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蔽日-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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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5）
傅小影已经在医院长廊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了。
吵吵闹闹的人群仿佛是在一瞬间消失了，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在乔绯和温睿的结婚周年庆上，叶至信是第一个冲到休息室的，是七尺男儿也被当时的场景吓到了。然后乔然、乔绯、蒙玮，等等等等一些人跑了进来。惊愕的，失措的，看热闹的，什么样的表情都有，就只有她是傻傻立在原地不动，就像是真的犯了罪的人，在行凶之后连元神都出了窍一样。
她忘了是怎么离开的，也忘了是谁拉着她来了医院，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这里也忘记了，满脑子里就全都是红色的鲜血，触目惊心的可怕。
楼里传来高跟鞋一步一步咯咯哒嗒的声音，她没有精力抬头，只是感觉到那人是停在了自己面前，然后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和一罐饮料。
“热的。”
是蒙玮的声音。
她接过饮料。果然是热的，和手心的温度形成强烈的反差。
她已经倦到了极点，可还记得抬头看蒙玮一眼，说声谢谢。
蒙玮已经换上了白袍子，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慢慢踱步，坐在她旁边一米外的沙发边缘，然后笑问：“你现在，一定觉得她很狠吧？”
傅小影无言。
蒙玮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只不过傻罢了。”
停了片刻，蒙玮又微笑着说：“你一定猜不到她今天这出戏，还有我的份。”
傅小影心头一颤，侧头看蒙玮，只觉得此刻她的笑容异常的妖魅。
“怀孕七个月，如果运气好的话，也是可以成功生产的。我不过是稍稍提醒了她一下，她就真的这么做了。用仅存的希望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见她是真的恨你入骨。”
傅小影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蒙玮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神情更加愉悦了：“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其实我也没有多恨你，最多是讨厌而已。可是范黎绍居然为了你要和我断绝一切往来。真的很可笑，是不是？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我和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以为他就算没有以前那样爱我了，至少在他心里，应该永远有一块位置是属于我的。可是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要我以后不要再骚扰你，不然就和我断绝一切往来。我的心真的好痛，二十多年了，我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可是我告诉自己，我并不嫉妒你，嫉妒是那些蠢女人才会做的，我只会做让你比我更痛的事情，痛一百倍的事情。
我没想到文景妍早就知道你和叶至谦的事情了，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行动。那个女人，真的是怀孕了，心肠都软了，做事没有以前一半的狠劲，居然说，生了小孩，叶至谦就不可能离得了婚。
我不得不敲醒她的梦，说服她重新燃起对你的恨意。因为我知道，只有她肯放手一搏，才能给你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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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影，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我自己可以狠到这样。
我这身白袍，以后再也不会穿了。
现在她还在手术室里，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一关，我也许害了一条生命，可我不会害怕老天对我的惩罚，我相信，她也一样不会后悔自己这么做，因为你的人生已经走到了死路，所以我们都觉得值得。”
傅小影终于感觉到了凉意，一丝一丝穿进毛孔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扩散到每一个细胞，麻痹每一条神经，最后连心跳都变得那样的冷。她总以为就算文景妍恨她，那也只会是一时的，因为这世上，最累的就是恨一个人，可是她忘了，有的人，穷尽一生也就只为了这一件事情而活，那就是真的太恨了，恨到非要对方毁灭才甘心。
朦胧中，似乎是有人从面前跑过，步伐那样的急切，却又在瞬间停了下来，俯身跪到面前。可是她看不清那男人的模样，听不见声音，也触不到他手心的温度，仿佛是失去了一切感知的能力。
她很想哭，可是流不出眼泪，脑子里重复播放着文景妍不顾一切撞上茶几的画面，色彩那样鲜艳。
眼前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却又恍恍惚惚看到远处缓缓走到一个小孩，冲她笑，那样的惹人怜爱。她慢慢张开手，想要去拥抱他，可一转眼，眼前的景象又变成了万丈深渊，天还在头顶，｛炫·书·网·提·供｝只是再也触不到了。
恍然间，又有一个老妇人走到她面前，似乎是甩了一个耳光给她。因为她觉得脸上有点辣辣的，可又不是特别的真切，老妇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重复着，仿佛没有尽头。
然后，那个朦胧中的男人又出现了，他的身子并不够厚实，却很强硬的挡在她前边，似乎是在和老妇人争论些什么。
她觉得很乱，天地初开的混沌也不过是如此了吧。她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想着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因为支撑着自己的最后那点力量也已经耗尽了，她终于失去了重心，直直的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
痛，真的好痛。
傅小影是在傅昊的车上醒来的。
后脑勺还疼得厉害，抵在靠座上，硬生生的。
她脑子还有些混乱，惶惶然看了傅昊一眼。
他下巴绷的紧紧的，声音却比平常温和，只问她：“身上疼得厉害么？”
她仿佛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情，停了很久，才怯生生的问他：“孩子？”
遇上红灯，车子一下子停了。
足足九十秒。
傅昊放了方向盘，侧头认真看着她：“孩子没了，文景妍还在抢救中。”
真是决绝。
到了此刻，她却平静的过了分，应了一生之后再无答应。
红灯转绿。
离家已经不远。
可傅昊开的极慢，最后围着四周的路开始绕圈。
直到日光全部隐退，城市的夜被五彩的霓虹照的通亮通亮。
他才问：“饿么？”
最后停在路边的饺子馆。
傅昊点了两份汤饺和几个小菜，又让老板拿了瓶二锅头，却只要了一个杯子。
三杯酒先下了肚，他终于叹了气。
傅小影从来不见他叹过气，因为他做什么事情从来都很有把握，不会被感情的事情牵绊，遇到问题也不会乱了阵脚。可这一刻，她听到了，幽幽长长的，好似常人一般，终于不再是那个任何时候都不带半点人情味的大哥。
可是她鼻子猛地就酸了，连一声‘大哥’都唤不出声。
他拿了筷子夹饺子，夹了好几下也没夹上，终于放了筷子，抬眼看她，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是爸让我去接你的。他下午刚下飞机，叶家那边的人就打电话给他了。我不知道他们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让我先把你接回家。他的语气不太好，你也知道的，他很少会生气。小影，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她默默看着他，说：“现在还有谁会关心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么？爸不会听我解释，即便听了，从头到尾也是我的错，还能指望他会理解我，原谅我么？我从来没有给家里添过光彩，而这一次画上的，更是所有傅家人都羞于提起的一笔。”
他沉默了很久，才又说：“也许我们可以把事情尽量的处理的好看一些。”
她无力的笑了笑：“是啊。为了挽回失掉的颜面，我们两家或者可以在某些问题上达成一致的意见。”
舍不得（6）
傅小影和傅昊回到傅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傅远早就睡下了。
赵云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开了落地灯，不够明亮，却足够温暖，见傅小影回来了，连忙走到她跟前，并没有半点责怪的神情，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累了吧？洗个澡，今晚陪我睡。”
傅小影泡了热水澡出来，赵云翎已经铺好了被子，见她头发打湿了，就取了吹风机来帮她吹干。
风筒里的风热热的，吹在脸上，干的疼。
她想起小时候，也是冬天，刚学会骑自行车，不管外边的风有多大，就非要骑车上下学。那寒风就真是像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虽然也是疼，可心里总觉得马上就到家了｛炫&书&网｝，到家了就不疼了，到家了就温暖了。
家，可真是个温暖的字眼。
傅小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是觉得身上很暖，周遭都很暖。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傅日朗正趴在床边，眨巴眨巴眼的看着她。
她心里一阵痛。
傅日朗朝她笑：“姑姑，醒了。爸爸，让我跟姑姑说，爷爷出门了，我们等你起床一起吃早餐。”
傅小影简单梳洗了一下，下楼吃早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刘阿姨进来了，说是乔绯来了。
傅小影放了筷子，起身往客厅走。
乔绯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见她来了，缓缓放了茶杯。
她给了个笑容，然后在乔绯对面坐下，问：“吃过早餐了么？”
乔绯摇头，说：“让你们家大厨给我下一碗龙须面，送到你房间，成么？”
她笑：“还得给你配上两只荷包蛋。”
乔绯进了傅小影房间，先从手包里拿了手机给傅小影，然后把外套脱了撂在沙发上，最后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床上，才幽幽说：“你昨天落下的。”
傅小影推了滑盖，不见有光亮，说：“没电了。”
乔绯翻了个身，默默看着坐在书桌前的傅小影。
“是被他给打到没电的。”
傅小影抬眼看乔绯，不语。
乔绯又说：“我一直把它放在床头柜上。他一共打了四十七通，最后一通是凌晨四点。”
傅小影缓缓把手机放在书桌上：“你可以关机的。”
乔绯笑，支起身子，坐在床上：“温睿也这么说。说实话，它震动起来的声音，挺大的，可是我舍不得关机。我和温睿，走的这一路，都是打打闹闹的，我们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更不会有生离死别的戏码可以上演。昨天晚上，电话每震动一次，我就在问自己，如果是温睿处在叶至谦的位置，他会怎么做？但是我不敢问他，真的，你别看平常好像都是他对我百依百顺，其实不是他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是我害怕有一天他不再爱我。
自从我们在一起，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我甚至都没有去深究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突然间转变了性情。真的很抱歉，我到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快乐不起来。
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只是觉得我应该把你的手机给你送回来了，告诉你，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也告诉你，回个电话给叶至谦，至少让他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乔绯走之前，把一大碗龙须面和两只荷包蛋都吃完了，连汤汁都不剩，看来是真的饿了。
刘阿姨进来收拾碗筷，发现傅小影站在窗前发愣。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以为傅小影是想范黎绍了，便没有打扰。
傅小影静静站了许久，终于走到床边，用家里的电话拨通叶至谦的手机号。
响了很久，才有人答应。
极其疲倦的声音，‘喂’了一声。
傅小影又停住了，拿着电话，一声不吭。
还是那边的叶至谦有了警觉，试探着问：“小影么？”
她轻轻应了声。
他马上问：“你在哪里？怎么不接电话？手机还关机了？”
她不答，只问他：“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隔了片刻，回答说：“没事了，医生说最快今天下午，最慢明天上午就会醒过来。”
她也停了片刻，又问：“孩子没了，是么？”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嗯’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的，仿佛是天边黑色的云瞬间压在头顶一般。
她觉得难过，又问他：“你难过么？”
他沉默了更久，说：“孩子没了，我当然会觉得难过。可是我相信，不关你的事。”
她突地笑了笑，凄凄惨惨的感觉，她说：“她醒过来之后一定很伤心，你要好好安慰她。”
他心一沉，忙唤她：“小影。”
她还是笑，明显的不轻松，却还说：“你放心，这种时候，我一定不会胡乱吃醋。”
他不肯挂电话，又说：“我想见你。”
她说：“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这会儿着什么急。”
他只好说：“那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她说了好，便急匆匆挂了电话，眼眶不停打转的泪水终于落在电话机上。
到了中午，傅远还是没有回家。
吃过午饭，傅小影到花房闲坐。
昨天下了雪，今天出太阳，照在厚厚的积雪上，景色很好看，只是太阳没有什么热度，穿不过玻璃，也给不了傅小影任何的温暖。
傅昊进来的时候，她听见了脚步声，不等他走近，就开口问他：“爸爸会怎么处置我？”
脚步声明显停了下来，他似乎是叹了气，又停了很久，才慢慢走近，最后站在她身后，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眯了眯眼，有些懒懒的说：“你知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