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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假如我轻若尘埃-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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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则是继续深挖下去,发现这种捐赠从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至今每年都在继续,金额相当于他做为华善堂最大股东的全部所得,而且MSF的公关经理出来讲话,说一个救援任务大多为期三个月到一年左右,要求志愿者的参与时间在三个月以上,一般人的参与时间在半年到三年之间,而何齐已将MSF视作终生事业,这才是他之所以被破格录用的根本原因,离开安哥拉之后,他的下一站是中亚的乌兹别克。

林薇又一次想起宋缤的隐喻,奥斯卡王尔德的快乐王子,更加清楚的体会到字里行间透露的强烈而悲壮的涵义——他舍弃他红宝石作的剑柄,他蓝宝石的双眼,浑身的金箔,铅做的心在隆冬里碎裂,最后难看的像个乞丐,而他宁愿牺牲自己,即便于事无补,也在所不惜——从前的语文课本里好像就有这么个故事,她小时候就曾读过。

离开香港之前,林薇在那里参加了一场两地连线的会议。她坐在桌边开会,陈效在上海传来的画面里,就坐在长桌的那一头。

会议的议题还是纠结在那个问题上面,是否启动美国FDA认证计划,赞成者认为这是拓展国际市场的必经之路,一旦成功,还能大幅提升公司在中国乃至东南亚的整体形象,而且因为此举过程历时漫长,晚做不如早做,以免让别人抢得先机。反对者则认为,之前欧洲认证已是出师不利,留下的烂摊子还没彻底收拾干净,就要开始远征美国,根本说不过去。

很快矛头就转到了林薇身上,华善堂自从那场走私案之后形象一直就没能彻底改观,公关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预期花多少钱,多少时间,达到怎样的效果?一时间,她的一举一动似乎对FDA认证计划是否通过至关重要。

“我有个想法,现在还只是个初步的想法,”有人开口,字斟句酌。

“是不是何齐?”终于有人说出那个名字。

“他是最大股东,对MSF的捐款全部来自于公司分红,他有这个责任。”又有人附和。

各种各样的声音,越来越多。

自始至终,林薇低着头在笔记本上涂鸦,却莫名感觉到陈效的目光自视频镜头里传过来。该怎么做?有选择吗?她问自己,这个坏人大约只有她来做了。

出完差又飞上海,飞机降落,林薇回到公司,立刻就联系了“无国界医生”,然后又打电话给宋缤,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要求,要她跟踪采访何齐,尤其是他在一线工作的情况,所有差旅和后期制作的费用都由公司方面承担。

“我当然想把这个题材做下去,”宋缤沉默了片刻,这样回答,“可是他大概不会同意接受采访,上一次已经是很勉强了,要不是他的同事帮忙,他根本不不会答应见我……”

“他会见你的。”林薇打断她。

“这么肯定?”宋缤质疑,好像在说,凭什么啊?

“他会见你的。”林薇重复,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自信。

做完了这件事,她心里难过得要命,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与其让别人议论,不如由主动宣传,这对何齐和无国界医生组织都有好处,而且,这一系列的报道还能将集团形象提升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结果皆大欢喜。但她的所有努力却都是徒劳的,她还是难过,觉得是自己把他给卖了。

入夜,她离开公司去和平花园,钥匙j□j去,陈效刚好就来开门。

“回来了。”他对她说。

“嗯。”她点头,拖着脚步进去。

他下了面,煎了鱼,两个人坐在厨房的吧台两边一起吃完,而后又是重复了许多遍的老套路,一起淋浴,再上床,但那老套路却让她觉得很安慰。

事后,陈效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轻声笑道:“他是Mother Teresa,我是j□j。”

林薇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说谁,却没有力气也不想开口讲话,她静躺在黑暗里不出声的笑了笑,心里说:与其说你,不如说是我们,他是Mother Teresa,我们是j□j,是的,就是这样的云泥之别。

第十二章 (1)

这里很冷,特别是黎明时分,早上十点前,大雾总会笼罩着整个城镇。

宋缤这样写道。

几天之前,她坐在一辆小货车后面,颠簸了将近一千公里,风尘仆仆的来到此地。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摄影记者,那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自从离开首都塔什干起就已叫苦不迭,她哀求,利诱,威胁,使尽浑身解数,才没让他中途折返,一直走到终点。到了目的地,她带着MSF公关经理的信和林薇的名片,去找何齐,心想如果事情不成,就回上海,全部撕碎了扔到林薇脸上去。她已经有几天没洗澡,甚至找不到水漱口,头发一绺绺粘在一起,胃里没有任何烹煮过的食物,要是这一切都不能值回票价,她一定会痛恨那个女人。

他们辗转摸到MSF的营地,何齐却不在那里。项目统筹告诉宋缤,MSF的外科医生本就是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而且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另一个负责急诊的外科医生刚刚因病离开,接替他的人还未到达,何齐现在是双重待命,所以,他一直在医院,不会回营地。

医院离营地不到两公里,宋缤觉得这段路不远,想要徒步前往,可走出去不到五分钟,一辆替医院送货的卡车追上来,司机坚持要送她,大声地嘲笑她,说她莫非是疯了,竟然要徒步走过去。她投降了,爬上车,缩在驾驶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真的是冷,冻到骨头里的那种冷。她不是没到过气温更低的地方,但至少不会饥肠辘辘,车里也总是开足了暖气的。

无论在何处,早晨总是繁忙的,道路崎岖不平,路上走着的车子也是状况频出,时不时还有人赶着山羊经过,两公里的路开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可到了医院,宋缤还是没有见到何齐。有人告诉她,今天有一个志愿组织在当地发放救济物资,以他们的经验,这种场合一般都不会很太平,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骚乱,医院腾空了急诊室和外科病房,何齐正在赶最后一台紧急疝气手术。

等到他从手术室出来,急诊病人也如预料的那样涌入——冲突真的发生了。医院一共收治了十三名伤者,械斗和踩踏伤都有,他一一过目,轻伤的指派护士着手处理,需要手术的有七个,再按照危重程度先后排序。医院供给紧张,只能保证最低限度的麻醉药物。手术过程中,即使是在走廊里也能不时听到病人尖叫挣扎的声音,麻醉师和手术护士都是当地人,用俄语或是乌兹别克语大声喝令他们不要乱动。一个受刀伤的男人在手术之后被送进病房,但很快又停止了呼吸,宋缤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整整八个小时之后,何齐完成了所有手术。他在水池边洗手,有人把宋缤带过去。

他看见她,并没有很意外,反而问她:“这里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宋缤摇头。

“与其说是医生,是不是更像屠夫?”他自嘲的笑。

她还是摇头,傻瓜一样。

“你来的比我想的要快。”他又说。

“你知道我要来?”她终于缓过神来问。

“有人跟我说过。”他回答。

“是林薇吗?”她又问。

“不是她,”他笑了笑,摇头,“是MSF的公关经理,不是她。”

只是一瞬,宋缤看到他眼睛里有些东西一闪即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

说完那句话,何齐就撇下她去值班室睡觉了。宋缤等在那里,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最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来,至少熬过这一天再说。

两个小时之后,妇产科转来一个大出血需要切除子宫的女人,护士叫醒何齐,他又进了手术室。

手术一直做到凌晨一点,何齐回到值班室。

宋缤问他:“病人怎么样?”

“死了。”他回答,又很快入睡。

她看的出他很累,而且情绪恶劣,但似乎已经练就了这样的本领,能在任何情况下快速的入睡,再快速的清醒过来。

以上这些,有的出现在宋缤发回的报道当中,有的却没有,是几个月之后,林薇听宋缤亲口说的。

宋缤将何齐写的很好,她细致的描述了当地条件的艰苦,以及他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在极端环境下工作身心所承受的巨大挑战,却摈除了那些容易被公众误解的部分——他太过冷静了,几乎看不出任何感情投入。他身上并没有人们惯常以为的那些好人的特质,宋缤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但别人恐怕不会这么想。宋缤知道自己应该实事求是,但对何齐,她却做不到。至少有一点他是很占便宜的,他长得很好,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面,他的疲惫,他的满身血污,并不让人反感,相反只能衬托出他本身的好,人是视觉动物,总是很吃这一套的,他会被造成一个圣人,宋缤不知道这对他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听到这些幕后细节的时候,林薇正在准备又一次的媒体发布会,又是一年过去了,公司将公布年报和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其中企业社会责任部分由她负责宣讲,她会在其中提到华善堂对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捐赠,包括资金和实物,也会提到何齐,集团的最大股东,刚刚完成为期六个月的医疗援助项目,离开中亚,去巴黎参加MSF的简报会,计划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她默诵着那些句子,不禁又想起宋缤对她说的话:乌兹别克斯坦是很好的,没有枪击事件,有房子住,足够的食物,营地用净化过深井水,很安全,但何齐总是会被派往更危险的地方,战争,骚乱,自然灾害,那些地方更需要外科医生。

她不是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十分平静的。悲伤尚未袭来,就像被利刃划开的伤口,一时还不觉得痛。

作者有话要说:此节未完,晚上补齐

第十二章 (2)

“那董事会那边怎么办?”林薇又问,设立基金的支出十分可观,仅第一笔投入就比原先经过批准的捐款高出了一个数量级,而且还有后续每一年管理费用和追加资金,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是起码数十年的承诺。

“方案就这样交上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陈效却这样回答,“何齐是何家的人,由他们自己去博弈吧。”

说完那句话,他转过脸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林薇没动地方,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坐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像也的确有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意外的失落了。那只是几秒钟的停顿,于她却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长久。陈效一直没看她,她终于站起来,转身走了。

离开陈效的办公室,林薇便开始着手改媒体发布会的稿子,她去找CFO确认数字,很快发现,在她去找陈效之前,陈效已经跟财务部沟通过设立基金的想法了。她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他其实早就想好,只是等着她去?是偶然?还是故意?她问自己。

她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只是莫名忆起多年以前的某个夜晚,那是在Ash楼顶的天台上,她,陈效,还有王俊。她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听到王俊问陈效:“你为什么要趟这潭子浑水,难道就是为了她弟弟?”陈效反问:“我为了我弟弟,行不行?”王俊笑他:“你?为了何齐?”好像那是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的确,当时的陈效与何齐站在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当中,他们是原告和被告,他们一黑一白,他们水火不容,以致于陈效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句单纯的调侃。直到现在,林薇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很可能是实话,他豁出去一定要管那件事,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而且还是为了何齐。比董事会那帮人,他才是真的把何齐当成家人看待的,他可以跟他打官司,从他手里抢东西,但别人不行。他是他弟弟,他得护着他,就像她曾经护着林凛一样。

具体方案做出来之后,很快就呈交到集团董事会审批,那是一个臃冗的组织,许许多多的老人,各种历史遗留问题,以及牵丝攀藤的关系,可其中也有赖至成,还有何齐的两个堂叔伯。恰如陈效所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了,留给何家人自己去博弈吧。

话虽这么说,等待结果的那几天还是煎熬的,林薇不想空等,又去找宋缤,约她出来喝茶。两人在市中心一间小饭店的阁楼茶室碰头,地方是宋缤选的,很文艺。已经开春,天气又渐渐热起来,老房子的黑色钢窗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两个女人对着一壶茶,几碟点心,不明底细的人都当是闺蜜闲聚,根本猜不到她们在说一个千里之外的人。

林薇开门见山,提前跟宋缤打了招呼,说公司另有安排,那篇文章可能不能发表了。她本以为会面对宋缤的怒火,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毕竟投入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不是一点钱就可以报偿的。

但宋缤的反应却出乎于她的意料之外,宋缤很安静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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