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电子书 > 历史电子书 > 雅骚 >

第167章

雅骚-第167章

小说: 雅骚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曙色中,那枝养在瓶里的并蒂莲花开两朵,粉红、清香,美丽夺目。

穆真真看这并蒂莲时,王微却看着她,有些惊讶道:“啊,真真妹子今晨分外美啊,雨后荷花一般。”

第二百五十章 官高即是仙

昨夜燠热,睡不安枕,暴雨过后方得清凉,这天明时分正是好睡的时候,张岱、张萼各拥美婢高卧未起,张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盘坐在莞席上默诵了一遍近两千字的《大学》,收拢住野马之心,又做了二十个仰卧起坐,嗯,练腹肌,这才起身穿衣出舱——

大雨冲刷过后的清晨清新宜人,湖水浮浮涨涨,水位比昨日高了大约半尺,对比架在岸边的踏板可以看出来——

天色还未大明,远山青黛缥缈,近岸花树都是湿漉漉的,显得很洁净的样子,搁在船头的那个高腰瓷瓶散发着青色釉光,瓶上并蒂莲娇艳欲滴,莲瓣欲舒还缩,不胜娇羞似的,女郎王微跪坐在小案边,调弄画色,在画这枝盛开的并蒂莲,与前天那幅纯用水墨不一样,这回用小写意笔法,着色渲染,这并蒂莲颜色甚美,水墨画无法表现——

“介子相公早。”

王微搁下笔,起身福了一福。

张原作揖还礼:“草衣道人早。”他昨日看到王微题画自称草衣道人。

女郎王微眉梢轻挑,丽色嫣然:“啊,多谢。”她虽然自号草衣道人,但却没有人以草衣道人这么称呼她。

张原道:“等下来欣赏大作——你看到穆真真往哪边去了?”

王微朝湖东岸一指,张原点了点头,几步跳上湖岸,往东走了小半里路,没看到穆真真,不知这堕民少女躲到哪里练棍去了?

张原没再去找,就在湖边练了两遍太极拳,又蹦跳摸高扯柳枝——

张原练拳时,王微远远的看着,颇感好奇,喜欢练拳健身的书生倒是少见,吴兴茅公子好读兵书却不练拳,这个张介子真是奇人,看着彬彬有礼、温柔敦厚的样子,却又把董翰林气得半死,主盟翰社、筹建书局,这个张介子绝非等闲之辈,胸有大志啊——

那边张原锻炼毕,转头却看到穆真真站在一株枫柳下,左臂挽着一个竹篮,三分羞涩、七分欢喜地看着他,张原道:“真真你跑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穆真真答道:“婢子就在这片小树林后边,少爷洗漱吧。”一边说话,一边走近,在竹篮里取牙粉、汗巾,张原看到她几缕发丝粘在额前,有些汗湿,想必也练了好一阵小盘龙棍。

张原嚼着柳枝,含含糊糊问:“真真,你现在好些了吗?”

穆真真脸刷地就红了,两条结实浑圆的大腿不由得夹紧,心跳得厉害:少爷知道什么了?

张原道:“我是说让你别担心穆叔,穆叔那么大的人,闯荡惯了的,难道还要你操心。”

穆真真低着头,脸上红晕不散,说道:“少爷说得是,那是婢子爹爹的志向,爹爹总要去拼搏一番——”

张原在湖边洗漱毕,回到船上,吩咐来福去镇上买此点心蔬果,宗翼善在舱室内练字,张岱、张萼犹在酣睡,王微有并蒂莲画了半个瓶子,小婢蕙湘烹了茶来,也端给张原一盏,张原便在王微的莞席上跪坐着,看王微作画——

王微侧头横眸,问:“介子相公可曾学画?”

张原道:“不曾学,眉公也不肯收我。”

王微“格”的一笑,说道:“绍兴也不乏明师,那燕客相公之父葆生先生就是画中名手,小女子曾听眉公评点过南北书画名流。”

张原道:“八股都学不过来,没有精力涉猎书画。”

王微心道:“这是托辞,你花在围棋上的工夫也不少吧。”说道:“介子相公聪明绝顶,谈艺精妙,只要肯学,没有不能精通的吧。”

张原道:“我之志不在此,而且自知在学画上天分有限,即使花大力气去学,也不过中下品,不如不学,能赏鉴即可。”

王微搁下手中笔,认真地询问:“敢问介子相公之志?”

张原笑道:“尽道官高即是仙。”

王微不禁莞尔,这是李卓吾讥讽庸俗辈之诗句,现在张原坦然说来,倒没让她觉得讨厌,说道:“介子相公功名心这么重吗,小女子却只想无拘无束,寄情山水、诗画、丝竹,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原微笑道:“草衣道人认为这是自由吗,这是庄周的逍遥游,生活在人间是绝不可能有这种自由的,鲲鹏之大,有大的局限,蜩鸟之小,有小的局限,随心所欲的自由是没有的,夫子的随心所欲有不逾矩的前提,我以为真正的自由是,没有人能强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这就是自由,当然,这种自由看似有了,其实也还没有,这世上就没有人是自由的,谁都套着枷锁桎梏,皇帝也概莫能外。”

王微默然,双眸晶亮睇视张原,心道:“非好学深思、世事洞明,绝说不出这样的话——”

张原点头致意,返身回舱练字去,画可以不学,书法必须练,有宗翼善在此,正好请教。

张萼起得最晚,他起床时,船已过了同里湖,午前,船到吴淞江,顺流往东北,再经水道折而向西到金鸡湖,金鸡湖畔就是苏州府长州县,长洲县河道纵横、四通八达,三橹浪船跟在范文若的小船后面径直到范氏后园码头泊下,这时已经是暮色苍茫,张原站在船头,能辨出远处高高耸起的虎丘塔,这时的虎丘塔已经有点向西北面倾斜——

范文若率先跳上岸,对张氏兄弟道:“贤昆仲,寒舍到了,请,我们今夜不醉不欢。”又对王微道:“既至寒舍,修微姑娘一并请进吧。”

王微婉辞,她轻易不入他人宅第的,范文若也未坚持,他家有河东狮吼,让王微入宅,惹出口舌就不美了。

范氏是苏州大族,范文若举人功名,在本县也是头面人物,宅第宏阔,与西张相比当然不如,但比张原家那是大了数倍——

范文若一面命人置酒席,一面派仆人去请附近几个文友前来与山阴张氏兄弟一晤,张原的名声早已远播苏州府,范文若的这几个文友去年就已知道张原的名字,拂水山房社为张原出的时文集子在长洲简直是人手一册,近日张原名声再振,满城士子都在寻求张原的文章,范文若的这几个文友也读过张原的制艺,张原的八股文格局停匀、义蕴昭宣,耆宿名儒不及,这时见到张原,没料到竟然这般青春年少,接谈之下,更觉张原辞气和婉、丰神谐畅,让人大为倾倒——

席间,范文若说起翰社书局的事,问张原除了时文集子外,还能从哪里寻到书稿?

在船上,范文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他范氏的拂水山房书坊暂不加入翰社书局,但又不想就此拒绝张原,他是抱着观望心理,想先看张原的翰社书局能有何作为,一个书局单靠刊刻张原一个人的时文集子显然是不能长久的,他范文若不能因为张原一席话就把经营多年的拂水山房书坊改名翰社书局分局——

张原还没答话,张萼率尔道:“文稿多得是,我介子弟前年患目疾时,曾做过一个奇梦,梦见山间藏书数千卷,都是小说野史,他一一翻看,醒来时全部记得,对我讲过一些,奇思妙想,都是当世所无,现在只需写出来便是——诸位可知古往今来第一奇书《金瓶梅》?”

座上一位文士道:“听说过,有手抄本流传,在下未曾读过,据说是诲淫之作。”

张萼大不以为然道:“普天下士子每日读圣贤书,几个成圣人了,还不都是为了科举,以求名利之心来读圣贤书,那都是白读——”

满座无言,面面相觑,张萼话虽刻薄,却很有道理。

张萼又道:“同理,读了那些所谓的诲淫话本也不会就变成淫夫浪妇,无非意淫一番而已。”

张原愕然,“意淫”一词不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提出来的吗!

范文若觉得跑题了,道:“燕客兄突然说起这《金瓶梅》作甚?”

张萼道:“《金瓶梅》洋洋百万字,介子他也熟记在心,单把这部奇书刊刻出来,就是洛阳纸贵。”

《金瓶梅》作为禁书,那都是清朝乾隆年间的事,满清要禁的其实不是这些所谓的诲淫之作,而是那些不利于他满清统治的前朝遗民的书籍,《金瓶梅》这些书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而在晚明,除了几次剧烈党争,一般而言几乎不存在文网和禁书,所以各种活跃的思想如雨后春笋,同时,小说创作也极度繁荣,刊印《金瓶梅》不存在什么障碍,在张原看来,《金瓶梅》比《红楼梦》更伟大,你若只盯着其中淫秽的描写,那当然是诲淫之作,这就好比鲁迅说的:譬如勇士,也战斗,也休息,也饮食,自然也性|交,如果只取他末一点,画起像来,挂在妓院里,尊为性|交大师,那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然而,岂不冤哉——

张原微笑道:“《金瓶梅》卷轶太浩繁,暂不刊印,待翰社书局发展壮大后再说,我的确记得一些书,但我自己或许写不好,小说笔法与八股文是两回事,我会将故事说出,请人代笔润色。”

范文若等人非常惊讶,梦中看书,醒时全能记忆,而且是数千卷,这事的确神奇,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范文若或许不信,但这是张原说出来,那份量就大不一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别样温柔

张原向范文若询问时下苏州哪家书铺规模最大、哪些书最畅销?

苏州引领大江南北流行风尚,举凡房中家具、案上清玩、服装式样、古董新茶、戏剧小说……只要是苏州人以为雅、以为美的,四方之人就会跟风模仿,而苏州人以为俗恶的,四方之人就纷纷鄙弃,有两个新词叫“苏意”、“苏样”,指的就是苏州人引领大明朝时尚,连苏州人的生活态度、行为、习惯都会被四方模仿,所以说苏州最畅销的书应该就是整个大明朝两京十三省最畅销的书——

范文若道:“苏州府最大的书坊是绿天馆,时下最畅销的书是墨憨斋主人的《全像古今小说》,这书就是绿天馆刊刻印行的,已经出到三十六卷,卷卷行销上万册,时文集子因为受地域文风所限,很少能有行销大江南北的,介子贤弟去年那册时文集算是少有的畅销时文书籍了。”

张原点头道:“这个墨憨斋主人我听说过,就是冯梦龙,此人极有才华——”

说这话时,张原见范文若等人神情古怪,便问:“在下有哪里说得不对吗?”

范文若非常惊讶的样子,问:“贤弟从哪里知道墨憨斋主人就是冯梦龙?我等苏州本地人都不知道啊,我只知冯梦龙写过一部关于春秋的专著《麟经指月》,冯的本经就是《春秋》。”

张原讶然,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冯梦龙编纂创作这些小说、山歌、笑话用了很多笔名,除了墨憨斋主人外,还有什么顾曲散人、吴下词奴、前周柱史等等,这固然是因为晚明人喜欢取别号,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应该是:晚明虽然小说、戏曲极度繁荣,但在官方正统看来,这些都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尤其是对习举业的士人来说,这简直是旁门左道、不务正业,冯梦龙现在应该还是四十来岁吧,求功名心还很强烈,所以也不愿意外人知道他写这些——

张原心道:“怪不得上次对杨石香说起翰社书局要请冯梦龙写话本小说,杨石香没什么表示,却原来冯梦龙作为通俗小说家的名声还没显露,呃,这次被我道破了——”说道:“我也是听人传言,不敢确定。”问:“绿天馆不是冯氏开办的吧?”

范文若道:“冯梦龙颇为潦倒,哪里开得起偌大的绿天馆,那绿天馆是一个徽州书商开办的,这徽商资财雄厚,善能经营,短短数年,绿天馆已是苏州府最大的书铺。”

张原心道:“翰社书局要成为江南最大的书局,这绿天馆就绕不过去,这是竞争对手,要想办法把冯梦龙争取到翰社书局来,冯氏一辈子都没中举,不如让他早收心专事通俗文学创作。”

事没做,先不说,张原道:“范兄对于参加翰社书局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范兄可以暂时观望,看翰社书局如何发展,翰社书局随时欢迎范兄加入,明年、后年皆可。”

张原如此通情达理,让范文若有些惭愧,却问:“贤弟问起绿天馆是何意思,莫不是要与绿天馆联手?”这是范文若担心的事,张原若与绿天馆联手经营,那他的拂水山房书坊对张原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张原微笑道:“我问绿天馆,只是想找一个目标而已,翰社书局在苏州的分局一定要超越绿天馆——范兄想必是以为我会寻求与绿天馆合作,在下经营翰社书局并非纯为盈利,在下不是纯粹的商贾,谋利之先有道义在,拂水山房书坊固然不如绿天馆,但有我与范兄的友情在,在苏州,在下只想与范兄合作,若范兄实在不愿,我才会另觅他途。”

这话让范文若颇为感动,张原是个有担当的人,这样的朋友必须笼络住,说道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