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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草清-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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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是自己学还是教学生,范晋都没什么抵触,也就是抱怨下李肆只知道教学生跟富贵有关的道理,不去深习义理。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就说这义利之分……”

范晋开始塞自己的私货。

“还真是个呆呆书生……”

严三娘避开了范晋的视线,来到了隔壁的教室,这里是二三十个年纪都在十四五岁以上的少年,都个个埋头在写着什么,还不时噼里啪啦拨着算盘。教室墙上的黑板划着若干歪歪扭扭的古怪符号,严三娘是不认识,可算盘却认识,大概是明白,这些人都在学掌柜之事。

隐隐听到楼上还有小姑娘的脆嫩读书声,严三娘脑子越来越迷糊,这是个什么庄子呢……姑娘家认几个字就好了,怎么还要聚在一起念书 ?''

内堡里转了一圈,醒目的只剩下那座听涛楼,楼门立着两个守卫,见她靠近,很有些为难地摆手,示意这是禁地。他们这些司卫都得了交代,知道这是李肆的客人,虽然这里不让进,却还得客气相待。

“切……还当自己是皇帝了……”

严三娘也不好意思用强,肚子里念叨了一通,就朝内堡外行去。一路那些守卫让严三娘多看了几眼,见他们都穿着深蓝夹袄,戴着斗笠,脚下踏着高邦皮靴,左腰棍子右腰短刃,有些还背着不大的藤牌。个个负手昂头跨步,姿容挺拔,又不显跋扈嚣浮,真有一副站如松的沉稳威慑。严三娘心中却道,就是一堆银样镴枪头,她可是跟二三十个这样的家伙干过一场。

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些人虽然手脚粗拙,可气力和耐性倒还真是出众,心气更是比她之前见过的兵丁官差强得太多。

“这样的兵,认真练练,或许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严三娘暗自评估着。

她在看司卫,司卫也在偷偷看她,见她背影出了内堡,司卫们低声交谈起来。

“就是这女子,伤了吴司卫长和好几个兄弟。”

“听说是个江湖高手,总司该是想请她做咱们的教头。”

“是啊,总司说咱们的弱项就是格击之术,正说年后要找教头呢。”

“这女子比咱们也大不了多少,真有那么厉害?我可不信!”

“还真是……生得好看,就是那眼眉,被她盯来就觉着脖子一凉。”

“再凶也得被总司收服了,你瞧着吧。”

严三娘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绯闻女主”,此刻她正凤目大睁,轻掩着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内堡外又是一圈民居,也都是一色的整洁有致,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身上服色虽然简朴,却远胜严三娘见惯了的褴褛,都能算得上是小富之家。看看这一圈百多座院落,住户怕不下一两千人,竟是一座富庶的小镇。

“果然是个庄主老爷。”

严三娘皱了皱鼻子,暗想或许都是抢来的银子。

出了民居之地,严三娘的惊讶再难遮掩,只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传说中的江南。

好一个热闹之地,可又是好一个田园之地。

石板路笔直向前,延伸向北,路的一边是大片田地,阡陌纵横,整齐交错,农夫驱策着耕牛在翻耕田土,远处靠河之处,还有人在堆垒河堤,疏通沟渠,正是一派安宁祥和的劳作景象。

而在路的另一侧,一处比内堡大了好几倍的平坝上,正拴着形形色色的骡子、驴和牛马,大小车架也停得满满当当。平坝后是一圈高墙,从门口看去,还能看到喧嚣人流,竟是一座市集,比她之前所见的那些县城市集还要热闹。

“我和爹爹……是走进了桃花源了?”

严三娘感觉眼前所见隐约有些不现实了。

可接着这不现实感,就被女人逛热闹的天性给抹开,她下意识地要迈步前行,却又停住。市集从来多是非,自己没跟在爹爹身边,就这么孤身一人去……

“是严家妹子?要去青田集看看么?我正要去那里谈些事,一起可好?”

一个有些沙哑,却多了一分沁人韵味的嗓音响起,严三娘转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对自己盈盈笑着,一身之前在药局见过的素青长裙衬得她有如仙女一般,即便是脸颊上淡淡的点点瘢痕,也掩不住她仿若出尘的清丽气质,那双杏眼更是明亮,让严三娘都下意识地想避开。

“我叫盘金铃,是个大夫,之前给你爹爹诊过病。”

这二十出头的女子微笑着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就是反贼,怎的?

“这里都是四哥儿在半年里攒弄出来的,半年前这还是一片河滩荒地。”

盘金铃带着严三娘进了市集,功夫少女顿时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瞳焦距都散开了,盘金铃的话也显得缥缈不定。

市集不是没见过,这座名叫“青田集”的市集也不算太大,可进门就见一块大牌子,上面将这个市集都画了出来。画上市集还分作几大块,每块都有各自卖的东西。像是粮肉菜蛋,油盐酱醋在一起,桌椅碗筷之类在一起,还有鞋帽布帛针线,铁金工具也都各分一区。每区互不相扰,看得严三娘两眼直冒星星。

“这……这竟是一直开着的吗?”

严三娘很难理解,市集不都是隔日子才开?

其实在这年代,繁华之地的市集差不多都是常日开了,只是严三娘见识少,以为满天下还是偏僻县城的那种古时市集。

“是啊,一直开着,只要是白日,随时买随时卖。”

盘金铃带着她朝衣帛针线区走去,严三娘转头四顾,见这市集虽然人来人往,却秩序井然,地上也不见一般市场的脏乱,再看到有提着扫帚簸箕之人随处扫着,才知竟然还有专门打扫的仆工。

行到一处铺面上,一个婆子一脸热情地笑着出迎,嘴里还唤着盘大夫,再记起刚才一路的行人都像是在朝这盘金铃作揖行礼,严三娘才醒悟她真是位名望颇高的大夫。

“马大婶,你这一批的纱布漏线太多,是不是小工在偷懒了?这货我不能收,你赶紧再送来可用的。”

盘金铃淡淡说着,那马大婶却没辩解,只连连点头赔罪,然后接过盘金铃递来的一张单子。严三娘看不懂,就只乖乖地伺立一旁,同时有些艳羡地打量着四周铺面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织品。

接着她就低下了头,两个身上套着“巡”字号衣的汉子走了过来,该是官府在市集的差人。正事是收税,顺带做欺良霸善的勾当,以她的经验判断,多半是来生事的。

“真要出事,还得护着盘大夫。”

见那两人凑了过来,严三娘捏紧了拳头,有了盘算。

“盘大夫好!”

接着响起的却是恭恭敬敬的招呼,盘金铃依旧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牵着严三娘走了。那两人立在铺面前,跟马大婶聊了起来,隐约听着是什么“小谢说年节前的牙单该填了,大婶记着跟上旬牙单不要有太大出入”,看来并不是在收税,语气甚至还像是在给那马大婶端茶递水一般。

严三娘终究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这市集的巡差怎会这么客气,盘金铃笑了。

“他们只是套着巡差号衣而已,其实是青田商行的经办,替这市集的商户办事的。”

商行?经办?

“严妹妹,咱们这,没有官府,或者说,是官府管不到。”

盘金铃一说,严三娘瞪眼,听起来还真是反贼的样子……

“不管是农人、匠人,还是商人,大家都只需要跟四哥儿手下的人打交道,不止市集的商税,皇粮国税,都是四哥儿代大家办理。官府的手伸不到这里来,即便是那些……”

盘金铃指向市集角落,那里有一个亭子,正站着两个汉子,一个身上是“门”字号衣,一个是“铺”字号衣,这都是寻常市集都会有的差人,门子和铺丁,管着防火防盗。

“官差,也都是四哥儿的手下人充当,只是应付官府查访而已。”

盘金铃对严三娘知无不尽。

“刚才那个马大婶,她卖货交税都交给青田商行,然后由商行交给官府,不让官府插手,自然也没官府的盘剥。”

严三娘皱眉:“那商行难道不盘剥么?”

盘金铃笑着摇头:“他敢!?下面人伸手,马大婶可以告给商行的管事小谢,让小谢整治。小谢不整治,市集上的司卫可是一直在呢,通过他们可以告给四哥儿。”

她接着说得深了:“其实……这商行都有马大婶的份子,算起来大家都是一起做生意,自己人还盘剥做甚?”

这话严三娘就不懂了,反正大概能明白,这里的市集就还真是个桃源之地。

“李肆……到底是个什么人 ?'…'”

严三娘很是郁结,越来越看不懂那家伙,就像是站在乡人身前,将官府的手尽数拦在他自己身上一般,这就是造反?没见过这样的反贼……

“四哥儿,是个神仙。”

盘金铃的评价发自内心,见着被自己这话惊住的严三娘,盘金铃心中淌过微微酸意,她来招呼住严三娘,是李肆的嘱咐。听到李肆说“不必对她设防,你知道的都可以说给她”,盘金铃就在想,莫非这就是李肆中意的女子?

趁着严三娘发愣,盘金铃再打量了一番,心中叹气,严三娘这样的容姿,若自己是男子,也会倾心相求。而且她这气宇还真隐隐跟李肆般配,眼神里都带着一股不可能向谁低头弯腰的硬气。

“三娘可有中意的东西?就在这市集转转,没银子不要紧,姐姐先付着,回头找四哥儿赔了你再还我。”

盘金铃拖着严三娘下水。

“小贼!才想起你打死了我的骡子!此番可要你狠狠地赔!”

想着自己的损失,严三娘咬牙切齿,顿时进入到血拼状态。

拎着大堆东西回了庄子里父亲的病房,严三娘的心神从购物狂热中消退下来,开始想着李肆提到的“交易”。

“奇怪的人……还是没看透。”

她自觉自己一身武艺,就算不教师门绝学,只教寻常本事,也都得看对人才行,若是为祸四方的贼人,她岂不是助纣为虐了?而这李肆,说是贼匪吧,也没见着害人,可说是纯善之辈吧,对付自己父女的手段很恶劣,在这庄子的举止也很古怪。到底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她还得看看。

黄昏,窈窕身影在院落里急速穿梭,脚下只带起微微尘土,更难听见响声,司卫来回巡弋,那身影却能掐住空档,片刻间就靠近了听涛楼,没被任何人发现。

“呼……跟着师傅在山林里的修行还真是管用,也只怪那家伙的手下太无能了。”

严三娘嘲笑着李肆安防水平的低劣,身影轻盈地攀附上听涛楼,沿着楼角,片刻间就上到了顶层三楼外,那一层正亮着灯,没料错的话,李肆就在里面。

“罗恒那边,我让他年后回湖南去联络他的老乡种蓖麻。”

李肆确实在里面,正跟段宏时说着话。

“蓖麻?”

段宏时诧异。

“是,蓖麻,今年是见不着什么结果,可明年就有用了。我准备在他们身上投至少三万两银子,到时候能带起至少上万人靠着咱们活。”

这是李肆的一项试验,由马灯延伸而出的试验。

“上万人……远远不够啊,一年一万,你要握住广东,也得一千年。”

段宏时兴致不高。

“投石效应,一带十,十带百,让乡人有好日子过,这消息还能传不开么?”

李肆很有信心。

“呵呵,你让乡人有好日子过,鞑子朝廷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翼鸣老道上了楼,听到李肆这话,笑着搭腔。

“本就是不让它过日子。”

李肆呵呵笑着,这时老道忽然竖指一嘘。

“感觉有些不对……”

老道推开窗户,左右打望一番,耸了耸肩,没什么发现。

窗户关上,像是雕塑一般贴在楼檐角落里的身影悄然滑下,落地之后,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起转来。

“他……他真是个反贼!”

严三娘只觉心口使劲跳着,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听到了?”

过了好一阵,李肆的声音猛然响起,吓得严三娘差点蹦了起来。

翼鸣老道当然不是武功高手,但是修道日久,自有一套养生健体的本事,感知也敏锐一些。他感觉有异,没什么发现,李肆倒是想到了一个可能,下来一看,果然如此。

可李肆倒没什么紧张的,之前本就直白说过了,掐指数来,明白无误知道李肆要造反的,严三娘还只是第三人。

“你……真的要造反?”

严三娘哆嗦着嘴唇问,李肆一脸你现在才知道啊的讶异表情。

“为什么呢?”

严三娘虽然有着人不可欺的骨气,可对造反这事,总觉得还是桩大忌讳,害她的只是官府和恶人,她可从没认真想过要反朝廷。但是基于她师傅的模糊背景,以及她的倔强品性,她对造反之人又有天然的同情,只是之前没亲身接触,骤然蹦出来李肆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反贼,她心中实在难以适应。

她下意识地就问为什么,而李肆回应的是自然的微笑,仿佛造反才是光明正大的,而她的质问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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