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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草清-第3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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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赵弘灿又来了,带着那股康熙再熟悉不过的惶恐。

“等等……”

康熙喝了口茶,出了口长气,双手支着膝盖,作足了准备,这才点头。

“贼军自广东南雄府进袭江西!南雄府、南安府城破!赣州府……”

赵弘灿叩拜在地,瞧着康熙面目渐渐铁青,竟不敢再说下去。

“说!说——!”

轰的一声,康熙高声吼着,一巴掌将书案上的棋盘拍得棋子纷飞。

“是是!赣州协副将贝铭基起兵反乱!迎贼入了赣州!”

赵弘灿一口气说完,脑袋杵在地上,再不敢动弹半分。

“呵呵……江西,果然是好地方啊,江西……”

康熙压住喉腔中一股热意,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江西人全都该死!当年三藩作乱,江西总兵金声恒就先跳了出来。

不,不止是江西人,绿营都该死!果如我言,汉人就是不可信!

康熙心中叫着。

“皇上!贼军羽林军弃了常德,直奔岳州而来,前锋已占益阳!”

领侍卫内大臣,銮仪卫掌卫事内大臣马尔赛冲了进来,满脸惶恐地说着。

坏消息总是接踵而来,先是去断贼军后路的底牌被灭,再是贼军直入江西。而贼军那股精锐,虽早已料定会专攻岳州,可这般局势下,真正左支右绌的,却成了自己。

“贼军想必是要自益阳泛舟,直攻岳州,求请皇上移驾北归!”

也顾不得康熙的脸色正难看得无以复加,马尔赛喊道。

“北归!朕要北归,这天下就要从朕手中滑落了!”

康熙正想着汉人的人心不稳,听到马尔赛的建议,更是怒意勃发。

“銮驾向南!朕要督着大军,将那李肆当面击灭!”

想通了什么,康熙猛然起身,沉喝出声,双目喷着精光,让马尔赛浑身发软。

第四百零五章 战长沙,康熙来了

“原江西赣州协副将贝铭基率帐下官佐,并赣州同知、赣县通判等员,恭迎王师!”

江西赣州府城南门,上百文武官员跪伏在地,黄冈营指挥使杨堂诚看着这些剪了辫子,穿着临时赶制的前明官服的官员,心中无比郁闷。

“这帮狡猾的家伙,真能见风使舵……”

杨堂诚暗暗骂道,可戏码还是得演,不得不上前来搀起众人,大赞一通诸人拨乱反正,回归华夏的义举。

李肆悟了,民心可用,局面需要作得更大一些,就瞧上了江西。江西绿营在湖南溃败,还有大帮绿营官佐带着建制齐全的兵丁在衡州投诚,无论是军心还是人心,都已经乱了。放在韶州黄岗山的驻守营,本是防备清军自江西突入广东,现在自然再没必要。而且这个营炮足兵精,不用实在浪费资源。

所以李肆就派杨堂诚带着黄冈营直入江西,杨堂诚很是兴奋,虽然手上就两千来人,但炮多,正利攻城。江西兵已经大半溃灭,他就憧憬着一路势如破竹,直插到南昌去,成就一番其他营指挥使难望项背的功业。

广东南雄府已被工商和天地会侵蚀得一塌糊涂,黄冈营进兵,除了一帮清廷官员如鸟兽散外,当地几乎没一点反应,南雄城守汛的绿营兵笑呵呵屁颠颠地开了城门,当地工商也早组织好了食宿供给。

接着不费吹灰之力再占了江西南安府,杨堂诚的梦想越来越接近现实,却被这个赣州协副将当头击碎,这家伙居然主动反了!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唔,我可决定不了你们的待遇,这事军令厅会管,你们就各安其位。”

所以说到细节,杨堂诚就没给贝铭基好脸,后者还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岔子,惹得这位少年指挥不爽。

好在军令厅使者很快就到了,任命贝铭基为军令厅江西招讨使,跟之后会到任的江西安抚使一同统管原有的江西绿营,还给了贝铭基中郎将的衔级,让他非常满意。此时众人都已知道,英华军各军统制,甚至那个“独眼军师”范晋,都也只是个中郎将,李肆是把贝铭基当作马骨立了起来。

被当作马骨的还有江西提标中营游击展文达这帮绿营官佐,李肆将他们新编为陆军第五军,取名神武军,现在还没设统制,这一军更多是用来安插投诚官佐,展文达得了一个副统制兼营指挥使的军职,衔级为左校尉。

以前李肆是不愿这般礼待绿营官兵的,当然,以前也没什么绿营官兵这般大规模投诚。可现在治下民心可用,也让他有了争夺境外人心的底气。

李肆在争取人心,康熙也没闲着。七月中,得报铁佛寺的讷尔苏军有了动静,康熙銮驾也正向南急行,已过了汩罗江,李肆笑了。

“康熙老儿,彻底悟了!他要趁着羽林军还没自西面打过来的间隙,将手中十五六万大军尽数压下,要将我们这三万多人打败……”

七月十七清晨,长沙天空一片阴沉,闷热天气裹得人难受无比,英华军将士们心中还揣着一团火,决战,真正的决战来临了。

步兵们在擦拭枪支,检查燧石,清点弹药,调整着刺刀和砍刀的佩戴位置,打磨着胸甲的锈迹,给头盔套上防晒的白布。炮兵的炮长们最后一次核准战场坐标,炮手们将长杆灯和反射镜伸出炮膛,仔细地检视着炮膛内部的裂痕,评定这门炮的寿命。骑兵们在商人手里搜罗着长短火枪,让自己马鞍两侧能插满各类枪支。

猪羊鸡鸭的惨嘶响彻各处营房,大厨们将他们的案板灶台也变作了决战之地,要为官兵们拿出最可口的饭菜。营中还有一群大小姑嫂们,正缝着衣衫补着军靴,官兵们要以最整洁最亮丽的形象迎接决战。

天王大帐里,李肆顶盔着甲,一身戎装,腰间挂着一柄长剑,还有他那标志性的一对月雷铳。他环视帐中同样披挂的将领,话语铿锵有力。

“这几个月来,从台湾到福建,从江西到湖南,从云贵到四川,我们跟康熙老儿正着打,侧着打,明着打,暗着打。都在尽量削弱对手,侯着最后的决战。一张张牌丢出来,到了现在,康熙的牌出完了,我们的牌也出完了。”

“可康熙还有底牌,那就是他自己!他不愿放弃,将这张底牌也送上了战场。这是张大鬼!它的作用是,所有敌军,士气翻倍!也就是说,我们当面的敌军,将跟我们英华将士一样,也会死战不退!”

“我们也还有底牌!不,不是我,是诸位将士!是我们头上顶的老天!我们是正义的,我们顺应天意!康熙老儿很有胆气,但他很蠢,他不明白,时代已经变了,这已经不是英雄横刀立马,斩将夺旗的时代,这是血火的时代!”

李肆一一注视着自己的部下,鹰扬军、虎贲军、游弈军,赤雷营以及统领湖南广西内卫的将领,翼长和右校尉以上都在场。上百人里,一半是青田老司卫出身,一半是由黄埔讲武学堂短训班凝聚起来的绿营和工商子弟,还有几个是黄埔讲武学堂第一期的佼佼者,比如在战地升任代翼长的黄慎。背景不一,年纪各异,但此刻他们的脸上泛着的激昂光彩却是毫无差异。

“诸位,用你们的清醒头脑悟审时度势,用你们的沉着心志领导团队,用你们的娴熟技艺碾压一切!你们每个人都是英雄,迎着敌军,一步步逼近他们,将手中怒雷朝他们劈去,即便是枪林箭雨,也不皱一丝眉头,所有人……都是英雄!”

李肆已经很久没这般慷慨激昂地鼓动了,所有人都觉热血澎湃,不少人的心神又恍惚回到了青浦举旗时的情形。

“英华,万胜!”

李肆铿锵拔剑,高声呼喝道。

“天王,万胜!”

哗啦啦一片金铁跃动,众人齐声高呼。

“万胜!”

“万胜!”

呼声自天王大帐传开,引得周围的士兵们也转头相看,这热烈呼号牵动了他们的战意,一个个跟着振臂高呼。

不多时,万胜欢呼响彻长沙城南,从后方大营到前方鹰扬军、虎贲军阵地,都同时回荡着起万人呼喝,在英华军所占天心阁上,欢呼如雷,传遍了整个长沙城。

“贼军大举进城了!?”

长沙扬威将军行辕,鄂伦岱脸色灰败,吞着唾沫,不停转头看向城北,似乎在懊悔自己用条石堵了城门的命令。

“给老爷我收拾包裹!先到城北去侯着!”

湖南巡抚叶九思则是仓皇不已,天心阁一直没能夺回,他已觉自己这颗头颅都不在脖子上了。

两位文武官员已惊慌失措,长沙城内更是人马奔突,惊呼不定,烟尘四起,无数游手趁机作乱,甚至还有人打起了英华军的名号,乱得一塌糊涂。

长沙城外,巴浑岱和诺尔布两面也是一片慌乱。

“挖!再挖深点!多深!?能把咱们全都埋进去!”

“再堆高!再堆厚!要比城墙还厚!不然怎么抵挡贼军大炮!”

自月初接战后,巴浑岱和诺尔布已经见识足了英华军的勇悍,虽然不明白英华军为何迟迟没有摧营拔寨,将他们彻底赶走。但康熙严令如刀,他们也不敢后退半步,就在城北和城东拼命深挖沟,高堆墙。

今天听到当面英华军这般动静,心中顿时一片迷乱,像是坠入弱水河一半,一个劲地往下沉,贼军要总攻了!?

两人几乎同时收到康熙的谕令,看清了内容,两人也都同时冒汗,先是如释重负的热汗,再是心神大震的冷汗。

“着绿营聚兵急攻,尔等率旗营,与讷尔苏部汇合,遮护铁佛寺正侧,层层设防,务求将敌挫于阵前。”

他们可以退了!退的同时,绿营却要出营攻击。

“除了陕甘绿营,皇上竟是对其他绿营再无半分信任,要将其当作先登,以消耗贼军。”

两人对康熙这番布置的用心,也是领会得同样深刻。

这是如释重负,可再看到后面的布置,他们都惊得张口结舌。

“跑了!?”

得知巴浑岱和诺尔布两军后撤,李肆心说你们也太不配合了,这就吓跑了?

再得报两军原本所领的江西、湖北和直隶等部绿营正朝虎贲军当面攻击,李肆举起望远镜,看向北面远处。

当然看不到,但李肆却感觉得到,康熙来了。他将那些绿营当作不可信的包袱,将其甩掉,集中旗营和陕甘绿营,跟自己当面决战。

“好啊,咱们前戏也做足了,接着就看,到底谁会在上面吧……”

李肆沉凝心志,把住马鞍,飞身上马,在他背后,格桑顿珠将一面大旗高高举起,火红底色,双身太极团龙金黄耀眼,太极图的两点元心就是龙头双目,正斜睨北方。像是喷吐着热烈的焰光,正渴盼着北方那条五爪金龙的出现。

第四百零六章 战长沙,就是吓你的,怎样!?

长沙城北有两条河,浏阳河在南,捞刀河在北,两河相距四五里路,向西汇入湘江。

眼下这两条河之间的荒地里,填满了层层壕沟垒墙,绵延十多里地,再顺着捞刀河的走势北转,护住北面二十里地的铁炉寺,整条防线足有二三十里长。

有宽近二百步的大河,有条条深沟,有道道垒墙,还有这么多人。填在这条防线里的十多万清兵感觉很安全,跟贼军阵而战之的勇气没有,可据堑而守的勇气却还是足的。

更何况,皇上就在铁炉寺……

回头远望,极远处的北方,旌旗五彩斑斓,那只是讷尔苏大营,可在那大营之后,应该就立着皇上的銮驾。那看不见的明黄色,就像是一道坚墙,在十多万清兵的心中牢牢立着。这道墙是如此高大,如此坚厚,有如北地的长城,有如他们生下来就只知道这天下是大清一般。

七月十七,这一日的下午,城墙跨了,天地混淆了。

上百门大炮在这道防线前展开,每分钟两发,两小时内近三万发十二斤或者二十斤的炮弹轰到了防线上,垒墙垮塌,哨楼飞升。光是那如雷轰鸣持续了一小时,就让无数清兵失了魂魄。

巴浑岱负责西段防线,大帐远在捞刀河北面十里外,就见南面炮火沸腾,硝烟升腾而起,竟像是拉起了一道冲天烟墙,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差点惊得插进了眼眶里。见着身边的家人亲随两眼都在发直,腿肚子也在打抖,想到前线官兵情况该更是不堪。他强自振作而起,派出家人巡视浏阳河防线,还要他们见了逃兵就斩。

这些家人来到浏阳河防线上,逃兵没见到几个,见到的是道道壕沟里都趴满了人。他们不得不趴在壕沟里,凡是地面上的凸起物都是炮火的目标,垒墙、帐篷、栅栏、哨楼、人体,在这炮子如雨,不是枪子如雨的修罗场中,没人觉得自己会是幸运儿。

壕沟是用来阻挡贼军的,上万人全填在近丈深的壕沟里,这仗怎么打?贼军冲过来,满沟人都得举手投降。巴浑岱的家人逼压各营统领,各营统领逼压营中千把,杀了好几十人,才勉强将人推上浏阳河北岸那已经被轰得千疮百孔的垒墙,此时红衣兵已经在搭设浮桥。

隔着两三百步,火枪小炮使劲地打着,纷杂噪音中,清兵们也找回了一丝心气。

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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