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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雅骚-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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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萼觉得受了冷遇,颇不痛快,说道:“今日出行诸事不顺,连骡子都刁难我,这婚姻我看成不了,商氏女郎与我八字不合。”

张原与张卓如面面相觑。

张卓如问:“三兄,那商氏女郎在哪里?”

张萼愤愤道:“我哪知道她在哪里,只说让我今日来觞涛园,许是戏耍于我。”

张原安慰道:“三兄莫急,这园子景致颇佳,即便只是游园也很不错。”

张萼心情不好,美景也成恶景,说道:“这破园子哪比得了砎园,你们要游玩就玩去,我去那边亭子里坐着喝杯甜酒解闷。”又骂能柱道:“那该打的懒奴,还不把望远镜给我送来。”

一边的武陵腹诽道:“能柱才去了多久啊,就是象鸟那样会飞也没这么快。”对张原道:“少爷,那咱们去那边走走,那边景色好,有个大湖。”

张原喜欢水,听说有湖,便跟了武陵沿右边小径行去,收起眼镜放回鸡翅木盒子里,让武陵收好。

这觞涛园比砎园大很多,但园景设计布置远不如砎园精致,胜在花木繁密,虽已深秋,落叶缤纷,但仍随处可见盛开的秋海棠、万寿芙蓉和玉簪花,菊花也很多,只是大多尚未绽放。

花树陡然一稀,一个大湖出现在眼前,这湖比砎园畔的庞公池大了数倍,约有数百顷,湖心还有个小岛,岛上建有楼阁,天朗湖广,秋波杳杳,岛上楼阁远远看去很美。

张原道:“要是有条小船,就划到湖心岛看看去,小武你可会划船?”

“能划呀。”武陵道:“绍兴人不会划船的少有。”

张原笑道:“我就不会划船。”

武陵道:“少爷哪里需要划船,少爷是坐船的。”说着沿湖岸往东小跑,叫道:“少爷,我找船去,这么大湖,定然有船。”

张原随后缓缓而行,看看湖水,看看花木,心情很好,八股文、赌约什么的暂时都抛开不去想,且享受眼前这一刻,三兄张萼实在是个煞风景的家伙,这么好的景致却不知道欣赏。

欸乃声响,一条小船从湖边穿了过来,划船的正是小奚奴武陵,笑嘻嘻道:“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船,坐两个人正合适,少爷,上来。”将船靠在一处平坦的湖岸边。

张原小心翼翼上船,坐好,武陵卖力地划桨,小舟破水,行驶甚快,小半里水路,片刻功夫即到,又绕岛划行了一会,岛很小,绕岛一周也不过六、七十丈,见小岛东面泊着一艘一丈多长的双桨乌篷船,比武陵划的这条小船大一些,武陵道:“那边的岛岸正好泊船。”便划船过去。

张原道:“原来岛上有人啊,我们这样上去会不会有点冒昧?”

武陵道:“不要紧吧,是主人邀我们来的。”说话间,小船已经贴着那乌篷船靠岸。

乌篷船里空空荡荡,舟子也没见到。

张原跳上岸,武陵将小船与乌篷船系在一起,也上岸来,说道:“不知是不是商家小姐的船,若商家小姐在这里,那我们就去叫三公子来。”

小奚奴武陵倒没想太多,张原却有点进退维谷了,若真是商氏女郎在此,他却先赶来相见了,这,这总不大好意思吧。

张原道:“小武,我们就在这岸边转转,等下就回去。”

武陵挠头道:“既然上来了,那边亭子、阁子总要去看看吧,也就几步路,少爷走累了?”心道:“你可一路都是坐轿子啊。”

张原忽然失笑,心道:“无非是游个岛而已,我顾虑这么多干什么,我以后的路长着呢,见微知著,老是顾虑这顾虑那,那岂不要陷在晚明这泥潭里死翘!”说声:“走,登亭子望远去。”

这岛虽小,却高耸,就好似一座巨大的石塔,大半部分浸没在湖水里,露出水面的塔尖就是这岛。

斜斜石径向上,张原还没走上十级石阶,就听到上面阁子里有个女童稚嫩的声音道:“唉,两局棋都没吃到姐姐一个子,好难受,明日我得让澹然姑姑好好教教我。”

另一个也是女童的嗓音道:“咦,景徽你今天怎么不哭了?”

声音更稚嫩的那个女童道:“你想让我哭,我偏不哭,我答应姑姑的,今天不哭,你这个坏姐姐。”

又有一个老年仆妇的声音道:“景兰小姐,你就不要逗景徽小姐了,她要是哭了,澹然小姐也要埋怨你的——啊,怎么就哭了!”

张原走上几步抬头一看,阁子里有六个人,两个是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大的那个与兔亭差不多大,十来岁的样子,小的只有六、七岁,正在抹掉眼泪,另有四人是仆妇打扮,忙着安慰那哭泣的景徽小姐,没发现张原主仆走了上来,倒是那个景兰小姐看到了,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张原愕然,这小姑娘问话怎么这么别扭,演义小说看多了?

第五十六章 刹那养成

阁子中的四个仆妇一齐惊讶回头,见是一个少年公子和一个小奚奴,诧异之色顿缓,半抱着景徽小姐的那个老年仆妇问道:“这位小公子来这里何事呀?”

张原含笑道:“我是来游园的,见湖心岛风景好,就过来看看,打扰了,我很快就下去。”

四个仆妇相互交换着眼色,那个十来岁的景兰小姐也看着张原,只有六、七岁的景徽小姐专心地抽抽噎噎,长长的睫毛轻轻一动,就有一串眼泪滑过粉嫩的脸颊。

那个老年仆妇问道:“公子可是姓张?”

张原点头道:“嗯,姓张,张原张介子。”这是提醒对方他不是张萼张燕客。

那老年仆妇脸上皱起笑意,有些热情地道:“张公子来阁子观景吧,不妨事的,我家两位小姐还小呢。”又加了一句:“我们也是来游园的。”

张原道了声:“多谢。”上了阁子朝东南北三面眺望,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觞涛园,明艳秋阳下,但见山陵起伏,林木蓊郁,靠近湖东的那一大片青白色是什么?

张原让武陵取眼镜出来,戴上一看,虽然清楚了很多,但眼镜毕竟不是望远镜,无法辨别那是什么花,估计是玉簪花,这么一大片玉簪花,不下十余亩吧,着实可观,等下过去看看——

张原绕阁眺望风景之时,四个仆妇就肆无忌惮地打量张原,还不时压低声音相互说着什么,都忘了安慰那个哭泣的景徽小姐了。

小奚奴武陵喜欢多嘴,见两位小女孩在下围棋,那年幼的棋下输了在那哭,很可怜爱的样子,便用一种炫耀的语气道:“我家少爷也会下棋,能下蒙目棋,棋很厉害,少爷是不是?”

看似专心哭泣的景徽小姐突然接话了:“蒙目棋,那是什么棋?”声音稚嫩好似新绽放的花蕊。

武陵道:“蒙目棋就是蒙着眼睛下棋,象棋、围棋都能下。”

“骗人!”那个景兰小姐毫不客气地驳斥:“蒙着眼睛怎么下棋,看都看不到,抓着棋子瞎丢吗。”说这话时,这小姑娘还鄙夷地横了武陵一眼,眼光扫过张原,顺便把张原也鄙夷了一下。

景兰、景徽两位小姐虽然年幼,却很美,让人不自禁地就想装自大逞英雄,更何况被鄙视了,武陵有些气急,对张原道:“少爷,你看她们不信你能下蒙目棋!”

张原失笑,小武毕竟还是小孩子啊,这还和小姑娘较上劲了,说道:“不信就不信嘛,难道非得让人家信,好了,我们下去吧。”

武陵没挣回面子,有些不忿,轻轻“哼”了一声道:“是我家少爷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这下子那个景兰小姐不依了,嚷道:“骗人,大言不惭,还敢说不和我一般见识,可笑,真可笑。”她还真就大笑起来。

武陵涨红了脸,叫道:“少爷——”这是想让少爷露一手。

和这么个小姑娘斗气,有意思吗,张原瞪了武陵一眼,向阁子里的两位年幼的小姐和四仆妇点点头,说道:“打扰了。”转身出了岛阁,正要拾级而下,却听那个景徽小姐用她那花蕊一般的声音道:“张家公子哥哥,那蒙目棋是怎么下的呢?”

张原止步回头,就见那老年仆妇牵着景徽小姐的手走到阁子边,老年仆妇皱着笑脸道:“张公子在这里多游玩一下不碍事的,教我家小姐下一局棋吧。”

老年仆妇说话时,她腿边那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景徽就仰着脸看着张原,眼睛若点漆,乌黑又莹澈,睫毛忽闪忽闪,粉嫩的脸颊还挂着泪痕,梳着小丫髻,后垂色丝辫发,穿着绸制的淡花小褙子,脚上是小绣鞋,极是惹人怜爱。

张原便道:“那好,就下一局,你们两个谁与我对局?”

景徽道:“你和我姐姐下吧,打败她,为我报仇。”说这话时,还捏着两个小粉拳。

那大一些的景兰看着张原道:“下就下,我又有何惧哉!”

张原忍不住笑,这小姑娘说话真好玩,喜欢掉文,便走到棋枰边,麻利地收拾好残子,问:“谁先行?”

景兰道:“当然是你了,你是帮小徽下的,小徽与我对弈我从来都是让她先行。”

张原也懒得多说,摆好对角座子,便执白棋先行挂角。

景兰一拂额前刘海,说道:“张公子眼睛睁得这么大,这可不是蒙目棋。”

这小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张原微笑道:“这局赢了我,才能见识我的蒙目棋。”

张原下棋时,身高不满三尺的景徽就站在张原身边,张原每下一步棋,小姑娘就先看姐姐的脸色,若姐姐皱眉了,她就眉开眼笑,姐姐皱眉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小姑娘心里乐开了花,就侧头看张原,张原会冲她笑一笑,小姑娘也笑,轻声赞道:“张家公子哥哥棋下得真好。”

景兰被张原攻杀得疲于招架,百忙之中冲妹妹“哼”道:“你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就知道姐姐要输了。”景徽笑得很得意。

小姑娘景兰的棋力其实还不错,大约有张原授五、六个子的水平,可现在非但不让子,还是张原先行,这棋当然没法下,若不是张原手下留情,盘上的黑子会被提得剩不了几颗。

未至终盘,景兰知道自己输定了,小脸涨得通红,叫道:“不服不服,再来再来。”

张原哪还肯再陪她再来,安慰道:“景小姐棋力很好的,再练一段时日,我肯定下不过你,我还有事,再见再见。”

景兰通红着小脸,很不甘心,却又不能拖着张原不让走,说道:“你也没多强,你肯定下不过我姑姑。”

小姑娘惹不起,叔叔姑姑都搬出来了,张原甘拜下风道:“是是,肯定下不过。”向那个可爱的景徽摆摆手:“我走了。”

却见这小姑娘很认真地问:“张家公子哥哥,你说的景小姐是谁呀?”

景徽这么一提,景兰也回过神来了,说道:“他以为我们姐妹姓景呢,方才梁妈不是叫了我们的名字吗。”

张原“哦”的一声道:“抱歉,那么可以请教两位小姐贵姓吗?”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一起矜持起来,不肯说,小景徽笑眯眯的。

那个老年仆妇梁妈笑道:“张公子,我家小姐就是姓商。”

张原看了武陵一眼,武陵目瞪口呆,想必是在想难道西张三公子来相亲的就是这两个商氏女郎,这也太小了吧。

下了阁子往岛岸走去时,武陵向少爷说了自己的疑问,张原道:“不可能,那大的也不过十岁,相什么亲,估计是她们的姑姑。”

武陵道:“姑姑那又太老了。”

张原笑道:“有比侄女还小的姑姑呢。”

武陵也笑,道:“可又没看到她们的姑姑。”

张原道:“想必是去看我三兄去了。”心里对那个商景徽印象颇深,这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真是少见。

走到泊船的岛岸,却见又有一艘乌篷船正缓缓靠过来,一个健壮的仆妇率先跳上岸,系好缆绳,随后便有一个年轻女郎脚步轻捷地步上岸来,这女郎梳着三小髻,戴金钗珠头巾,穿着湖绿色的窄袖褙子,脚上是平底绣花鞋,不大也不小。

这女郎一上岸就很快活地说了一声:“好极,总算脱身了。”轻舒双臂,踮起足尖,似要舞蹈一般,却猛然看到张原主仆,吃了一惊,那张俏脸眼见就绯红起来。

而张原也是吃了一惊,眼前这女郎就好似阁子里的那个商景徽突然长大了十岁!

第五十七章 及时雨

这梳着三小髻作闺女装束的女郎进退不得,上岛阁的路被张原主仆二人挡着,退回乌篷船当然不肯,张原呢,让路上船又不舍,因为这女郎实在太美,美得让人担心一转背就会再也见不到了,所以也就这样站着,很有点狭路相逢的意思。

“喂,哪里来的狂生,在这里拦路!”

一个高亢的嗓门陡然叫了起来,张原没被吓着,那女郎倒是娇躯一颤,回头含嗔道:“周船妈,声音轻些。”

那健壮仆妇憨憨一笑,看着十步外的张原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狂生呢,却是个毛头少年。”

张原本来是想学《西厢记》张生那样自报家门“小生姓张名原字介子,绍兴府山阴县人也,今年十五岁,六月十九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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