。她看着双腿间绚丽的艳红,不可置信地摸了摸那手黏腻:“孩子……”她绝望地捧着浑圆的腹部,“孩子!”

泪如雨下,她望着那道黑影嘶声大叫:“箫!”

“淡浓?”

床上的人闭着眼,汗水自光洁的额上滑落:“箫……”

“淡浓!”这声唤带着浓浓的不安。

“呜……”泪水自眼角滚落,睡梦中的美人眉染脆弱。

“淡浓!醒醒,淡浓!”

弯睫轻颤,她自黑暗中醒来。朦朦胧胧地,只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雨季湿漉漉的刚过,月儿藏于黑云后,寝房里浓浓的一团漆黑。

拇指轻轻抚过她的眉梢、眼角,带着深深的眷恋,隐约的一声叹息。

“……”泪水倾泻而下,浸湿了那只宽大的手掌,“箫……”她贴着他的掌心,哽咽难语。

“对不起淡浓,对不起。”男人的声音满含自责,还有难以言状的痛,“让你独自一人面对生产之痛,我……”

“嗯……”掌下的人儿微微晃动,她借着夫君的双臂撑坐在床缘上,“又不是第一次经历,我没那么娇弱的。”

话音刚落,她便被揽入怀。

“箫?”她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心跳的起伏。

经历一天一夜,方才诞下龙凤儿,他的妻啊却将痛说的那么云淡风清。韩月杀将妻子紧紧搂在怀里,干涸的心田涌入汩汩春泉。

“箫?”她轻抚着他的背脊,“累了吧。”关于妹妹她绝口不提,那种天涯无音、寻寻觅觅的痛,她愿日日噩梦为他承受。

“没。”

殿下的一封信将他召回,卿卿真的会不日归来么?忐忑、怀疑,可他终究是回来了,日夜兼程地回到云都,因为这里有他忽略的妻啊。

“淡浓。”

“嗯。”

“谢谢你。”他心怀感恩地埋首于她的秀发间。

“说什么呀。”她嗔道。

“孩子我看过了,很像你。”

“引章和韩让都觉得女儿像你。”她软软轻语。

“淡浓。”

这一声低哑中带点请求,让她不禁皱眉。

“孩子的小名……”

“嗯?”她应道。

“叫祈儿和愿儿可好?”他小心翼翼地问着,喉间像是梗了什么东西。

感到夫君双臂的僵硬,她瞬间了然。妹妹,你身在何方,可听到兄嫂心头卑微的祈愿?

“好。”她用力回抱。

“谢谢你,淡浓。”

二更的鼓自远方角楼上传来,闷闷的好似夏夜的风,沉重的压在心底。

“箫?”秦淡浓自他的胸膛抬首,望着床边一支玄色铁枪轻问,“这是?”

韩月杀左颊上的疤痕溢出杀气,颀长的身形微微僵硬。

“在双生峡上只找到这个。”周身浮着肃杀的气息,他低应。

枪上的穗子凝结在一起,透出暗红色的血迹。

那具无头尸上没有枪痕,枪头上挂着官袍的残片,也就是这枪伤着了……

想到这,他倏地站起。

“箫?”

她的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耳边响起沉哑男声:“淡浓你且歇着,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儿?”她猛然睁眼,却见夫君目光带冷手执铁枪,好似暗夜修罗。

大手一紧,凝血的殷穗荡出暗色波纹。

“血、债、血、偿。”

长身偏转杀意激荡,枪挑八方、剑露锋芒,一行露珠蘸写惊世史章。

韩月箫,字竹肃,莲州蛟城人。前幽振国将军韩柏青之子,无双后亲兄。

天重十三年家变,为帝所救,易名月杀,复而降青。时岁十七率军横扫前幽东南二十二州,诛杀刘忠义,收降十万幽军。经此一战名声大噪,为青隆王嘉许。

弱冠之年智破祥云阵,迎娶镇北将军之女秦氏,十万秦家军尽入韩营。隆王骇其军力,爱其将才,封以伏波上将军之名。

十九年平北乱,二十一年斩反贼,金枪神箭,神鲲莫不道其名。天将月杀,闻之胆寒矣。二十三年气吞荆土,十万铁骑踏破山河。一入闽关,计破山城,成原死战力敌数倍文氏联军。

兵书铁卷,智勇双全。善待其兵,礼贤下士,月杀以仁者闻名。然天重末年官场喋血,六月初四废后秋氏令使禁军,欲恭立下狱之荣侯夺位登基。是夜,月杀受帝命,横枪立马,领亲兵万人围困反军。

禁军不敌而降,月杀一反仁色,将万人诛杀。初六烈侯暗通亲兄,隆王第二子于西北起事。月杀衣不解带,率军直取青西。六月十三决战镜峡,三万反军尽被坑杀,二殿下凌熙然夺路而逃,不至江岸即被火枪射落。镜峡一战,赤江遂如其名,延绵百里皆染猩红。

镜峡战中,远近四野但听雷声阵阵,不见夏雨随至,时人称奇。其后方知,惊天者为韩氏火器,五雷神机、九连珠铳,以一抵十,闻声莫不胆寒。

经此二战,月杀不复仁名……

……张弥《战国记?名臣录》

……

“父王。”面如冠玉般的小人讨好似的牵起明黄色的龙袍,小手兴奋得直颤。终于碰到了,他终于碰到父王的衣服了!

“什么事,彻然。”

“父王,今日孩儿被大师傅夸了。”温煦的眼眸眨啊眨,童真的表情满是期待。

“哦。”男人敷衍地应了声,“彻然想要什么赏赐?”

几步外,凤钗摇曳的母后微微虚眼,小人瞬间明晰,绽开烂漫的笑:“孩儿不求什么,只求父王今晚能赏脸与母后和孩儿吃一顿饭。”

锐利的龙睛越过小人,定定射向那位冷静自持的王后。“彻然,这是你想的?”凌准勾起薄唇,语调轻柔。

小人偷瞥了一眼,却见母后满不在乎地瞟来。

咦?母后明明很想父王留下,为何却以冷脸待之?

他搔了搔了脸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气氛有些僵,两个大人面对面坐着,那样毫不想让的表情与其说是夫妻,不若说是死敌。

半晌,凌准探出大手像要揉上他的黑发,凌彻然受宠若惊地看着、期待着,就等父亲触碰来。毕竟这样的亲昵除了九弟,十多个兄弟里还无人能享受到呢。

他闭着眼等了好一会,等到心头的期盼慢慢脱水,好似骄阳下的雏菊蔫蔫地耷拉下脑袋。他这才睁眼,温眸中满是失望。

那只大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顺着父王的厉目看去,正落入了母后得意的微笑中。

“王上。”内侍长得显匆匆走入,恭敬俯首对着父王低声耳语。

那对浓眉拧了再拧,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好想将父王眉间的川字抚平。

忽地,明黄色的长袍猛然站起,他惊慌地扯着袖袍,小手越收越紧:“父王!”他几乎是哀叫出声,绝不能放父王就这么走了。这一走,还不知下一次何时再见呢。父王总是那么忙,忙的一年来不了几次。不,他绝不撒手,绝不。

“彻然。”冷冷一声将他惊醒,肃肃的目光如冷雨淋下,浇得他刺骨的寒。

“父王……”小手松开,就在他恍神的刹那,精美的黄袍从他的指间溜走,“父王!”

为何,为何父王留给他的永远是背影啊,为何?

“又是她!”身后传来母亲愤恨的叫声,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老嬷嬷刚刚抬首,明显才同母后说完悄悄话。

“只有她生的儿子才是亲儿子么?”碎玉声声,见怪不怪,端庄的母亲撕碎了冷漠的面具,“凌准……”母后咬牙切齿地吼出父王的名讳,吓得宫人纷纷跪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本宫要让你悔不当初!”

他虽小却也知道母后说的那个亲儿子是谁,九弟啊九弟,他好恨,好恨。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声,瓷片珠玉落了满地。

小人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不禁向后迈步,退着退着,出了殿竟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哎哟。”这声音轻轻柔柔的好让人安心。

“你……”他歪着头,看清了地上的小丫头。

“奴婢春巧见过七殿下。”

“春巧?”他蹲下身,直勾勾地望着清秀的小宫女,“你的声音真好听。”

“哎?”

这样的表情真可爱啊,他捧脸看着,看着那个小丫头露出平反却又温暖的笑。这样的笑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石床上一人幽幽转醒,他晃了晃脑袋,凌乱的碎发随之摆动。

怎么又梦到这些,真是无趣。

他眈了一眼四周,温眸里满是算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留下这条命以后就能东山再起。

母后的计划应该开始了的吧,若他没记错,今夜子时就是起兵之刻。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坐在石床上,一反常态的出奇安静。

若水,待我出去后一定追封你为王后,一定会像追思春巧那样怀念你。若水,要恨就恨九弟吧,要不是他逼我,我又怎会?

哎,又怎会啊。

叹息未止,就听见轻滑的讽笑。他一阵心惊,藏起眼中的精明,疯癫似的回身:“什么人!”他像一只困兽,狠命地摇晃着木门,“蠢货,笑什么!”他啐了一口,疯样十足。

远山眉玩味一挑,扎眼的红袍轻飘,凌翼然端坐在华椅中,俊眸流眄,似笑非笑。

这目光虽不改迷离,可却锐的逼人,好似噬人野虎,看得凌彻然一阵心慌。按捺下胸中的惊乱,他俯身捡起一只死老鼠,跳脚向牢门外掷去。

那人不躲不避,只懒懒地看着。不待死鼠近身,就见一道银光飞过,那畜生被砍得稀烂。

“殿下。”出手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让成吾都心惊胆寒的林成璧。

他怎么会来,待会儿禁军劫狱一定困难重重,这下如何是好?

凌彻然不自觉地凝眉,焦虑之情挂上眼角。

“七哥在想什么呢。”

凌彻然陡然回神,他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七哥?”他指着狱卒轻唤。

“七哥,你看我是谁?”凌翼然勾起红唇。

“七哥,你看我是谁?”凌彻然疯疯癫癫地重复着。

“这疯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凌翼然瞥向身侧。

“这疯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凌彻然鹦鹉学舌似的念着。

“回殿下的话,吃了肉炙后七殿下就开始胡言乱语。”狱卒厌恶地看了一眼唧唧歪歪学话的凌彻然,再道,“后来七王妃来了,七殿下也认不得她了。每天那一瓢粥水七殿下总是抢了喝,先开始七王妃还让着他。可到后来王妃也饿得耐不住了,两人开始抢食。而后,而后……”狱卒惧怕地看了一眼牢中,那个疯子乱发飘飘,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全不似那天的暴虐模样,“而后七殿下就将七王妃打死了。”

“哦?”凌翼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开门。”

“殿下?”四周随从讶异出声。

凌翼然缓缓起身,走到牢门前:“想出来么?”

“殿下!”跟疯子说话会不会太荒谬了,众人不解。

“而后七殿下就将七王妃打死了。”凌彻然转着圈,充耳不闻,“就将七王妃打死了,哈哈哈。”

“开门。”凌翼然眼一沉,六幺接过狱卒的钥匙,小心翼翼地将木门打开。

埋首自娱的疯子又转了几圈,这才发现牢房的异样。他伸了伸手,而后警惕地探了探头,露出孩童般的微笑。

“哈!”他蹦出牢门,欢快地在地上打着滚。

“去去去!”狱卒用木棍将凌彻然驱离,“别脏了殿下的鞋。”狱卒谄媚抬眼,正对凌翼然的一双潭眸。心跳遽快,他慌张垂目,再不敢看那对魔瞳。

地上的人还在撒欢,红袍渐渐靠近。

“七哥”诱人的嗓音如夜风扑面而来,凌彻然不理不睬径自搓起了身上的泥。

“真的疯了么?”话中带着惋惜,凌翼然叹了口气,“原来还想让七哥看样东西,这下可难办了。”

东西?凌彻然不禁竖耳倾听。

过了好一会都没响动,他还在庆幸自己没上当,就见淡黄色的信纸自头顶飘落,一张一张覆了满地。

那熟悉的字迹刺入他的眼,寒了他的心。

这!

“这怎么会在九弟的手里。”幽幽一句如巨石砸落,压的他难以动弹,“七哥可是这么想的,嗯?”

胸口不住起伏,他稳住呼吸,不抬眼,绝不抬眼,只要一个眼神这几日的忍辱负重就会付诸东流。

“啧。”火色锦袍浅浅飘动,长靴停在片片信纸前,“翼王、柳家掌事,七哥你想到的人可真多。可”话音一转,轻柔的声音在静谧的天牢中缓流,“他们还能想起你么?”

凌彻然不自觉地握紧双拳,垂下的垢面满是阴影。

“翼王,不,应该是翼戾王阎镇。”

戾王?这是谥号啊,如此说来……伏地的某人呼吸微微颤抖。

“不错,阎镇已经死了。”凌翼然轻巧说道,“五月十一乐妃上官氏私通外庭为王所知,妖姬伙同奸夫将王縊死于长乐宫。而后上官氏假传王意,将储君宣入内庭试图缚而杀之。不料奸计败露,储君建德斩奸佞,杀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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