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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魅生-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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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明眸流转,似乎并不怪罪墟葬说这些教坏小孩子,吃吃笑道:“先生莫非爱上了她?”

墟葬摇头,曼声续道:“她的心志不在风月。碎锦是好人家的女子,可惜自小有个薄情的爹,为了荣华抛妻弃女,他们母女俩流落异乡,只得寄身勾栏,聊以为生。她虽至孝,但其母缠绵病榻,过世之后,她便向我求教堪舆之术,要为娘亲寻找一块风水宝地。”

娥眉嫣然笑道:“她娘若葬得好,她便脱籍有望,的确是个聪明女子。”

墟葬又摇了摇头,双眼仿佛蒙上了雾气,哀怜地叹道:“她安葬娘亲之后,又苦苦求我,要我教她如何辨认大凶之地。我一时不察,竟传授于她,谁知过了半年,她也突染恶疾,身故前求我为她送行,告知我,她自择了一块火城背水之地!”

娥眉一怔,凝眉望向虚空,仿佛在推算这前因后果。

纤纤问:“什么是火城背水?”

“坟前有三角之水,角尖冲坟,即为火城背水。火城水犯之则有血光之灾,损丁破财,那火城背水,更会让人绝嗣。”

纤纤吐了吐舌头,对娥眉道:“听不懂……”娥眉拍拍她的背,安抚女儿,“乖,那不是好地方,你知道就行了。”

“那是大凶之地,我自然不允许她葬在那里,她执意不让我插手。待她过世之后,就被埋在火城水背向之处,日夜受冲煞煎熬,不得超生。”墟葬叹息。

“真可怜。”纤纤似懂非懂,小声说了一句,“叔叔你没有帮她吗?”

“我既改不了她的心意,只能尽我所能,用降龙神木为她制作棺椁,又用朱砂画了八种辟邪神兽在棺木上,护她尸身不受诸邪所侵。”墟葬提起当日,痛惜之情如火焦灼心口,“那块坟地煞气冲天,只怕过不了三年,我所作努力一样烟消云散,那时,我会为她移墓安葬,愿她在天之灵真正安息。”

“为什么要这样?后来呢?”纤纤听了,略感安慰,咂巴小嘴道,“她到底是为什么呀?”

“后来京城有一户人家,寻我去看风水。高门大院,贵极人臣,这等府第风水原是极好,可不知出了什么缘故,那主人家得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失了恩宠,官位悬而又悬。偏偏又有个不肖的儿子,在外惹是生非,胡作非为,把家财散尽大半。”

娥眉淡淡地轻笑,并无怜悯之色,“这人想来从不积福,落到这般天地,以前,也是作了孽的。”说完,浅浅地又是一笑,“呀,我胡言乱语,先生莫要责怪。”

墟葬点头,他知娥眉绝不简单,可惜暗中推算,也查探不出她的来历。

“这人请了堪舆师,请了术士,甚至和尚道士,一一勘查,终于发觉,是他过去曾抛弃的一个女儿,已经亡故,但是怨气不散,要对他不利。”

“啊……”纤纤叫了起来,眼珠儿圆圆一瞪,直往娥眉怀里钻。娥眉只觉有风掠过,彻骨寒凉簌簌如冰霜贴背,浑身不觉一颤。

“你说的,可是碎锦姑娘?为了报复她爹,竟使出这般手段?”娥眉虽非常人,却也佩服碎锦的决绝,如此义无反顾。

墟葬惨然一笑,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旧事重提,也是怆然。如果她还活着,会是怎样的磊落人生,明媚芳华?却燃尽生命之火,为了玉石俱焚的复仇。他明白她的心意,但,无法承受其悲、其重。

她恨意昭昭,非此不能解脱。墟葬无法说服她改变心意。碎锦曾流泪告诉他,其父为娶高官之女抛弃糟糠妻,不问不顾二十年,她娘由此落下病症,欠债无数,碎锦不得不卖身为娘治病。她们母女今时种种不幸都由那人而来,碎锦宁可永不超生,也要让他得到报应。

娘亲的养育之恩,她唯有如此偿还。

此恨绵绵。

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请来的那些人,多少有些手段,推断出碎锦的下落,要将她挫骨扬灰,以绝后患。”墟葬继续说道,“幸好也有不愿沾因果轮回的人,要主人家请高僧念经超度,化解怨气。那人于是在家中大做法事,同时延请各家堪舆师,想寻出女儿的葬身之地。”

“他们找到了没有?”纤纤紧张地望着他。

“有我在,谁也找不到那块地。”墟葬说道,当日他一手操办丧事,更颠倒阴阳,将那块隐没在群山中的绝地改头换面,即使是曾经拜祭过碎锦的姐妹,对那里也记不真切了。

那时他断然拒绝为碎锦的生父改换风水,克制煞气,更周旋于诸多堪舆师之间遮掩痕迹,终于让对方看出端倪,才有了近日之劫。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命运,纵然她与他不过是露水一场的缘分,但道义所在,他不想苟全自己。

他要成全碎锦的一番苦心。

纤纤撅嘴道:“唔,这还勉勉强强,那大恶人后来如何了?”

“三分风水七分做,若为人不端,造孽无数,又怎能靠风水消除?”墟葬冷笑,摸摸小女孩的发髻,“依我推算,过不了多久,那人就没官做啦,至于他的子孙……恶人自有恶人磨。”

纤纤拍手笑了起来。娥眉秀目一扬,如小鸟振翅,从这凄然的故事里脱身而出,道:“先生说得是。纤纤,你怎么什么都没吃?”她掰了一块乳酪放到女儿嘴中,被纤纤吐了出来,娥眉叹气,“打扰先生半日,这孩子不吃东西总是不行,我抱她再去别处走走,怕是吓着了。”

墟葬点头。娥眉搂了纤纤柔软的小身子,袅袅地告辞而去,一阵香气如烟消散。

她一离开,就像松脱了一个绳结,异变突生。这店铺的几张长条柏木凳,不知何时摆成了奇异的阵法,囫囵地把他困在里面。墟葬不动声色,把一点银钱扔给店主,“我忽然想喝点黑马奶,这城里可有卖的?”

北荒人飞马游牧,羊皮袋中的马奶颠簸存放七日,色清味甜,了无膻味,称为“黑马奶”。墟葬入乡随俗,也爱饮此酒。

“西坎儿外面萨林河边,有最好的黑马奶,就是远些。”

“不怕。只要无膻味就好。”墟葬又丢出一些钱。

北荒民众用的多是铜币,贵族则存有银币,偶见金币,各国有不同的标记,但最爱的均是中原的金银,成色好,能兑得更多本地铸币。店主见墟葬出手大方,很是欢喜,不顾耗费辰光,乐颠颠地牵了一匹马去了。

四下无人,墟葬晶指遥遥一点,最外围的一条柏木凳受了气机牵引,蓦地一动。诡异的是,相邻的柏木凳旋即接连移动,如被妖物附体,一个个显了灵,规规矩矩地排列成另一个形状。

墟葬冷哼一声,想要速战速决,当下取出一面花纹古朴的金色罗盘,微微一摇,那罗针定住一个方向。墟葬运气一推,一股罡风冲出,击中阵眼,柏木凳围成的阵法顿时散了架,几条凳子歪歪斜斜各自移动了几寸。

“咦?这是朱雀翔舞?”一个声音穿越漠漠时空,从远处激射来一条黑色的影子,定睛望了墟葬半晌,稳住了身形。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青年男子,肃然的脸庞仿佛刻了经文,莫测高深地看着那个阵法。

墟葬抬眼,这是昨夜最后离开的黑衣人,他认出对方重峦派的身法。想不到那人跟踪炎柳多时,如今却碰巧发现了自己。

“好手段!莫非是墟葬大师?在下重峦派罗城,昨夜偶遇大师,不曾出来相见,想不到今日又巧遇上,真是有缘。”罗城微微一笑,所立之处如城池拦住龙气,将墟葬再次困在格局之内。

墟葬眯起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重峦派今次出手,乃是报恩,与遁星福地并无旧怨,请大师原谅则个。”罗城走进店铺内,恭敬行了一礼,“昨夜见布衣堂有人相助大师,不知那位同道可在?不妨一起出来相见。”

墟葬不置可否,他深知那人本没认出他来,是娥眉布下机关,戳穿了他的身份。想到她可能仍在旁窥伺,墟葬更不想久战,缓缓从袖中滑落一样物事。

“谁说我是墟葬?”

“嗯?虽然大师改换了面容,可衣饰喜好,风流体态,一如传言。”罗城赞叹不已,“单是这伏星阵,看似简单,却有无穷后招,破解不易,但大师一出手,就化解得干干净净。”

“真是废话!”墟葬说完,突然长身而起,甩袖一卷,收了桌上的盘碟,漫天撒开。柏木凳仿佛有了魂魄,又兀自震动起来,噼啪响动,同时盘碟落下,正一一叠在凳上,巧妙布成新阵。

墟葬竟在一瞬间,反手把罗城困在阵内,更用巧劲放下九颗黑色雷珠,溜溜在几个碟上轻转,仿佛九颗眼珠在监视。

“天盘六庚加临地盘六己?刑格?”罗城皱眉苦思冥想。

刑格之局,他若要有所动作,无论如何都会受伤,即便墟葬远走也不能追赶,否则反遭凶咎。墟葬毫不顾惜地瞥了他一眼,“这是吴霜阁丹眉大师所制的九子雷珠,你敢擅动,小心炸成满天星。”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大师……手下留情……”罗城大叫,却动弹不得。这桌椅板凳布成的阵法倒是其次,关键九颗雷珠含了火药,看到九珠旋转,他都心惊胆战。

罗城呆坐半晌,任墟葬逍遥而去。思量好久,终于取出一根乌木长杆,粘上一块黏土,小心地去钓雷珠。

店外遥遥站了一个丽影,眉眼带笑,幸灾乐祸地望着他。娥眉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看到罗城陷入困境,甚是快慰。

“吹花随水去,翻却钓鱼船。”娥眉说完,当空一吹,竟真有一朵红花凌空飞舞,慢悠悠地朝罗城荡来,真有花随流水到天涯的意味。那花一进阵中,一点胭脂幻作满城烟花,焰焰明霞陡然高涨,仿佛千树桃花携手盛开。

罗城脸色一变,再顾不得去钓雷珠,长杆立即出手,从漫天花影中,去追那朵浮花。他困在阵中,花朵上带有迷魂香气,娥眉稍微使力,就可使人迷于幻境。罗城心知不妙,丢了一颗静心丸含在嘴里,双目定睛一看,香花已险险要坠落盘上。

长杆如溺水的人,最后一捞,接住了那朵花。

花朵一摇,决然下坠,执意投崖似的,落在一颗雷珠上。罗城闭目颤抖,娥眉避身远观,香花轻轻一滑,倚着雷珠歪在盘中。

这雷珠纹风不动。

“哼,居然骗人。”娥眉恍悟,墟葬舍不得真用雷珠,不过是牵制罗城。她一跺脚,返身抱起暗处窥视的纤纤,飞身离去,“丫头,那个家伙真不是好人。”

纤纤瞧得热闹,欢喜地趴在她肩头道:“娘,你在说叶先生?他挺好玩的。你先别杀他,我要再和他多玩一会。”

娥眉冷哼一声,步履如飞,“他身怀易容面具,万一走脱了,可就找不到啦。还好我留了一点暗记,不怕他不陪你玩。”

罗城见那东西不是雷珠,恼羞成怒,一股脑收了,随手扔去。谁知珠子一落地,噼啪飞炸,宛如炮竹,把一条柏木凳炸得四分五裂。当中散出黑烟,劈头盖脸罩在罗城头上。

那店家正好返还,看到黑脸的罗城,愕然摸头四顾,“咦,客人怎么黑了许多?这黑马奶我买来了……”

娥眉在远处听见声响,回首看见,莞尔一笑。她转过街角,抱了纤纤疾走数百步,来到一个院落外,正想隐匿行踪,不远处一个青色身影,如一叶夏荷亭亭而立。

娥眉静倚石墙,霜风吹鬓,玉容肃然。纤纤乍见墟葬来了,吐了吐舌头,顽皮一笑,缩在娥眉怀里。

“你究竟是谁?”墟葬手持罗盘,周身仿佛有雾气弥漫。

“青囊庐下弟子,娥眉。”她款款说道。

墟葬双目如电,瞬间闪过光芒。青囊庐一向与他师门有隙,自从两次十师会他挤下了庐主幽明,两边算是结下不小的仇怨。如今对方针锋相对,想来有了一击必中的决心。

“庐主如今可好?”

娥眉轻笑道:“再好不过。”

“为何要对付我?”墟葬沉声道。

“今次不说旧怨。”娥眉径自向他走来,凝眉处春山带倦,点染新愁,“苍尧玉翎王想要称霸北荒,惹了众怒,我青囊庐是为阻挠他称帝而来,务必请先生返回中原。”

玉翎王千姿是一代骄雄,以商货之道操纵北荒第一商队骁马帮,纵横北地。自即位以来,征伐北荒,不夺诸国王位,只求货殖一体,度量统一。如今有二十七国要尊其为共主,千姿将于苍尧称“北帝”以驭北荒,此事已传得沸沸扬扬。

十师正是为此盛会,由千姿延请而来。堪舆师墟葬、匠作师元阙、炼器师丹心、织绣师侧侧、制香师姽婳、画师傅传红、乐师阳阿子、医师皎镜、灵法师夙夜、易容师紫颜,这十人皆是当今顶尖的大师,将为千姿造千秋之地、建万古功名出谋划策,保得登基盛典光耀天下。

如能阻挠十师入境,败坏大典,也就延缓了千姿统一北荒,对于尚在苟延残喘的九国不无补益。

“我要是不肯,你会如何?”墟葬似笑非笑。

娥眉莲步不停,娇笑道:“那就绑你去青囊庐,让我师父消消气!”说完,纤指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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