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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草清-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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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青年正走进屋子,身材稍高,却算不上伟岸,眉目清秀,左额下却有一道明显疤痕。两种迥然相异的气质混合在一起,被他那深邃目光牵起,让所有人难以挪开视线。仿佛空间由他而破开,正有无形的风暴席卷而出。

“总司!”

司卫们兴奋地行礼呼喊着,郑威等人恍然,这就是李肆!难怪在他的身后,一直凤目喷火的严教导,此刻柳叶眉舒展开了,眼瞳就柔柔地看住这个身影,仿佛是栖在树荫下的雀鸟。

“天刑社!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是天刑社的一员!”

李肆叉着腰,收割下了范晋严三娘这几个月的辛劳,同时收割下了自己和段宏时酝酿已久的积淀。

第一百八十四章 SS?我不是故意的……

分流湾水勇营寨外,大屿山山麓之下,一座墓园建起,百多座石碑整齐排列,碑面除了名字,再无他字。

“这是我的过错,只能将这待罪之身,献给上天。日后战死时,再埋在这里,跟你爹说个明白。”

一座刻着“郑云”二字的墓碑前,郑永焚香叩头,这么说着,跪在他身后的郑威眼圈发红,心中却已一片清朗,原本那丝扭结如同香上青烟,渺渺无踪。

这座墓园埋的是之前十一寨战死的司卫,以及被银鲤号杀死的八十多郑家人。他们合葬一处,都被当作是献祭上天的天刑之士。以香港八郑为核心的水勇,心中仅存的那点仇恨之心,终于完全消解。

因为他们都在期待,期待着这面石碑上,能早日清清楚楚地写上天刑社的碑文。

天刑社,是个彻头彻尾的反贼会党,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要推翻满清,可天刑社的章程里,条条列数人世的黑暗,只要脑子正常,都会知道这些黑暗的源头在哪里。

有几月来的锤炼,再被李肆从衣食住行,薪饷教育等各方面包裹,加上香港八郑原本对清廷的不顺之心,当李肆将天刑社这面旗帜展开时,郑威等二三十名水勇核心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接着香港八郑的头郑当家郑永,也终于低下了头,真心忏悔自己当初的冒失。再由郑永指点和选择,三分之一的香港水勇都成了天刑社的成员。

天刑社,是李肆、段宏时和范晋共同凝练出来的成果。

李肆扩充武力都必须暗中行事,司卫已有千人规模,北江船丁也差不多,现在又多出一个香港水勇,除了优厚待遇,锤炼熏陶以及切割开官府和他们的联系之外,他还需要一个共同的精神纽带,能将司卫之外那些武力单位里的核心人物融为一体,由此牢固掌握这支分散的军队。

这个考虑,在他招募北江船行船丁的时候就在酝酿,之后段宏时和范晋加入进来,终于构建出了天刑社。

“天刑社”这个名字,是段宏时想出来的,很直白,李肆的军队,是要代天行刑,而具体的思想内容,则来自于范晋。

早前翼鸣老道抢先将他们总结出来的东西命名为“天主道”,可这套东西还是太宏观,只适合所谓的知识分子钻研,还没有经过“本地化”修饰,并不适合推广。所以段宏时就将其中的三个相信,以及天道罚行等等偏重人心的内容拆出来,想弄成一套通俗一些的理论。

范晋嚼透后,觉得需要对军人这部分作更多阐述,一直在有意识地扩展这部分的东西,而李肆有了这个想法,范晋就将这些东西整合成型,最终就出来了一套只针对军人的天道理论。

天刑社的章程是一个很精练的逻辑,第一部分讲理论基础,说的就是那三个相信,只是已经被更名为“天人三论”:普天之下,人人平等;谋求富贵为上天赐人之权;谋求富贵而不害人是上天对人之愿。

以天人三论为出发点,第二部分说到具体的思想:为何乾坤倒转,日月无光,人心如豺,哀苦难当。就因为这天道一直受尘世蒙蔽,唯有志士携手守护,才能还天道清朗。而这样的志士代天行刑,不再是常人。

由此得出了三点结论。第一点,守护天道,需以性命为献祭,视己命已归上天。第二点即是天道罚行不罚心,皮肉之下的人心为上天所有,非凡人所能追究。第三点……

第三点结论,行天刑者无数,代天裁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李肆,其他人都奉他的裁决而行。让李肆很是感慨,他也成了“元首”类别的人物,可这是绝不可少的。

上述内容,由段宏时成文,语句浅显,言必称圣贤,反正类似的道理,古人说得早已通透,信手就拿来用了,跟这个时代看不出什么隔膜,李肆不得不感叹自己老师的修饰功夫,真是深得儒士精髓。话又说回来,天刑社融合了道家的思想之根,墨家的行事之风,同时在章程的后半部分,又体现出李肆所带来的工业社会的诸多特点。

章程后半部分就是对成员的要求,严守秘密是必须的,只在规定的场合、规定的时间才能详细探讨天刑社的事务,除此之外,即便在场所有人都是天刑社成员,都不能随便讨论。

生活和工作的作风,那就是将自己变作一部机械,什么时间做什么,都有明确的规划。而做什么事,都必须严谨细致,精益求精,绝不容马虎敷衍,和光同尘。而对待挫折、苦难和伤痛,要铭记自己非寻常人,压制软弱之心,谨记自己的职责。

总之,加入天刑社的成员,除开军人的身份外,还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坚韧、沉默、孤傲,如果在世间寻找和他们气质相似的群体,那么苦修士也许会比较像,但还是有区别。比如天刑社并不干涉成员的私人事务,甚至还遵崇华夏古训,比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然,什么“父母在,不远游”这种东西,就去掉了。

原本范晋还觉得意犹未尽,因为毕竟天刑社的思想根基,并没有完整牵出“天主道”那套东西,而只是基于上古道家一脉,让这里面的“天道”显得有些缥缈,因此他想更丰满一些,可段宏时一语点出了“天刑社”的本质。

“想明白更多的道理,可以继续钻研天主道,只想做事,不想伤神的,就只需要懂一件事:信李肆!”

李肆就这么成为整个天刑社的精神偶像,他不担任任何职务,只有一个“首领”的模糊称谓,以及无上的处置权。而天刑社里,分长老、导师和弟子三个级别。长老是核心成员,由长老组成的长老会议,负责决策招纳新人,分派导师以及处置叛徒。导师是正式成员,弟子是见习,一个导师带几个弟子,等导师觉得弟子足够可靠,再由长老会议升格为导师。这部分的级别设置和教导模式,多少包含了点李肆的恶趣味。

一个秘密组织,依然需要外在的特征,如同天地会的切口,这也是将一个团队凝聚为独特群体的关键要素。因为这个组织只在军中,不必考虑对外联络的问题,所以这个特征就只体现为识别符号,也就是图案标志。

这事不必伤神,太特殊了也容易招人瞩目,所以当翼鸣老道凑热闹丢出来个图案时,李肆也就信手用了,后来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等到醒悟的时候,为时已晚,这符号已经深入人心,再难更改。

很普通的太极图,也就是“双鱼图”,上白下黑,但是中间那道“S”却变粗了,染成了血红色,寓意以血卫道。起先为保密,这道血线还不是很明显,到后来公开活动时,血线变成了血条,如果把图案逆时针转九十度,就成了一个圈里两个S……李肆心想,他真不是故意的。

“我也要!”

得知范晋担任了天刑社的社长,严三娘很不服气,她也想在这个带着一丝殉道者气息的秘密组织里占下一席之地,却被李肆一句话堵了回去:“天刑社的成员,必须奉我的话为金科玉律,你行吗?”

想都不必想,严三娘当然做不到,天刑社未来的一项教条,父子、夫妻不得同时加入,就此奠定基础。

香港水勇和天刑社的事务进入正轨,李肆到大屿山匆匆扫了一圈,就带着严三娘回了广州。

“老天!这几个月你都在折腾关蒄吗?”

—。文—回到广州,见到了关蒄,严三娘当场就叫了起来,也不管这话带着多大的歧义。

—。人—“我走的时候,关蒄的下巴还叠着肉呢!现在都没了!你好心狠!”

—。书—严三娘眼圈都红了,关蒄抱住她,无奈地长叹一声,看着李肆,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屋—李肆将关蒄从严三娘怀里抢出来,抱着掂了掂,也是一声长叹。

“丫头,要我怎么补偿你?”

他怜惜地问,关蒄眨了眨碧玉深瞳,菱唇嘟着,指向天空。

“给我造部机器,帮我数清楚天上有多少星星!”

李肆哈哈一笑。

“行,给你造!”

那一刻,他还真在构想着一条让计算机结合天文望远镜再加上相应软件,可以自动数星星的科技树。

将近半年的时间,关蒄帮着他完成了一桩伟业。

完成基建的青浦货站,不仅成为北江的货运枢纽,东西两江的商人也都将这个地方作为商货中转的中心。而关蒄所做的事情,就是带着一帮会计,将来往商货作详细的归类统计,同时借助商行的牙人,将没有归入青浦货站的商流做对比统计。

几个月的数据跟踪,汇总下来的情报,已让李肆对广东商货的流向、规模、种类以及涉及银钱的动态,有了清晰的掌握。这就为他那步关键之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就像是前世做生意开店,关蒄帮他完成的,就是前期的市场调查。

“真的可以做了?”

听了他的决定,段宏时激动了,小茶壶脱手而落,幸亏李肆眼疾手快捞住了。

“那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听了李肆肯定的回答,段宏时心绪难平,可嘴里的话,却异常冷静。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了回头路。”

李肆不以为然地答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地鹰毛

康熙五十三年,快到十二月,北地已是寒风凛冽。京城西直门的门洞里,正有一辆古怪马车停着,四轮双马,车厢宽大,两侧还有透明玻璃窗,马夫在前排缩着脖子,笼着袖子,就等车厢里的大老爷发话。透过玻璃窗看去,车厢里两人却还谈得兴起。

“你这车子格外轻便,是又装了什么奇异之物?”

说话之人赫然是和李肆有一面之缘的汤右曾,眼下他已是兵部侍郎。

“哪有什么奇异?我这车子赐下时原就跑不动了。拉到京里的车行,车工说是保养不当,轴承失修,给我新换上来,才有这般伶俐。”

回话的是吏部侍郎田从典,这一车里竟然是两个侍郎。

“今上还真是怜恤臣子,让我们随驾热河,还特赐这东莞马车。”

汤右曾感慨道。

“哼……我看不是今上恩赐,而是小人作祟!这车子,平日里用用还行,让我们随驾出行,却是别有用心。”

田从典则是不以为然,汤右曾有些讶异,顺着田从典抬起的手看过去,车厢前方,玻璃窗外那马夫的背,自然是高了他们一截。

“广东督抚向宫里供这马车的时候,都没说清楚,这是庶人之车。车夫高居于前,我等矮坐于后,大不敬!若是寻常来往,并不张扬,也就罢了。却不想今上将宫中收到的车子尽数发了臣子,还让大家用这车子随行热河,我听说这是赵申乔赵毒舌上了折子后的事情。”

田从典气呼呼地说着,汤右曾却是呵呵笑了,“克伍啊,礼所及远,不外人伦,你这是迂了。皇上车驾自是不能违礼,可我等臣子,怎能比照人主之讳?”

田从典无奈地低叹:“就怕我等无腐儒之心,小人却以腐儒之心欺之。”

汤右曾云淡风轻地应道:“这粤地巧匠的功夫,皇上也是认了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内务府专门改了五辂辇舆,加上了佛山粗簧,皇上近日出行,也少了诸多颠簸之苦,毕竟……”

说到这,他赶紧闭嘴了,皇帝身体已明显有了衰态,可这么径直谈论,也是大不敬。

一阵沉默后,汤右曾又开口道:“皇上还是没什么想法吗?”

田从典摇头:“有想法也不会表露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轻轻叹气。

京西某处宅邸,透过玻璃窗上凝满水汽,屋内情形尽皆模糊,只隐隐见到一站一卧两个身影。

“这玻璃窗是皇上赐的……众人都说不仅绝风,还可完透光影,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有差。”

屋子里,一个老者卧在暖炕上,指着那已经模糊一片的窗户说着。

“皇上自是倚重李相的,今日我来,也是皇上说了,这天气太寒,江南新进的羽绒袄轻便保暖,可得给李相备两件。”

另一个人恭敬地拱手说道,炕上人正是李光地,听到这话,挣扎着就要下炕,却被这人拦住。

“皇上也说了,知李相身子不好,就不必见礼谢恩了,这不连热河巡狩都没让着随驾吗?”

李光地并不理会,下了炕,恭恭敬敬朝那包衣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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