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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九重紫-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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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姐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四小姐面子。四小姐不小惩一下四小姐,以四小姐的性子,以后还不知道要惹出怎样的大麻烦来。

四小姐看上去对五小姐很严厉,实际上对五小姐还是很爱护。

素心笑盈盈地应是。

窦昭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撩了车帘朝外望。

刚刚耕好的田里白茫茫一片,只看见几根草随风摇摆,风吹着树枝哗啦啦响着,雨点打在车顶上“啪啪”像是落冰雹。

等到了去田庄的路口,路已经泞泥不堪,马车走上去恐怕就会陷在其中。

段公义毫不犹豫地道:“解了马,我们几个把马车推进村去。”又对陈曲水道:“委屈先生在这里等会,我进村去借头骡子驮您进村。”

陈曲水摇头:“不用了,我走着进去就行了。我还有行李在田庄里,到时候换双鞋就成了。”

大风大雨的,段公义也不和陈曲水客气,折了根酒盅粗细的树枝递给陈曲水:“先生用来作拐仗吧!”然后和陈晓风他们前拉后推地把马车拽进了村。

村里各家的劳力都站在屋檐下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发着愁,看见窦家的马车进了村,都欢呼起来,随便抓了个什么东西顶在头上就围了过来。

“咦,是四小姐啊!”

“崔姨奶奶怎么没有回来?”

“四小姐,这可怎么办啊?这玉米才刚点下去。”

“是啊,四小姐,我们要不要挖口子放水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

“四小姐就是为这事来的。”段公义见状大吼一声,“这又是风又是雨的,等四小姐安顿下来,会叫大家来商量这件事,你们不要急,先让四小姐进屋歇会。”

众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

窦昭在素心等人的簇拥下进了正屋。

留在田庄的几个婆子烧得烧热水,抱得抱干净的被褥、坐垫,不一会,窦昭就干干净净地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喝着热茶,和几个村中年长的农户讨论着怎样度过难关。

第一百一十四章投宿

窦家的田庄地理位置极好。

它东边是条由北至南的小河,西边是片比它低势低些的良田。雨水少的时候,可以引河灌溉,如果遇到这样的涝灾,把最南边的口子挖开,积水就会顺势顺到郎家的田庄去。

“不能挖口子。”窦昭想到来时看到的情景,道,“整个真定都成了水泽之乡,就算是挖了口子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何况这种断人口食的事,为之不善,容易引起两家的纠纷——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和郎家的田挨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有起过争执,不能因为这件事被郎家的人指着脊梁骨骂。”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村中年长且有威望、又懂农事的老人家,之前大家还怕窦昭年幼,为了给祖母一个交待强行让他们挖口子或是抢冬苗,此时听了窦昭的话,不由齐齐松了口气。

冬小麦肯定是颗粒无收了,现在就看怎样善后了。

几个人默默无语地望着窦昭。

窦昭也明白他们的心思,道:“我来的时候崔姨奶奶曾反复地叮嘱我,说大家都是跟了她老人家十几年的庄稼把式,不管这雨什么时候停,能不能赶种上玉秋,今年的租子免了。大家回去后也跟各家各户说一声,不用太担心。”

大家的表情俱是一松,纷纷地称赞崔姨奶奶菩萨心肠,称赞窦昭心底纯厚,不停地说着些感谢的话。

窦昭看着时候不早了,端茶送客。

陈曲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四小姐,京都那边有消息过来。皇上下旨,任命梁继芳为内阁首辅。”

窦昭微微一愣。

他对这个人有印象。

辽王宫变之后,他撞死在了金銮殿上。

她当时只是个内宅妇人,关心的是家中的柴米油盐。事后听人说起,也不过是叹唉了两声,对这个人并不了解。

但他能撞死在金銮殿上。应该是个风骨诤诤之人吧!

她请陈曲水一旁坐下。

陈曲水叹道:“没想到最终是他做了首辅。这下可爆了冷门,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窦昭道:“他是什么来历?”

如果和五伯父有些关系,五伯父入阁的可能性就会大大的增加。

陈曲水颇有些唏嘘地道:“他是壬辰科的进士,考中庶吉士之后在刑部观政,之后一步一个坎,从刑部给事中一直升到了刑部侍郎,是前都察院左都御史潘图昌的门生。潘图昌和叶世培不和。曾贻芬被叶世培逼得不得致仕,为了恶心叶世培,他力挺梁继芳入了内阁。梁继芳有自知之明,虽然入阁十几年了,却唯唯诺诺。从来不曾拿过什么主意。这次他能入阁,也是因为叶世培年事已高,姚时中和戴建斗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让皇上心中不悦,索性让梁继芳做了首辅。”说到这里,他怅然地长叹了口气,“这就是运气啊!”

窦昭心中一动。

梁继芳是任辰科的进士,算算年纪,也应该是五、六十岁的人了。陈曲水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他落魄成了她的幕僚,而梁继芳却贵为首辅,怎不让他感概!

想到这些,她就想安慰安慰陈曲水。

“我看未必!”窦昭挑了挑眉,道。“别人我不知道,就说你给我提到这几个人——叶世培自不必说,能把曾贻芬逼得致仕,可见其手段谋略非比寻常。戴建后面有汪渊支持,而姚时中竟然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可见也不是等闲之辈,那梁礼芳手下有这么多厉害人物,他能不能镇得住还是两说。”

陈曲水听了脸色果然好了很多。

窦昭微微一笑。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陈曲水起身告辞,素心检查了门房,素兰则在屋里点了驱虫的艾香,甘露放了帐子,服侍窦昭歇下。

雨下的越发大起来,哗啦啦像水从天下泼下来。

窦昭躺在床上,有种置身小舟的错觉。

她想纪咏,怎么也睡不着。

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圆通法师呢?

心里却隐隐觉得,像他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除非要不,否则不可是无名小足……十之八、九就是那个连汪渊都要礼让三分的圆通法师!

可他为什么要出家呢?

他那么的倨傲自大的甚至有些狂妄的人,不可能是被迫出家。

是喜欢佛法?还是……她想到圆通法师的那个……

如果纪咏就是圆通法师,他还就真做得出这种事来!

想到这些,窦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禁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

外面隐约有什么动静。

她心中一惊。

自从被庞昆白劫持,窦昭对这种事就特别的敏感——如果庞昆白不是想人财两得引诱她,她又怎么能全身而退。

“素心!”她起身撩了帘子,“你去看看,我好像听什么声音!”

素心也听到了,所以窦昭喊她的时候她已经推醒了躺在她身边的素兰,待窦昭开口时她已经披衣下床。

“小姐,您别担心。”她安慰着窦昭,“我这就去看看。”

窦昭点头。

素兰坐到了床边,打着哈欠道:“小姐,有段大叔和陈大哥他们,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的话音刚落,素心折了回来:“小姐,是有人投宿。”

“有人投宿?”窦昭皱了皱眉,看了看长案上的记着时辰的漏斗,“这个时候来投宿?对方有几个人?是做什么的?”

素心迟疑道:“一位少年公子,说是行商,带着个账房先生和四、五个随从……”

她说着,窦昭仿佛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

她不由毛骨悚然,道:“那是什么声音?”声音绷得紧紧的。

有段时间。窦昭经常无缘无故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直到生了茵姐儿,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那啼哭就再也没有在她的耳边响起。

在素心的心里。窦昭冷静、理智、坚韧、顽强,不管什么时候都大方得体,淡定自若。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像现在这样的窦昭,如同一个受惊的孩子,满脸的惶恐。

她忙抱住了窦昭,声音情不自禁地变得温柔起来:“是那位公子,还带了个襁褓中的婴儿,说是他的庶弟,庶母病逝。他奉父亲之命顺路送庶弟回家。”

窦昭立刻镇定下来,她坐直了身子,想了想,道:“你服侍我穿衣,我去看看。”

素心有些犹豫。

窦昭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素心略一踌躇。道:“段大叔说,那位公子年纪虽轻,却脚步轻盈,看悠闲却端凝坚定,举手投足更如那高山流水般流畅自然,分明是习过什么特殊的武技。而他身边的几个护卫看似寻常,却个个沉稳内敛,进退有度,滂沱大雨中丝毫不显混乱。其中一个更是如宝剑藏匣,一眼瞥过来,眸子都透着森森杀气,绝对是个顶尖高手,这样的人,在京都做个禁军练头都绰绰有余。又怎么会委身做了别人家的护卫?还有那么个婴儿,不到百日,头都抬不起来,却随兄远行,难道他家里的人就不怕他经不起颠簸夭折了?再就随行的乳娘,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皮肤白皙,双手柔弱,一看就是从来没有做过重活的……这些人穿着打扮看似平常,可那气度却骗不了人,处处透着诡异,段大叔让我们小心点,门户紧闭,不要随意进出。今天晚上由他和陈大哥亲自巡夜。”

窦昭神色微凝。

素兰却打着哈欠调侃道:“说不定人家是对私奔的小夫妻呢!段大叔也太小心了些。”

“又胡说八道。”素心喝斥着妹妹,“你心使得万年船。像段大叔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素兰吐了吐舌头。

窦昭心里却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似的,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

她下了床:“我要去看看。”语气非常的坚定。

素心思索了半晌,反复地对窦昭道:“那您一定要跟在我身后。”

窦昭点头。

素心服侍她穿了衣裳,又拿了件蓑衣给她披上,这才撑了桐油伞,陪着窦昭穿过回廊,到了前院。

两辆黑漆马车和几匹马停在院子中间,陌生的护卫正冒着大雨将油布搭在马顶上,那么大的雨,那几匹马却纹丝不动地站那里。

段公义正陪着个少年站在东厢房的庑廊里,望着庭院中忙活的护卫说着话。

那少年背对着她,天色太暗,看不清楚穿了件什么颜色的衣服,中等个子,略显清瘦的身材挺拔如松,猿背蜂腰,线条十分的优美。

他身边那个文士打扮的男子却对着她。

他年约四旬,相貌平常,一比眼睛却比星子还要明亮,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看见窦昭,他低头对那少年说了句话。

少年和段公义纷纷扭头朝她望过来。

天空中突然炸起一道闪电,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少年那乌黑的眉毛,深邃幽静的眸子,略显苍白的面孔,精致到无暇的五官映入她的眼帘。

窦昭觉得自己好像被那道闪电击中了似的,脑子里轰隆隆巨响,不知道身在何方。

有人慌乱地喊着她的名字,用一双温柔而坚定的手扶着她的肩膀。

“宋墨,”她喃喃地道,“我怎么会遇到了宋墨……”

第一百一十五章前尘(粉红票1110加更)

窦昭认识宋墨。

此时的宋墨虽然年纪尚轻,身型面貌也都还很青涩,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时候宋墨已经“名”满京都,妥娘病逝,她已经在济宁侯府站稳了脚跟,可莫名的,她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只带了五岁的女儿悄悄前往真定奔丧。回京的途中遇到大雨,马车陷在了泥泞中,轮毂断了,她们只好歇在村里的一户乡绅家中。

她当时疲惫不堪,身上的某一部分好像也随着妥娘的死而消失不见了,一点点风吹雨打就让她无力抵抗,靠在主人家腾出来的内室的临窗大炕上闭目养神,一睁眼,却不见了茵姐儿。

她心急如焚,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披了件披风就出了门,一路寻到前院的抄手游廊,正好遇到了同样遇到大雨来投宿的宋墨。

他正蹲在前院的庑廊下认真地听着茵姐儿说话:“……它就叫狗尾巴草,你看,它像不像狗尾巴似的摇来摇去?”

大雨倾盆而下,如一道道水帘,将庑廊和抄手游廊分划成了两个世界。

他穿着了件玄色的粗布深衣,衣裳的四周镶了白色的粗麻,通身不见一件饰物,古朴典雅。细致白皙的面孔如上了釉的白瓷,在暗淡的光线中散发着雍容淡雅的光泽,幽墨的眸子仿佛明亮的宝石,熠熠生辉。

重甲在身的护卫林立在院子里,沉默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任雨水涮洗着身上的盔甲。

茵姐儿稚嫩的声音如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清晰地回荡在院子里面。

他倾耳聆听着茵姐儿的童言稚语。仿佛天下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不仅如此,他还不时地点头附合着“是吗”,“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她当时就惊呆了。想也没想地做了手势制止了丫鬟、婆子的呼叫声,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女儿因激动而两颊通红的面孔。因快活而闪闪发光的眸子,不忍发出半点声响,仿佛那样都会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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