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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云荒纪年-第123章

小说: 云荒纪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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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久埋不腐,百炼不轻,百抻不断,百拗不折;或为美玉,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总之,赤金美玉皆是上品,此子若假以时日,必将登峰造极,便如……”

“便如何人?”淳熹帝追问。

“便如当今淳煦大司命,超凡入圣,福泽万民。”杨湮脱口说道。

“大胆!”淳熹帝一时忘了拘捕审讯淳煦一事尚未为外界所晓,当下怒意勃发,重重一拍宝座扶手,“一派胡言!左右,给朕把这个胡言乱语的江湖骗子重打四十,撵出帝都!”

舒沫睁开了眼睛,翔实的回忆便结束在洄溯之术的终结里。十七年过去了,居然又看到了那个中州来的方士杨湮。或许是因为当年“艳如桃李、冷如冰霜、毒如蛇蝎”的十二字评语让她太过恼怒,反倒印象深刻无日或忘,此番再见杨湮,虽然只是远远一见避免与他碰面交谈,仍然被引得洄溯之术自行运转,体内的噬魂蝶也不安分起来。

离开了木兰宗人隐居的山谷,舒沫到底没有答应楼桑主殿留下来参加晨晖的升位典礼,也绝口不问他们的行踪打算。对于旁人而言,朔庭只是一个大司命的接班人,很容易就可以找人来取代,可是对她而言,朔庭是独一无二的,他的面容他的笑语他宁肃的身影谐谑的隐忍都无法忘怀无可比拟。

于是,在望海郡一个偏僻的小客栈里,云浮世家的舒沫小姐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抱着膝盖流下了眼泪。

舒沫到底没能毫无阻碍地回到隐翼山去,虽然她以为云荒大陆上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将她的脚步留下,有一些人的出现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双萍主祭就是那样的人。

显然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很早就留意到了舒沫,也聪明地没有当场如同楼桑主殿一样想把舒沫拉到木兰宗的阵营里去。她洞察一切的眼睛目送着舒沫离开那座秘密山谷,然后在望海郡前往隐翼山的必经之地等候着云浮世家的传人。

一开始舒沫对这位木兰宗的女祭司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点了点头就想绕过她径直离去。然而双萍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每一个字都如同霹雳让舒沫生出锥心刺骨的颤抖。

这几个带着魔力的字是:“我带你去见朔庭。”

“你说什么?”舒沫相信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或者这个女人只是别有用心。但毫无疑问这几个字成功地让她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望着站立在人流中静默微笑的女祭司。

“我带你去见朔庭。”双萍重复了一遍,秀美的面容上浮现出长者一般的慈祥,让人生不出怀疑之意,“我想,你一定愿意见见他。”

难道,朔庭没有死?舒沫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却在下一刻将这种疯狂的妄想打压下去。怎么可能,她明明看见朔庭把那柄明晃晃的长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她甚至可以听见心脏破裂所带来的声响……身为大司命的嫡传弟子,灵力心志都远胜常人,他的决绝一击怎么可能杀不死自己,怎么可能还活着?

眼看舒沫淡漠的脸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双萍轻轻地叹了口气,持起了舒沫冰冷的手,“可怜的孩子,跟我来吧。”

这一声“孩子”,让舒沫铁石般的心中也升起了温暖的火花。她任由双萍持着她的手,恍惚中觉得这个女人的面貌无端地亲切起来,终于点点头,决定相信她一次。

双萍拉着舒沫的手,走出了舒沫投宿的城镇。她走得很快,快得舒沫几乎要拼尽全力,才可以跟得上她的步伐。实际上,舒沫已经觉得自己不是在奔跑,而是随着双萍在草尖上树丛间丘陵的峰顶飞行。

脚下的风景如同织在地毯上绚丽多彩的图案,快速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卷去。当冰冷的风带着咸味拍打在灼热的脸颊上,她们最终到达了望海郡最南端的海岸线。

波诡云谲的红莲海延伸到望海郡南岸的时候,已经驯顺了许多,足以支撑起云荒最大的港口叶城。不过她们此刻站立的地方,距离叶城那繁华的城市很远,远得只有海风伴随着海鸟的鸣叫,席卷着浪花重重地撞击上岸边的悬崖,再粉身碎骨地跌落下去。

海边的悬崖是黑色的,陡峭、阴沉,仿佛风化了上万年的神祇的骨骼,带着莫可名状的惹人臆想的毒素,默默地伫立着回忆远古的风霜。

“朔庭就在那里。”双萍指着最高最陡的悬崖说。一座矮小粗糙的石头建筑坐落在崖顶,仅靠挂着长绳的吊篮与外界沟通——那是一座不知什么年月建成的苦行者的修行石屋,云荒无数的修行者们把自己关在类似的绝境里,为了真理或者法术消耗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舒沫的手轻轻抖了起来,胸腔里剧烈的颠簸让她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扑倒在地上。体内的噬魂蝶疯狂地游动着,仿佛终于找到了它们生存的终极目标。舒沫悄悄横过右手的食指咬在门齿间,那是她最为紧张的时候极力克制自己的动作。

朔庭,朔庭,你真的在那间石屋里么?

“我们上去吧。”双萍拉着舒沫走到黑色悬崖边,一手拉住上面垂挂而下的粗糙麻绳,一手依旧紧紧地握住舒沫的左手,极为轻盈地沿着垂直的石壁走了上去。

舒沫几乎怀着感激之心跟着双萍走上悬崖。如果没有双萍的帮助,她怀疑自己根本失去了行走的力气,更遑论要步上这样的绝地——那些汹涌而起的噬魂蝶,在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狂乱地飞舞,甚至连她眼前,都翻飞着那些透明的杂乱的翅膀。

她们走近了石屋。石屋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是一人宽半人高的门,却又轻易地被两个人的身影挡住。侧开身让光线投进石屋门后的狭小空间,舒沫眼看双萍轻轻在黑暗的角落里摸索,以为她要点灯,双萍却道:“下来吧。”

照不到屋外光线的石屋角落里,闪烁着隐约的蓝色光芒,仿佛地下埋藏着无数珍贵的宝石,引诱着舒沫去看个究竟。她走进屋子,眼角的余光瞥过积满了灰尘的石床石罐,微微俯下身站在双萍身后。

石屋角落里有一个方形的洞口,一条长长的石梯从洞口向地底延伸,仿佛一卷布匹铺陈而下。蓝色的光芒从地底幽幽传来,带着海浪遥远的澎湃声响。

双萍当先顺着石梯走了下去。舒沫犹豫了仅仅一刹那,就说服自己没有感觉到双萍的丝毫恶意,轻捷地跟着双萍向地底而去。

越往下走,蓝色的光芒越盛,原来是黑色的岩石里夹杂着越来越多的蓝色结晶。等她们到达底部的洞穴时,整个洞壁和洞顶都是由整块的蓝色晶石构成,仿佛经过海水的冲刷,大海的蓝色便在这些岩石上沉积下来,越来越厚,越来越深。

这是一个南方海岸线上常见的海蚀洞,洞底只有一圈狭窄的石台可供人站立,围绕着中心荡漾的海水。在洞壁的蓝光照耀下,盈盈一亩的海水竟呈现出瑰丽诡异的紫色,如同一块真正的巨大宝石横陈在舒沫面前。

舒沫看了一眼双萍,没有问出口,双萍却已经猜测到她的疑问。张开衣袖轻轻一拂,双萍的声音在洞中悠然响起:“你往水里看。”

舒沫垂下眼光,盯着面前那片海水的深处。最开始除了看得见深处越来越浓重的红色之外,除了水还是水。舒沫也不向双萍询问,轻轻从身体内拈出一只噬魂蝶,把它投入了水中。

一道银白色的光霎时像流星一样照亮了洞中的海水,足够让舒沫看清水面下隐藏的一切——一朵朵硕大的海葵牢牢地盘踞在洞底的岩石上,桃花一般艳红的触手在水中轻轻荡漾,恰如花瓣在三月的春风中绽放。正是这样绚丽的红,将原本暗蓝的海水映成了瑰丽的紫色。

而这些比世上最美丽的花朵还要妖娆夺目的生物又算得了什么呢?它们在舒沫眼中,无非是一幅对比鲜明的背景画而已。她所有的目光和心神,都被水底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吸引了,甚至连所有的力气都已耗尽,脚下一软,几乎控制不住地跌进水中。

“那就是他啊……”双萍轻轻地扶住舒沫的手肘,安慰般叹息。

舒沫没有回答,却挣脱了双萍的扶持跪在地上,这样她就可以离那具水底的身影更近一些。海葵们的触手轻轻地托着他,让他就像沉睡在繁花似锦的春天里,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他穿着少司命月白色镶滚黑边的圣袍,头上却没有佩戴冠冕,黑发如同水草一般恣意流淌,就像刚刚结束完令人疲惫的祭祀仪式,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躺下来休息一般。这具年轻的、俊朗的、懒散的、无忧无虑的身影,终于渐渐可以和梦境里抓不住的回忆重叠起来,让舒沫忍不住朝着水面伸出手去,情不自禁地吐出两个字:“朔庭。”

然后,她就跳进了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让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舒沫一边朝着水底潜去,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希望看出哪怕一点点可疑之处。然而她失败了,因为面前这一切太过真实和完美,插不进任何一根怀疑的尖刺。

她终于来到了那具躯体的身边,红色的海葵以为来了猎物,纷纷扬扬地把触手朝她伸过来,却无一例外地不能近她分毫,只好颓然地退缩回去。可是那个躯体却仍旧安静地阖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样的笑容,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却如同隔了流光千载,蓬山万重,让她一时恍惚,不知是真实还是梦境。

强迫自己定下心神,舒沫伸手扯开那个躯体腰间的衣带,揭开了他的衣襟。

被海水浸泡得苍白的胸膛上,是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表面上看伤疤不长,大概只有两寸,切口也很平整,并不十分吓人,然而却向舒沫清晰地提醒着当年那决绝一刺——就算是生死之际,他的手也没有过半分颤抖,他的心也没有过半分犹豫吗?原来,你从来不曾像你说的那样有办法逃出去活下去,也从来不曾真正相信我能够救你。可是我从你的神态却看得出,那个时候你的心里并非盛满了绝望,而是带着胜利的骄傲——因为你的意志,任是天下最有权力的人也无法扭曲。

舒沫的泪水从眼中涌出来,还来不及消散在水中,就被海葵们的触手轻轻划拨过去,散落成细小的银星。她闭了闭眼睛,吐出口中最后残留的一点气息,轻柔地将朔庭的衣衫整理好,便箭一般冲向水面,再没有一丝多余的留恋。

“还好,我真怕你会一时冲动,把朔庭也带上来。”岸上,双萍微笑着迎上来。

舒沫拧着自己滴水的头发,慢慢道:“鬼神渊里的血瑚海葵,虽说可食腐菌,一朵便可保尸身不朽,却是生长在海底十万丈深处的火泽之滨,常人靠近往往被焚为焦炭,连鲛人想采来供奉长老遗体都是妄想。木兰宗却是好大手笔,一下子便寻到了这么多。”

“沫小姐果然好眼力。”双萍赞许地看着恢复了冷静的舒沫,眸中一片坚定的神情,“血瑚海葵虽然珍贵,但与朔庭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沫小姐说错了一点,木兰宗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将朔庭安置在这里保护他的,是我。”

“你?”舒沫惊讶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内心里却对她的话语满是疑惑。当年淳熹帝剿杀木兰宗,手段何等残酷,而朔庭又是自戕于御座之前,就连自己想要亲手收敛他的尸体都被舒轸死命阻止,深恐自己触怒了失控的淳熹帝。而面前这个女人,居然自称保全了朔庭的遗体,甚至弄来这么多世所罕见的血瑚海葵让他宛然若生,她怎么能有这样的本事?

“你不相信我。”双萍笑了笑,海蚀洞中莹莹的蓝光让她的脸透着幽远的悲凉,“你在想,就连你号称这么爱他的人都不能为他做到这些,我又凭什么。”

“可是你不要忘了,这个世上有一种感情比爱情更伟大,更持久,也更有力量。”双萍牢牢地对视着舒沫的眼睛,不让她有一点反驳的余地,“那就是——母爱。”

“你是他的……母亲?”舒沫难以置信地看着双萍的脸,却没有看出她的相貌和朔庭的相似之处。呆了一呆,一股热气蓦地冲上舒沫的喉口,化作不假思索的凌厉质问,“如果你真是他的母亲,那他活着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认他?他被逼诬攀淳煦大司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为什么偏要等他死了这么多年,你才敢跟我承认这些?可他已经死了,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说到后来,舒沫的语调越来越高,嗓音也越来越锐利,仿佛要把对自己无能的怨恨连带着统统倾泻而出。面对她的一连串逼问,双萍依然是那副雍容沉着的神情,看向舒沫的眼神里也带着居高临下的容忍,“我对神发过誓,此生母子不得相认——因为他的父亲,就是淳煦大司命。”

虽然以前就曾经有过这样的传言,舒沫仍然为这个轻易到来的真相感到震惊。“朔庭知道吗?”她无力地问。

“不知道,我们谁也没有告诉他。”双萍幽幽地道,“我们这样的父母,是违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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