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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浮华背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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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把这种内心的孤寂写信告诉彭树,彭树在他的回信里只字未提对这类问题的看法,更没有赞美她,他从来没在信中赞美过她,可他写了很多信。他只是这样写道:天鹅是一夫一妻制,找不到另一只天鹅的天鹅也只好变成鸭子。这真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话。那么她目前还是一只天鹅喽,如果这样理解便是无与伦比的赞美。
  她有点喜欢他了。
  她当然明白他为什么给她写那么多信,至少说明他缺乏知音,她又何尝不是呢?!而且也没有什么企业家、银行家等着跟她手拖手,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
  三个月一晃而过,彭树回来之后,只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使莫眉有点糊涂了。或许是真的不合适,他们的儿女在谈情说爱,他的前妻又是一个那么专横跋扈的女人,并且没有再婚。天下半老的男男女女多着呢,为什么他们俩非要往一块挤?就算他们认准对方是一只天鹅,但迫于这么深重的天然屏障,如果不想跟野鸭子配对儿,也只好自己呆着了。
  在这个世界上,谁红,谁唱主角,都是没有先兆的。
  彭树多年来潜心研究的那个既不畅销、也不合群的日本作家,突然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几乎一夜之间,他开始在日本走红,随即影响到中国大陆,大陆的跟风是出了名的,群众从来不问青红皂白,都在等别人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彭树翻译的著作便被一印再印,反复印刷,仍旧排名在畅销书榜首。
  而且彭树也成为研究这个作家风格和特色的权威性学者、专家。他被请到大学去开讲座,报纸上登他的专访,电视台也没放过他,不仅对他进行了专题介绍,而且还让他朗读了这个作家最具特色的作品片段。
  感谢现代媒体不可一世的传播性,彭树一下子成了名人。而他儒雅的气质和风度,迷倒了一批情感尚无着落的老女人。她们不像那些小女孩,眼睛只盯着大款,经过大风大浪的洗礼,她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传说,彭树喜欢去天香楼吃杭州菜,所以小小的一个风味餐馆,隔三差五就会有一两个相貌端庄,穿戴素雅的成熟女性独坐寒窗,或许想与他不期而遇,也未可知。
  天香楼真该改作怜香楼才对。
  一天,莫眉突然接到彭树的一个电话,约她一块吃晚饭。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没出名的时候都不来约会她,好容易出了名,那还不是来不及的十八岁嘎嘣脆,怎么会约她吃饭呢?可能是讲儿女的事,她要是自作多情,那就太可笑了。
  “不是去天香楼吧?”她想跟他开个玩笑。
  “无聊。”
  “大器晚成是什么滋味?”
  “莫眉,我们不要说这些,晚上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那时她觉得他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但她仍旧希望给他留下天鹅的印象,哪怕是一只不再年轻婀娜的天鹅。她下班回家后洗了澡,化了点淡妆,穿上了那件黑色凡迪的裙子,但是临出门前她还是脱下来了,因为看上去实在太隆重,也有点独上天香楼的意思,她换了一身看上去十分朴素的衣服,人也随意了很多。又抽了一张纸巾,把口红抿得若有若无,这才比较踏实地出了门。
  拾级而上,步人挑高的玄关,银粉木墙一直延伸至二楼悬空的云台。人过处,地灯映射下的人影飞浮在云台上,这便是著名的云台飞天日本料理。
  这里不仅有美味的海胆和三文鱼子,轻薄的烤牛肉也是入口即化,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怀石料理,相当于中国的御膳,不仅讲究食品的新鲜和真材实料,而且巧手巧思,高潮迭起。所以有人说,最贵的餐厅不是充斥鲍鱼燕窝的粤菜馆,而是首屈一指的云台飞天。
  很多人没吃过云台飞天,但都知道它贵,吃鱼生就跟吃自己的肉似的。
  彭树订的房间别致优雅,配上时隐时现的日本音乐,有一种天上人间的感觉。莫眉进来时,彭树已经在那里等她了,他神情泰然,面带微笑。成功可以改变人的相貌、气质,莫眉觉得以前彭树好像没有这么顺眼。
  莫眉坐下来便小声道:“发了财也不要这样子好不好?”
  “那发财还有什么意义?”
  “我们跟他们到底不是同代人,我指的是卓童和亿亿他们。”
  “我们有我们喜欢的情调嘛。”
  埋怨归埋怨,莫眉心里还是很受用的,毕竟这说明彭树很重视她。
  清酒和图案精致美丽的经典的日本寿司被穿和服的小姐捧了上来,莫眉只觉得色彩斑斓,眼花缭乱。她望着彭树,“还是先说正经事吧,否则我吃不下这么贵的饭。”
  “也没有什么,我想正式约会你。”
  “别拿我解闷了,你在日本给我写了那么多信,回来都没有正式约会我,现在,你已是海阔天空,怎么可能呢?”
  “名利于我如浮云。要说有什么好处,那就是给了我自信。”
  “什么意思?”
  “我承认我对你一直有好感,但我需要一个机会,如果我没有今天,那我至今什么也不会说。在我看来,爱情只属于粉黛烟云的青涩年华,可是我们都错过了。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没有名利,我怎么敢妄谈爱情,那不是太可笑了吗?何况你在我心中是极有品位和表演才华的女性。”
  莫眉如同听到天籁之音,未饮先醉,想不到迟来的爱情还会这么美,她的双颊飘起少有的红润。但她仍小声地说道:“真是这样吗?我没那么容易相信。”然而她的神情,分明已深信不疑。
  “我也不相信,我不相信会认识你,不相信你会给我回信,更不相信我终于有了向你表白的勇气。”彭树今天穿得很正式,做工考究的西装,八百元钱买一条领带好像不应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所为,但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
  他说的是实话,他喜欢莫眉,同时又是最懂得欣赏莫眉的人。他觉得她在舞台上是活生生的生活中的人,而在生活中她却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遥不可及。对她的爱始终折磨着他,毕竟他已不是有爱饮水饱的青瓜蛋子,爱情又岂能靠写信来维系?!那不是空心岁月而是一个个实心的日子,它需要物质基础,需要钱,需要感觉和情调,也需要一些虚幻的东西做调剂,一句话,爱情是奢侈品,以他清贫的生活现状,他不敢碰。
  即便是莫眉愿意接受又怎么样?这对她不公平,凭什么人家要来照顾你的起居饮食?你能给别人带来什么?
  如果你买不起玫瑰花,就不要埋怨女人一天比一天势利、俗气。
  所以,他从日本回来之后,平息了内心的冲动。他决定永远不去打扰莫眉,这样不是挺好吗?有时相爱不如怀念,彼此心中都隐隐绰绰的有点什么,但谁都不去说破它,只是心灵相守。这可能就是中年人最经典的爱情了。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的境遇突然改变了。虽然他不是很有钱,但至少已经可以安排浪漫的夜晚,可以在云台飞天请自己心仪的女人吃饭。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吃完饭以后,他们去了老歌夜总会,这种地方,莫眉不知道多少年没来过了,彭树也是一脸的茫然和陌生。可是他们都在努力寻找那种久违的浪漫‘情怀,这儿人不多,所有陈设都透着怀旧的气息和成年的稳健,灯光被橙色的幕布隔着,不仅整个歌厅沉浸在朦胧的暖色调中,就连他们脸上的皮肤,也有了陶瓷一般深秋色彩的质地,滤掉了无限沧桑,只剩下完美的轮廓,宛如时光倒流。
  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一个中年人正在深情地大唱《长江之歌》,声音洪亮而寂寞。
  接下来是冷常这时,莫眉走了上去,她唱了一首《你的眼神》。


  像一阵细雨撒落我心底,
  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
  而你并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明亮又美丽,
  啊,有情天地,我满心欢喜。
  莫眉的嗓音低沉,充满磁性,她毫不费力地唱着,眼角却泛起泪花,是的,她不仅满心欢喜,而且心存感激,她感谢上帝为她久旱的心灵送来了细雨。相爱的困难在于可遇不可求。即使她每个早晨都从纯白色亚麻窗帘的缝隙里,望着丝丝缕缕的阳光,即使她每个晚上都深陷在意大利软皮沙发里,喝一杯浓烈的红酒,都无法抹去她心灵的荒芜,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有多大,孤独有多深。而越是衣食无忧的日子,那种苍白与空洞的感觉就越是要时时爬上心头。
  彭树也陶醉在歌声里,以往的这种深情远望,心心相印,只可能出现在他的译作里,现在却海市蜃楼一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说不清是梦是醒,是幻是真,而他自己也是这梦幻中的一部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确信自己已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为成熟完美的爱情。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上午在办公室,杜党生觉得注意力很难集中,看文件时不是在一行来回重复,就是一下子漏掉了好几行,她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早上梳头的时候,随意撩起头发,发现里面的白发历历在目,都有点藏不住了,然而烦心的事一件都不会少。当一把手就是这样,有说一不二的权力,但所有的风险也没有半个人为你分担,可谓冷暖自知。生活中的问题更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吵不明,又没有一个男人能真正帮上她的忙,要说高处不胜寒,她的体会最为深刻。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冉洞庭,汇报了一些面上的工作。
  她本来很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女儿不争气,越发脾气越显得无能。前不久,霍朗民按照她的指示,把万顺公司的几件通关个案形成文字,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问题是严重的,冉洞庭做的手脚也是惊人的。昨天晚上,她很严肃地找卓晴谈了这个问题,她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这么干,叫我以后怎么开展工作?我还怎么去管理下面的人?
  杜党生说,海关的事情很复杂,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冉洞庭不是什么好人,他已经完全变质了,他这样纵容你并且大力帮你去办违法的事,是有他自己的个人目的的。所以你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在私人感情上都要跟他一刀两断。
  想不到卓晴断然回答:“这办不到。”
  “为什么?”
  “我爱他,我要跟他结婚。”
  “你别忘了他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他正在办离婚。”
  “离了也不行!他的人品有问题,就你那点智商,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谁都知道他是你一手培养起来的,现在你不想让我跟他好,就因为他结过婚,因为他没有显赫的门第,没有跟凌晓丹一样体面的爸爸,所以你就把他说得一无是处!”
  杜党生真是百口难辩,她心急如焚,“卓晴,没有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你要相信妈妈,至少我是不会害你的。”她在厅里来回走着,她说,“想不到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当时同意你办通关公司的初衷是……”“是为了帮助寇奋翔,因为你跟他的父亲有隐情。”
  “这是谁跟你说的?!”
  “那你就别管了,寇奋翔的父亲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你为什么要跟他好?!”
  杜党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彻底乱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间和地点有过疏漏?他们共同碰到过什么人吗?她曾对最亲近的人说过什么吗?她自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做得是滴水不漏的。然而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冉洞庭在她的生活中浸透得有多深,恐怕连她自己也很难说得准,何况湘姨又是他的妈妈,不经意地说出一两件她的秘密也不足为奇。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低估了冉洞庭,他不光是可恨而是可怕,将像幽灵一样带给她厄运。
  这时的杜党生并不知道,匕首已经扎在了她的胸膛。
  杜党生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她说:“卓晴,你要相信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卓晴的眼泪流了出来:“你叫我怎么相信?我哥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什么也做不成可是有花不完的钱,你说他什么了?!凭什么我就要按照你指定的轨迹亦步亦趋地走,怎么做你也不满意!你还想让我延续你未能如愿的情感,恨不得我嫁给寇奋翔才称了你的心愿!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怪不得有人说我不是你亲生的,我现在有点相信这是真的了!”
  杜党生脸色铁青,一巴掌扇了过去。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所有的理念、理智、思维乃至整个精神世界迅速地离她远去,脑袋里是一片空白。等她醒过神来,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卓晴早已不知去向。杜党生一夜无眠。
  她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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