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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陆海巨宦-第46章

小说: 陆海巨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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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直道:“不是叫辜家村吗?”

“那不算啊。”辜盛说:“我虽然姓辜,但如今几十户人家里,陈林蔡黄都有,再叫辜家村,实在不合适。还是请李孝廉给起一个名字,我们也好沾沾孝廉老爷的才气。”

李彦直在船头望了望这座小村落,道:“就叫安平村吧,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村民们听了都称好名字!辜盛道:“也祝孝廉老爷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李彦直谢了辜盛,便驾船回澎湖,这时已近十二月,海峡两岸的民间多有传李孝廉在澎湖安民立寨的,闽南、粤东的贫民、无赖、罪犯听了多来投奔,吴平见其朴实者,便发往安平村,见其奸猾者,或逐或留,其中有一个少年叫林道乾,本是粤东小吏,因犯了案子,也来投奔,吴平爱其机变,却有些担心他的狡诈,一时无法决断,就引他来见李彦直。李彦直考了他几句,见他颇有文墨,又通晓衙门里的官话,心道:“吴平真是我的招贤星!这个少年倒也是个人才。但得用好才行。”脸上却没流露出半点对林道乾的赞赏,反而摇头道:“你资质甚佳,可惜来得晚了!若十一二岁之前到我尤溪博文馆,如今或者已登堂入室了。现在在外头浪荡多年,沾染了太多外面的不良习气,我不能收你。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林道乾忙跪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闽中以至于粤东,贫家读书人个个都称道尤溪李三舍有教无类!三公子既觉得小人的资质有可观之处,为何不收我入门下?小人若得三公子点拨,必能在正途上有所建树!若三公子将我逐走,我到了外头,无善法谋生时,迟早还不得做盗做贼,为世间添一祸害!小人实有心在三公子鞍前马后聆听教益,就算有什么恶习,闻过必改!还请三公子不要因为小人年轻时的一点行差踏错就不纳小人。”

李彦直笑道:“给你这么一说,我不收你倒变成做坏事了。嗯,这样吧,我交件事情给你办。你若办得合我意时,我便收你。如何?”

林道乾便请他明言,李彦直问:“你可知道我此次出海,所为何来?”林道乾道:“三公子是入海寻兄——这件事情如今闽南、粤东都知道了,无论士农工商,个个都赞三公子的孝恭呢!”

“你知道就好,那我就不用废话了。”李彦直道:“我这次之所以来澎湖,主要是因为在镇海卫处得到一点消息,说掳走我二哥的那伙倭寇可能就在澎湖附近。可我出海至今已有两个月,却还是找不到一点头绪,所以我有些怀疑镇海卫那边的消息是否对头。”

林道乾问:“那三公子是要小人去做什么?”

李彦直道:“你年纪小,面孔生,听吴平说还通晓闽南各地方言,且头脑灵活。因此上我想你到镇海卫以及下属各所走一趟,探一探消息。我可以先给你一笔钱作盘缠,到了月港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可到张维掌柜求援。你要怎么做,我不拘你,不过你在做这件事情时要把握好分寸,若是干了什么坏我名头的事情,我便不认你是我派出去的,事后还要追责你。怎么样,你干不?”

“干!”林道乾二话不说,便答应了,道:“就怕镇海卫那里没消息,若有消息时,小人定能帮三公子探听出来!”

第二卷 孝廉蹈海 之二十六 派麾下旧将涉粤东贼窟

林道乾拜别之时,看了看吴平,欲言又止,便出去了。这细节李彦直注意到了,便问吴平:“这小子最后这一下是什么意思?”

吴平沉吟半晌,道:“其实他这次来,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南澳那边,似乎也有倭人活动的踪迹。”

李彦直一奇,将吴平看了一眼,道:“那他方才怎么不说?是你压着他?”

“是。”吴平道:“我跟他讲这件事由我来跟三公子说。”

李彦直一听,便知其中必有隐情,脸上微现不悦,却不追问——他希望吴平自己说出来。

吴平知瞒不过,叹了一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一时还不知该怎么说。”

李彦直仍不接口,吴平这才道:“南澳那帮人,都是饶平人。”

他这么一说,李彦直登时便明白了。吴平是福建诏安人,诏安与饶平分属闽、广两省,却刚好都在边境上,跨一跨脚便过去了,吴平幼时亦常在两地流窜,所以李彦直一听,便道:“这么说来,他们是你的老乡,还是亲戚?”

“是有些亲戚干连。”吴平道:“我小时候还和他们有过交往,彼此都知姓名。不过我如今既是帮三公子做事,绝不会因私废公,只是想着怎么处理比较好而已。”

李彦直道:“你这话说得就更怪了!我连澎湖这些没什么关系的人都不为难,何况你的乡人、亲戚?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人处事的准则?既听说了南澳那边有倭寇,就当与我直说,有事一起商量,何必收收藏藏,先想好了再来应答我?你我之间什么时候有这等隔阂了?”

“不是这样的!”吴平被李彦直这几句有些重的话说得坐不安稳,站了起来,道:“其实……好!我直说吧!南澳如今有上、下两寨。下寨的寨主与我没什么交情,不说他。上寨的寨主、副寨主,却都是我的父执辈,小时候我给他们行过跪拜之礼,见面都要叫叔叫伯。掌权的人里头,也有我的兄长辈。”

李彦直道:“那算是你极亲的人了。澎湖南澳,相隔不过一道海峡。他们既与你有如此渊源,何不邀他们过岛一叙?就算那帮倭寇真藏在澎湖,嗯,只要他们把二哥平平安安交出来,我看你面子上,也不与他们为难。”李彦直这么说,那真是很给吴平面子了!

吴平心中一热,叹道:“三公子你还没问他们的姓名呢!”

李彦直笑道:“听你这么说,他们还是有名的人物了。嗯,却都是谁?”

吴平道:“南澳上寨的寨主是李大用,副寨主是林国显。”

李彦直听到这两个名字,不由得一怔,原来这两人他都知道!

自北尤溪机兵团打响了名气以来,不但延平府常调遣之以平贼灭寇,有时候临近府县也来借兵,机兵团战无不胜,在绿林间威名渐播,被闽省盗贼目为克星!

而这李大用、林国显,偏偏就是闽、广交界处的一伙剧贼强寇。李大用、林国显一派虽然和许栋李光头一派有不浅的关联,但他们毕竟与许、王、李略有不同,笼统一点可以这样说:许、王在低潮期虽也干过没本钱买卖,但本质上还是商人,只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因此且商且寇,在意愿上是乐于做商人,在行为上也不惮为海寇;李、林虽也做些通番的生意,但身上的盗贼色彩却甚浓,做生意更多的是要将赃物脱手。

李大用、林国显于粤东山海之间横行,为害颇烈,潮州府有好几次都曾动议要请李彦直过去剿灭,只是尤溪的机兵要到潮州来,那不止跨府,而且跨省,在名义上、面子上都有些麻烦,所以此议数起数寝,至今不行,但李彦直却也因此而闻李大用、林国显之名,料来对方对自己也有耳闻。双方一兵一贼,对立颇为明显,吴平少年时也做过贼寇,虽然归尤溪已久,但那毕竟是故友乡亲,所以他是夹在中间倍感为难。

李彦直一听到这两个名字,马上就明白吴平的难处,随即释然,道:“原来是他们。”沉思半晌,道:“澎湖这些小盗寨,声明不着,我招揽他们,不过是化盗为民,士林不会说什么。李大用和林国显与官府对立得比较明显,除非他们放下屠刀,否则我也真不好与他们结交。不过他们毕竟是在广东境内行事,若是那边的地方官员没过来征调我,我也不会越境去讨伐他们了。”

他这几句话是告诉吴平:除非是上头有命令压下,否则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听了这句话吴平仿佛三九天里喝了一碗热汤,叫了声:“三舍……”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彦直微微一笑,道:“自家兄弟,别这样。”又道:“不过若有机会,你最好派人劝劝他们,该收手时当收手。免得日后没好下场。做盗做贼,就算眼下如何兴盛也无法长久的。”

吴平叹道:“三舍,他们与咱们不同,一开始就入了邪道,又没机会走正途出身,虽有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再则他们也都是不甘贫困、不甘寂寞的人,要他们老老实实回去种田,忍气吞声挨官老爷们的盘剥,他们不愿,宁肯明天上剐场,今天也要图一场快活!再说他们现在就算想回头,也回不去了。佛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们是今天放下屠刀,明天就得被人宰了。我是他们那伙人里滚出来的,所以知道他们不是几句话能劝住的。”

“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李彦直道:“我现在能力也有限,很多事情做不得主。能保住眼下这个局面就已经很不错了,暂时来说还帮不了他们。不过如今我们既已到了澎湖,南澳方面又有倭寇踪迹,为确证二哥的消息,不能不往那边一探。这样吧,你便带领五百机兵,并船只若干,渡海去南澳,以我副手的身份却和他们交涉一下。若那边没二哥的消息,大家就井水不犯河水。但要是二哥就在他们那里……”

吴平便接口道:“若二公子在南澳,吴平便拼得一死,也要保二公子回来!”

“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李彦直道:“你只要尽心尽力,也就是了。我听二哥说起海上之事,知李大用林国显都是讲义气的人,和二叔又有过交情,若好言交涉,他们没理由扣住二哥不放。但万一他们真的蛮不讲理,而你又无法取胜时也可先回澎湖,我们另想办法。当然,我还是希望他们与此事并无关系,免得你难做。”

第二卷 孝廉蹈海 之二十七 救溺水闻佛郎机之暴

吴平于十二月初九渡海,出发时天气已颇为寒冷。澎湖就在北回归线上,但到了十二月北风吹下来仍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寒冷。张维运了一批过冬物资到埠,见澎湖只剩下“破风”并一些小船,机兵亦只剩下百人,觉得力量单薄了些,对李彦直道:“三公子,不如回月港过年吧。”

“不了。”李彦直道:“二哥都还没找到呢,我还是留在这里等,心才比较安。我希望找到二哥之后再一起上岸。有复礼他们在,我不会寂寞。等过年时若还没有二哥的消息,我就到安平村去和羽霆一起过年。”

张维又道:“要不我留下吧。”

“不用。”李彦直笑道:“你怕我会出事不成?我手头还有机兵百人,岛上民众如今都很拥护我,发动起来也有三四百名壮丁,都能助战。有他们在,小股的海盗我还不放在眼里呢。若遇到大敌,我再回月港不迟。”

不想张维回去的第二天,澎湖北部的吉贝屿就出了状况。

“北边有块木板飘了下来!”一个渔民来报:“木板上还有具尸体!”

尸体?李彦直皱了皱眉头,快过年了却遇到浮尸,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还是派了卢复礼去察看。

卢复礼赶到时,早有渔夫把上面的人抬上来,却是个三十多岁的人,面目黝黑,但还没断气,看来是遇到了海难。

“快救人!”卢复礼指挥着,医生叶纯显去了大员,只留下一个副手在澎湖岛没跟来,但幸好这人主要是饿的,有老渔夫便扒开他的嘴巴,灌下清水去,用清水流食调养了半日,那人便醒了过来,卢复礼问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喘息着说:“我叫何九,潮府人,本是去日本卖生丝的。”

“去日本?”卢复礼有些奇怪:“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是遇到海难了么?但最近没见起大风啊。还是你们的船不结实,漏了?”

“唉,这说来话就长了。我们舶主是广府人,因在我们河婆那边造船,就从那里出海,到了日本,委实赚了不少,回航时本想先到双屿,但我们舶主贪近,想着南澳那边发出的水路航标还没过期,就想在年内赶到潮州那边,返回广府。谁知道走到中途却遇到一帮佛郎机人,我们打不过,便被他们给劫持了。”

何九说着便呜呜哭了起来。

“佛郎机海盗!”

卢复礼念叨着这个名词,心中一凛:“此事得赶紧禀报三公子!”

便让人抬了还颇为虚弱的何九赶到澎湖水寨,先将发现此人的情况以及何九已经交代了的话与李彦直说了。又向何九介绍了李彦直。何九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是个孝廉老爷,脸上便显肃容。

李彦直亦颇为凝重,便问双方力量对比以及何九他们商船失陷的详情。

何九他们的那艘大船,却是一艘四桅广式大商船,船上有二百多个水手,还有两艘三桅船相随,船上亦各有近一百名水手。

至于佛郎机人本来乘坐的却是一艘“海盗船”,长不过七八丈,船上的佛郎机海盗有十五六个,此外还有十几个黑人,二三十个小西洋人,二三十个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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