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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岁月如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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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六十年前的那一个冬天。

  
  大雪好像要把人间的苦难都要掩埋了似地,热热闹闹地下了三天三夜。偶尔也会歇一歇,待积雪结成了厚厚的冰,就又铺上一层。很多树枝被压折了,倒栽在厚厚的雪地里;很多屋顶被压塌了,像是一双双受伤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天空。没有压折的树枝和没有压塌的屋檐倒挂着一条条冷冷的冰柱。

  
  杨兰芝在三天前,那股黑风冲进秦家庄时,就叉着腰跺着脚,吆喝着自家男人秦二贵爬上房顶加了一层厚厚的麦秸,才免受了一场大雪的祸害。秦二贵当时老大的不情愿,这会子却蹲在床上,眯着眼,看着女人在煤油灯下纺线,吧嗒吧嗒香喷喷的抽着旱烟。

  
  他在床头磕了磕烟袋锅,嘴巴动了动,却没敢说出话来。话到嘴边又憋得难受,挠挠头,半天说了一句:“喂,那啥。”

  
  “有话就说咧。”杨兰芝也不回头,继续摇着纺车,手拉着一团棉花。

  
  “你冷不?”秦二贵把脚盘上来,一边抠着,一边迟疑的说。

  
  “有话就说。”杨兰芝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棉花絮子,走到用泥做的火盆跟前,拿起斧子,劈了一疙瘩木头,扔到火里。

  “俺,俺想再试试?中不?”他小心翼翼的伸出头。

  
  “你是驴还是畜生?”杨兰芝停下手中的活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秦二贵吓得把头缩回去,整个人都好像矮了一截,嘿嘿地笑着,“俺,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人的话,驴也是畜生,畜生就很多了,猪了牛了马了骡子了都是畜生。是畜生就好咧,猪可以杀了买钱,留两斤猪头肉吃,牛马骡子可以种地。秦二贵眯着眼美美地想着,咽了一口唾沫。“俺就是想再试试。”他依然不死心,只是声音低的连自己也几乎听不见了。

  
  “俺身子不舒坦。”杨兰芝重又走回纺车坐下,吱吱扭扭的摇了起来,再也不说话了。

  
  秦二贵也不好再央及,拉起被子倒头躺下,可咋也睡不下去,翻过身,看着女人在灯下纺棉拉长的背影,闻着女人身上的香和炉子里燃烧的木头香,心里火燎燎的,就又爬起来给烟袋锅里装满了烟叶子,用洋火点着了,靠在床头,歪着身子,吧嗒吧嗒的抽。这样的姿势,正好凑见了桌子上爹娘的神位,一丝悲苦涌上心头。干咳了一声,大着胆子说道:“是这吧,明天咱请个神婆子来看看。”

  
  “要看你看,俺不看,你不嫌丢人啊?”

  
  “唉,俺也知道丢人咧,可你过门都六年了,肚子一直都瘪着,才丢人咧。”

  
  “呸!”杨兰芝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秦二贵,要怪就怪你家祖坟没安好,怪不得俺。”

  
  “说的也是咧,俺当初就看你屁股大能生养,自你一过门,俺夜里也没闲过啊。到底是咋回事吗?俺都四十五了,村头的秦大蛤蟆,比俺还小几天咧,前晌他儿媳妇给他生了个孙子,俺可连个娃都没抱过,你说,俺咋好意思,以后见俺爹娘咧?”说着,鼻子一酸,嘴咧了咧。

  
  杨兰芝也不说话,兀自低头纺线。突然,一丝细碎的声音,夹在纺车的吱吱扭扭声中传进了秦二贵的耳朵。

  
  “别纺了,外面啥动静?”他突然直起了身子。

  
  “不纺线,你吃风喝屁啊?”杨兰芝不搭理他。

  
  “不是,真有声音,你听。”秦二贵钻在被子里,支起了耳朵,杨兰芝也停下了纺车,侧耳去听。

  
  从院子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很轻,但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也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声音,由远而近,先是进了院门,走到猪圈的位置停住了,然后沿着院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到屋子外面的窗户底下,顿了顿,紧接着又向屋门的方向走来。“咯吱咯吱”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秦二贵瞪大了眼睛,杨兰芝站起身,迅速走到火盆跟前,拿起了斧头。 。 想看书来

002
“开门,开开门。”稚嫩的声音在寒风中发抖,一边喊着一边用力的砸门。

  
  “是个娃,是个男娃。”秦二贵被眼屎迷糊住的三角眼里,立刻就亮起了光,像是饿鬼见了肉一样,从床上跳下来,鞋都没穿,两步走到门口,刚要动手取开那根顶门棍,被杨兰芝叫住了。

  
  “别开,不是要饭的就是逃荒的。”杨兰芝放下了手中的斧子。

  
  “要饭的逃荒的也是个娃咧。”秦二贵违背了女人的意思,取开顶门棍,呼啦一声门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子摔进来,倒在他的怀里。

  
  秦二贵抱紧了这个冻僵的身体,像抱着一块金疙瘩,三步两步把他放到床上,拉了被子裹起来,用脸贴贴孩子的额头,用手探探呼吸。“还有气,还有气,赶紧倒碗水,这是冻坏了。”说着用拇指去掐孩子的人中。

  
  “呆一边去!”杨兰芝端着碗水,用屁股挤开了秦二贵,用胳膊扶起孩子的头,用一只手鞠着孩子的下巴,把水慢慢的灌进去。

  
  借着一点昏暗的煤油灯光,秦二贵看清了这张脸,看上去好像七八岁年纪,苍白的脸颊上满是伤痕和冻疮。双目紧闭,却难掩清秀。脸色菜青,却很白净,没有别的小要饭的污垢,衣服很脏却不烂,好像连补丁都没有。

  
  那孩子喝了水,脸上慢慢有了血色。眼睛微微睁开,黑溜溜的小眼珠左右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声音细细的说道:“给俺口馍吃。”

  
  秦二贵恍然大悟似地,忙不迭的取了馍。那孩子一把夺过去,从杨兰芝的胳膊里坐起身,往嘴里塞。秦二贵看着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咧着嘴笑。“慢点吃,慢点吃,还有,还有。”

  
  那孩子三口两口嚼都不嚼把玉米面馍馍塞到肚子里,又向秦二贵伸出手,“还有俺还吃。”

  
  秦二贵又拿了一个。

  
  站在一旁的杨兰芝突然开了口。“慢着,你刚才就没晕倒。你的精气神咋恁好咧?”

  
  “没晕倒你能让俺躺床上吃馍?”那孩子眼皮都不抬,一把把秦二贵手里的馍抢过去,继续大口的啃。

  
  “你刚才是装咧!”杨兰芝把孩子手里的馍夺了过来。

  
  “不装你能让俺躺床上吃馍?”孩子又把馍抢了过去,长长的指甲抓疼了杨兰芝的手。

  
  “不就是个馍吗?值啥?娃子,你咋一个人咧?你爹娘咧?”秦二贵在床头坐下,挡在杨兰芝和孩子中间,本来就很小的眼睛笑起来就更小了。

  
  “俺就没见过俺娘,俺爹说俺娘把俺生下来就死了。”孩子这会把一个馍掰成两半,一半塞到衣服里,吃完剩下的一半,又朝秦二贵伸手。

  
  秦二贵这次却不急着去拿馍,而是再次把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盯着那一双乌黑的眼睛说:“莫急,吃快了噎住咧,先喝口水,俺问你话,你答对了,俺再给你拿馍。你没娘,那你爹咧?”

  
  “俺爹,前儿个被狼吃了。”

  
  “啥?”

  
  “俺爹看着活不下去了,带着俺到山上入伙当刀客咧。可俺们没找到刀客,俺爹出去给俺找吃的,俺在关帝庙里睡着了,那狼是要吃俺,被俺爹见了,扑上去,没打过狼,就被狼吃了。说完了,给俺馍吃。”

  
  “你编瞎话,你爹前儿个才死,俺咋看不出来你哭过。”杨兰芝抄着手,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小孩。不知怎么地,她觉得见过这个孩子。

  
  “哭有啥用,死都死了。”小孩继续向秦二贵伸着手,秦二贵却被杨兰芝压住了肩膀。

  
  “这样,反正俺没爹没娘,你给俺馍吃,俺就叫你爹叫你娘,给你俩养老送终,披麻戴孝。”那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人看,一点都没有这般大的娃们的怯生。

  
  秦二贵咯咯笑了起来,满脸的欢喜。“这娃,真是个人精咧。可俺家也没多少吃的,你这么能吃,怕俺是养不活咧。”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03
“不怕,现在新社会咧,分地咧,俺到你家就算一个人头,有了地,就能想吃啥种啥,种啥吃啥啦。”

  
  “咦,你咋能知道新社会?还分地?”秦二贵笑着的脸突然僵住,他暗自捏了捏大腿,确信不是在做梦,却实在不相信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娃懂的比大娃们都多。

  
  “这咋不知道?俺爷的地就被穷鬼们给分掉了?”

  
  “你爷是地主?”杨兰芝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嗯。”孩子肯定的点点头。

  
  “那你爷咧?”秦二贵往后坐了一点。

  
  “俺爷地被穷鬼们分了,又要来分俺爷的粮食,俺爷就带着俺的三个奶奶,堵在粮库门口,放了把火,粮食烧了,人也死了……”

  
  “给俺滚下来!”谁也没有想到,杨兰芝突然撕开了秦二贵,大声的冲着床上的孩子吼着。那孩子一时被这阵势吓住,犹豫着爬下床。

  
  “我问你,你姓啥?”杨兰芝死死地盯住孩子的眼睛。

  
  “俺姓李,俺叫李崇祥。”孩子也扬起头盯着杨兰芝,可杨兰芝眼睛里突然燃烧起来的火焰逼迫他最终低下了头。

  
  “鸣皋乡的李大善人是你什么人?”

  
  “啥李大善人,俺爹总说,他行了一辈子善,可最后还是被穷鬼们逼死了。”

  
  “我问他是你什么人?”杨兰芝突然抓住了孩子的肩膀,摇晃着,她的牙咬得咯吱吱的响。

  
  “李大善人是俺爷,李大头是俺爹。你到底给不给俺馍吃?”孩子不敢再看杨兰芝,紧闭了眼睛,学着杨兰芝的声音大声的喊。

  
  “狗崽子!你给俺滚!”杨兰芝瞬时间变成了发怒的母狮,用胳膊夹起李崇祥走出屋门向大门走去。秦二贵慌忙跟出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你轻点,你轻点,是个娃,还是个娃、。“

  
  李崇祥在杨兰芝的胳膊下扑腾。“给俺馍吃,给俺馍吃,俺叫你娘,俺给你养老送终。给俺馍吃。”

  
  杨兰芝一把把瘦弱的李崇祥扔到大门外的雪地里。瘦小的身躯在冻僵的雪地里滚了个滚,爬起来,继续喊:“给俺馍吃,俺叫你娘,俺爹三个老婆,求着俺叫娘都不叫,你给俺吃,俺叫你娘。”

  
  杨兰芝头也不回,扯上秦二贵,从里面锁了院子大门,回到屋里,上了床。

  
  秦二贵蹲在床下面,听着院外面那娃撕心裂肺的喊叫,动了动腿,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杨兰芝,想说啥又说不出来,只好给烟袋锅里装烟丝。却被杨兰芝爬起身,一巴掌搧飞了烟袋。“吸!吸!就知道个吸烟!吸个屁!”

  
  “是个娃咧,是个娃咧。”秦二贵怯怯的说,充满了惋惜。

  
  “睡觉。”杨兰芝扑的一口,吹灭了灯。

  
  “是个娃咧,是个娃咧。”秦二贵慢慢爬上床,继续他的惋惜。

  
  “娃是你爹,还是娘?你不睡,也跟我滚雪地里去。”

  
  秦二贵不再说什么,躺了下去。

  
  可这一夜,他们再也没有睡着。

  
  寒风裹着积雪在地上打着旋儿,又突然窜起,卷走了房顶上的茅草,扔到高高的空中。李崇祥坐在雪窝子里,瞪着那扇被关紧的院门,抓了两把雪,塞到嘴里狠狠的吃了。站起身,缩着脖子,两只手交叉着抱紧自己的肩膀,朝大门上吐了一口。“呸!让你断子绝孙。”骂了一句,心里畅快了些,瑟缩着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滑超前走。他爬上一个坡去捡一根树枝,可以拄着走,刚一爬上去,亲娘啊一声,滚进了沟里,额头撞在一个石头尖尖上。血象条虫子,爬下面颊,滴滴答答滴在洁白洁白的雪地上。他捂着头,哇哇的哭了起来。“爹呀,亲爹呀,你在哪啊,你不要祥娃子了,祥娃子疼啊饿啊……”

004
小风沿着门缝钻进来,咝咝的吹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钻进单薄的被褥里。被子里湿冷湿冷。秦二贵虾米一样蜷紧了身子,牙齿打着寒战。往杨兰芝的身上挤了挤,被一屁股拱开了。

  
  “咋?你不冷?”

  
  杨兰芝不搭理,合上了眼皮。院门外李崇祥瘦弱的身体和满是伤疤和冻疮的小脸,小鬼一样,被风裹着钻进了她的屋子,她的被子,她的心里。身边的男人很快就扯起了呼噜。她在高亢的呼噜声中,迷迷糊糊回到了鸣皋街,生她养她的地方。

  
  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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