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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2章

草清-第8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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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兵,船员,劳工,什么都好,只要给口饭吃,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行。还有无数人甘愿签署十年卖身契,就指望携家带口,移居他乡。东洲在万里之外?无所谓,就算在月亮上都好,反正移民至少会有田地,有贷款,可以活下去。

以往只走大洋中线来回,从没来过日本的范浦归差点被吓傻了,这日本是怎么了?

“萨摩藩和长州藩就像两扇永不关闭的大门,自天朝而来的稻米、丝绸、棉布、茶叶源源不断涌进日本,所有日本能产的东西,天朝都有,还都比日本便宜。以往日本还能向天朝卖金银,卖硫磺,现在只能卖古刀竹纸和服一类的工艺品……”

“现在的日本,商人是最多的,无数农民和工人都没了活计,他们唯一的希望,是通过长州藩和萨摩藩出国,为天朝卖命。男人入镖局、殖民公司或者军队,女人当奴婢和小妾,客官您难道不知道,国内南方有昆仑奴,北方有日本人吗?”

下关港的英华牙人淡淡讲述着日本现状,听得范浦归忧心不已,咱们大英把日本人害得这么惨?日本人万一爆发起来,北洋不就乱套了吗?

“哪是咱们大英害的啊?日本人都把账算在幕府身上呢,谁让幕府还总想维护自己的权柄,责任当然得它背着。再说就算不恨幕府,该恨的也是萨摩长州两藩,是他们趴在其他日本人身上吸血,怎么也恨不到咱们大英。咱们大英很早就在日本宣传天人大义,号召日本人为自己而战了,反而是幕府一直在打压日本的维新运动。”

牙人这番话让范浦归暗自叫好,通事院的师长们干得漂亮!

只是眼下这番情景,在已有相当政治眼光的范浦归看来,日本离大乱已经不远了,那时该怎么办?

“日本早有无数会党,依我看,就该学着咱们大英,也开设议会,别担心日本人建了议会,就要跟咱们大英作对。只要咱们掌住了银钱来往,物资贸易,再笼络住那些议员,尤其是扶持萨摩长州两藩,让他们把持日本朝政,照样对咱们大英俯首帖耳。当然喽,在那之前,得把幕府彻底打倒。”

牙人侃侃而谈,看来是经常跟人聊政治,一番算计竟跟范浦归仓促所想不谋而合。

“客官是东洲的?那再好不过了,除开饭食住宿和行头,拔刀队一年三千两,女仆队一年一千两,一队多少?一百个。在这里买人都是论百的,一百起跳。虽然不能像南洋用昆仑奴那样用一辈子,但能签十年长契。十年用下来,刀手也没劲了,女人也老了,让他们结成夫妇,再继续当契约移民,又是十年,正好。别觉得这么干有亏德行,他们自己都感激涕零呢,要呆在日本,吃饭都成问题……”

牙人很快转入正题,开出的价码让范浦归摩拳擦掌。罗五桂之前所说的价码,该是长州藩亲自经营的精锐雇佣兵,至少军官是亲自上过战场的。而直接在民间招募,虽然经验差点,可价钱能便宜一半呢。

跟牙人一番详谈,敲定了八个拔刀队,附赠三个女仆队的生意,牙人还答应女仆队都是十四到十八岁之间的嫩货,留下了具体经办此事的部下,范浦归就准备启航去韩国釜山。他这艘船满载枪炮弹药,还有从国内招募来的镖师和移民,仆兵自有另外雇佣的海船载运。

去韩国是要再招一些韩国人。英华对海外殖民地移民构成有一项硬性要求,成分不能太纯,必须接受来自不同地域的移民。这个原则用在可能会化作移民的f外国仆兵身上也一样适用,光有日本人不行。

谈完这笔生意,范浦归寻思着是不是用上罗五桂的关系,跟长州藩上层谈谈,引进一些精干军官,港口忽然响起枪声。大乱之中,就听一帮日本人高声呼喝,牙人一边拖着他进屋子躲避,一边为他翻译。

“天人党奉天行道!幕府的罪恶必定要被清算!”

“自由板载!大英板载!日本板载!”

“人人自利,人人有权!”

原来是日本的革命组织天人党在起事,他们喊着口号,朝幕府设立在下关港的税房巡查房扑去,枪声很快化作轰隆巨响,该是引爆了大量炸药。

范浦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亲身经历了日本的“天人党起义”,当他心有余悸地上船出海时,天人党的起义大潮正在席卷整个日本。

随后日本事态的进一步演变,就非范浦归所知,同时也非他兴趣所在了。英华日本通事馆携手萨摩和长州藩暗中介入,渗透和控制了天人党上层后,这场起义大潮也迅速演进为推翻幕府统治的日本维新倒幕战争。

大英天朝的中极殿大议落定为新的国宪,日本的革命党们也深受鼓舞,高举天人大义的旗帜,要将日本所有反动腐朽势力扫荡干净。而在这场“民权维新”的战争中,日本天皇坐着冷板凳,看着风雨飘摇的德川幕府,心怀浓浓的同病相怜之感。

在英华天人大义的数十年熏陶下,不管是将军还是天皇,日本人民都不再需要他们来撑起国家大义了。当然,这里的“日本人民”只是萨摩长州人、国中商人、藩主藩士以及知识分子们。至于那些需要卖身才能活命的同胞,只被当作革命的稻草。

身兼精神导师和幕后金主的大英天朝,仅仅只是通事院发表外交声明,宣称“尊重日本人民的选择”、“无私帮助日本建设更符合天人大义的新国家”,同时表示“中日友谊万古流芳,直到永远”,就已让革命者们感动得痛哭流涕。天朝相关部门还表示会加强两国贸易伙伴关系,同时保证提高日本对外劳务人员的地位和权益,更为日本维新方坚定亲英立场提供了强大的道义武器。

“日本永远是天朝最忠实的仆人,不管是精神还是肉体!那些鼓吹日本民族独立自主的人,幻想日本能脱离天朝的怀抱独立自主,幻想靠天皇来解放日本人民,靠天皇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施舍给日本人民,让日本重新回归旧世,而不是迈入今世,这些人是彻头彻尾的卖国贼!”

“民族的独立自主,要建立在每个人都独立自主,每个人都享有自由的基础上,只有跟随天朝的天人大义,才能获得个人的自由!在天朝开创的新时代里,日本也只有跟随天朝,才能获得民族自由!”

“我们不仅要推翻幕府的腐朽统治,还要清理膜拜天皇的腐朽思想,当天朝圣道皇帝一步步将权利交给人民时,那些呼喊着天皇治政的人,比幕府还要无耻和卑鄙,我们一定要警惕这样的思想,绝不让他们将日本引向错误的方向!”

已是日本“天人主义”宗师的青木昆阳在长崎发表的自由宣言,更成为日本维新运动的号角,自圣道四十三年六月起,一直回荡在日本上空,绵延百年不息,而日本的历史车轮,也彻底拐上了另一个方向。

相比正是热油鼎沸之势的日本,韩国却是一派歌舞升平之状,让人一点也没感觉到北方强邻的逼压之势。范浦归为此也非常讶异,建州朝鲜这几十年下来,可是日日鼓噪起兵大战,要将韩国化作齑粉呢。

“谁关心那帮建人啊,他们不日日这般喊,就没办法维持他们的统治。天朝在中极殿大议,咱们大韩崇道皇帝也在搞民政化新,要效仿天朝建议会……思密达呢。”

跟范家有多年生意往来的釜山商人对范浦归这么说着,末了还抚须含笑,敬语相加。

“要招募人手啊,没问题,咱们韩人虽然价码高一些,可打仗的经验比日本人强多了。辽东的冰天雪地里,有十万韩人在为天朝效命,当年剿灭两个伪满皇帝的战争,都是我们韩国兵打头阵。”

“女人 ?'…'也没问题,不过咱们韩国女人可不能当一般佣仆,如果不给她们妾室的前程,让她们能有入籍天朝的机会,她们可不愿漂洋过海。小范啊,咱们韩女可比日本女人矜贵一些哦。不过你们能接受建女的话,我倒是有门路,而且只需要给我佣金,不必给她们钱,只要保证衣食就好。建人……你该知道,一等华人二等满,三等蒙藏四等鲜,北建的鲜人就是奴隶,他们自己都在往外卖。”

说到北面的建州朝鲜,商人将其描述为一个难以想象的地狱,让范浦归无比好奇。

“真感兴趣?正好,那边有人逃了出来,想寻个去处,如果你肯收留,不仅他奉上大半身家,你要买建州鲜女,我还不收一分佣金。”

听商人说,建州朝鲜的政治斗争无比酷烈,不断有人逃出来,这人是他好友,想寻个海外去处,范浦归没当回事,有好处就吃下。

五月底,范浦归启程北上,准备经海参崴、罗白海峡到东洲的梁州。船上不仅多了日本和韩国的大批商货,还载了几十个来自建州朝鲜的男女老少。这是一大家子,领头的家长是个中年人,还顶着根辫子,自称姓章。

“老章,这辫子可得剪了,东洲虽然离本土万里,《讨满令》还是有效的哦。”

范浦归好心地提醒着,这个人虽一脸万事皆休的颓唐,可气度着实不凡,肯定历过不少大场面。据商人说,此人在建州朝鲜身份不低。到底有多高,范浦归不关心,反正只要不是《讨满令》上所列满人要员,他收容下来,跟都护府说个人情,就能得个戴罪立功的出身。

再说也不可能高到哪里去,建州朝鲜就是一只蛊壶,败者绝无幸免,怎可能还带着一家子逃出来。

“哦,好的,谢范先生提醒……”

章佳阿桂笼着衣袖,两眼空洞地应着。若在以前,谁要他剪辫子,那就跟砍他脑袋没什么差别,可现在,无所谓了,只要能离开那个想想就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齐声哀号的地方,作什么他都愿意。

“满人……早就没什么满人了,至少在建州朝鲜里没了。可怜我懵懂了快二十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一切都是权柄,在建州朝鲜,族类也好,阶级也好,都只是用来遮掩争夺权柄的一层皮……”

腥涩海风扑面,回首在建州朝鲜所历这十九年的岁月,阿桂心中的苦涩更如怒潮一般翻腾着。

第一千零九章 铁甲依然在

建州朝鲜的永和元年,就是英华圣道二十四年,阿桂领兵前往南面长墙,防范韩国袭扰,由此也离开了建州朝鲜的权力中枢。

从永和元年到永和八年这段时间,他和高起一方,爱新觉罗宗室一方,倒还能携手共济,小有争斗,都还能维持住台面。毕竟他们要面对昔日整个朝鲜王国的上千万人口,而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二三十万南下满人,能战之兵不过两三万。

这比例虽不如百多年前满人入关窃占神州那般悬殊,可稍有不慎,也是全族倾覆的下场,何况还有强大到只需要吹口气就能灭掉他们的大英窥伺在旁。

在这八年里,阿桂和高起把住了军权,高起掌握平壤城防和北面国防,阿桂掌握南面国防。而以庄亲王允禄为首的爱新觉罗宗室则掌握宫廷禁军。宗室默许高起之子高挚陪伴在皇帝身边,作为双方的沟通桥梁,再以号召满人为依凭,借八王议政的满洲古制,拿到了统治朝鲜的政务权。

以如此格局,各方八年间齐心携手,共治朝鲜,而统治政策在这八年间也分为两个大阶段。

第一阶段是沿用祖宗故制,搞满鲜一体,尽管有朝鲜儒生协助,但这一策还是很快破灭了。原因有两方面,一是满人所持的华夷之辩在中原本就已经崩溃,“大清模式”已被证明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连最迂腐的朝鲜儒生都很清楚“满鲜一体”不过是虚伪的幌子。另一方面,自走私渠道源源不断涌入的“英学”著作更让旧世大义难以立足,满人要在朝鲜立稳脚跟,就必须找到新的大义,立起新的招牌。

于是在永和三年,由庄亲王推动,来自英华的“贤者”诸葛际盛主持,以永和皇帝永琪亲政为引子,掀起了“永和中兴”的改革浪潮。

自永和三年起,“血脉卫道论”大兴于建州朝鲜。建州朝鲜的满人追溯满州祖辈荣光,以尚武、尊祖、纯血为口号,重新凝聚“民族精神”。该论将朝鲜人的苦难,满人的苦难,朝鲜的南北分裂,全都归结为“汉祸”。

“汉人立起逐利大义,几如禽兽,就知掠食天下,威压寰宇,奴役它族,将人世变作你死我活,非主即奴的族类大争之世。汉人不仅建起了大英,还害得朝鲜分裂,南面韩人已尽数沦为汉人奴隶,生不得食,死不得穴,一切苦难都是汉人带来的。建州朝鲜这偏隅之地,百万满人,千万鲜人,若不振奋而起,也逃不过被汉人血食的悲惨命运。”

“在此危亡之际,鲜人已经无力自救,南面韩人的命运就是铁证。唯有满人才能救朝鲜,才能救世界。满人是最高贵的族类,满人之下的蒙古汉军旗人次等高贵,鲜人再次,汉人最低贱。只有铲除所有汉人,才能还世界朗朗乾坤。”

“在此危亡之际,高贵者劳心,低贱者劳力,只有紧密团结在高贵的满人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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