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诉讼-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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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能吃,肯定是给的量太少。”
“不管咋说,那顿烤羊肉的滋味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愿意吃就再来十串怎么样?”小摊贩不失时机地扩大他的贸易额。
“行,每人再来十串。”黑头又增加了订货。
天冷,烤肉虽然好吃,但到了肚里同啤酒搅混在一起并不舒服,程铁石不愿再吃,剩下的全让黑头消灭了。
“你到海兴多长时间了?”
“来来回回跑,加起来有二十来天。”
“这么长时间就不来看看我?”程铁石装出不满,实际上他更希望黑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他自己的事业中去,程铁石好赖还算有个单位可以依靠,而黑头一切全都靠自己。
“我找过你两次,你都不在,再说有王哥陪着,也没啥不放心的。”
“事情办完了赶紧回去看看。”
“我看你干脆跟我回省城,在这儿等也是等,回省城等也是等,别守在这儿一个人活受罪。”
程铁石摇摇头。案子移回法院,几乎一日三变,这变来变去的过程让程铁石像一会儿浸在冰水里,一会儿曝在烈日下,希望和失望像一对孪生的魔鬼交替折磨着他的精神。回到省城,有黑头陪伴,离博士王近,心里充实一些,也更有安全感。可案子在海兴的法院里审,法院又被银行牵着鼻子转,随时发生异动,自己不在当地心就总悬在半空。
“那这样吧,我先回省城一趟,把款带回去,过一两天我就来陪你。顺便我到新安镇看看王哥的岳父。”
“好,你先去办你的事,我的事就这个样儿,再急也由不得我,脱身就不放心。”
回到旅馆,黑头从包里摸出一叠钱,扔给程铁石:“程哥,这钱你留着用,别太艰苦,身子熬坏了是自己的。”
程铁石把钱往黑头包里塞:“钱我还有,够用,你留着,眼看要结婚了,处处要花钱,你别管我。”
“这钱算借给你的,五千块,你给我写个借条。”
程铁石看看黑头的眼神,只好说:“那我就收下。”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写了个欠条交给黑头。黑头看也没看,把条子塞进了口袋。
“那我就走了,程哥你多保重。”说罢,黑头背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铁石急忙赶出来送他,却见黑头从口袋里掏出他写的那张借条,撕的粉碎,张手一扬,纸屑随风飘洒开来,像洁白的雪花。
二
女行长站在窗前心不在焉地观看着街景。自从她得知市检察院技术鉴定处出据了第二份鉴定结果后,她的心情恶劣到看到什么东西都恨不得扔过去一颗炸弹的地步。这个消息是那天晚上何庭长告诉马丽芃以后,马丽芃过了两天才告诉她的。当时她像受到电击般浑身震颤,不用任何人给她解说,她也明白这份结论对这起案件审理的关键作用。她无心再干其他事情,立即找来了惊恐不安的汪伯伦。
她对王伯轮并没有破口詈骂,只是把怒火变成极为阴冷的语气问他:“你准备怎么办?”她快意地觉出这语气在汪伯伦身上产生的效果。汪伯伦开始浑身颤抖,脸色立即变成黄纸。
她已经反复思考过了,完全靠在何庭长身上不行,虽然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对案件的审理进行干预、施加反面影响,但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拖”招,拖过今天拖不过明天,迟早这事还得有个结果,这个结果她是躲不过去的,除非程铁石突然死了。
“你说咋办我就咋办。”汪伯伦做出无可奈何的可怜相。
她把检察院技术鉴定处第二次鉴定的结果说了一遍,看到汪伯伦的脸在日光灯下面冒出了冷汗。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汪伯伦摇了摇头,像一只呆笨的企鹅。
“这叫釜底抽薪,”她恶狠狠地盯着汪伯伦,“我们就要倒大霉了,你还睡得着,你逍遥不了几天了。”
汪伯伦沮丧地垂下了头,又偷偷抬起眼皮眼巴巴地瞅着这位令他不寒而栗的女行长,有气无力地问:“行长,你说吧,你让我咋办我就咋办。”他也知道,行长找他半夜三更到办公室来,绝不会仅仅是为了骂他一顿出气。
行长看着面前这个萎萎缩缩的男人,看着他那窝囊样子真恨不得狠狠给他几巴掌,她真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提拔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当科长。她却忘了,以前汪伯伦给她送上一笔笔额外收入时,她对他的欣赏和满意。
“姓程的眼下就在海兴住着,对案子盯得很紧,你知道他住哪吗?”
汪伯伦说:“我们找过他,没找着。”
“一帮笨蛋,”行长不屑地撇撇嘴,“人家就住在海东大旅社412房间,你看着办吧。”这个消息是何庭长告诉她的。
汪伯伦一下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蹦起:“真的?只要知道他在哪儿我就有办法,行长你可真有本事,我非要把他……”
“你要怎么办别给我讲,我也没心听,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你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这件事真把我拖死了。”她及时打断了汪伯伦的话,三言两语打发了他。
过了两天,她又揪着马丽芃到法院找到牛刚强,看到那份盖着检察院技术鉴定处红印的鉴定书,她强忍着将这份鉴定书斯烂扯碎的冲动,硬着头皮将鉴定报告逐字逐句地读了两遍。
《越轨诉讼》第五章(4)
“我们认为这个鉴定报告不具备法律效力,不能作为证据。”按照事先商定的策略,马丽芃首先发难。
“请讲讲你们的理由。”牛刚强很冷静,他是法官,决定权在他手里,他当然没有必要表示任何情绪化的东西。
“这份鉴定报告超越了技术鉴定的范围,他们只能鉴定印鉴真伪,不能鉴定真假印鉴用肉眼是否能够辨别。”
牛刚强微微一笑,问道:“你们说这两枚印鉴用肉眼分辨不清真假,原告讲用肉眼一看就知这枚印章是假的,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法庭总得做出判定对不对?你说技术鉴定部门的鉴定没有法律效力,那你说谁的鉴定有法律效力,我们可以再找你们说的地方做进一步的鉴定。”
马丽芃语塞,行长插话:“如今社会风气不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肯花钱啥事办不成?这个鉴定说不定是花钱买的。”
牛刚强的脸拉长了,严肃地说:“你讲话可要负责任,这份鉴定报告是由法庭出面委托检察院做的,请你说明白,钱给谁了,没证据乱讲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小许在旁边也听不过去,插嘴说:“谁也没你们银行有钱,是不是你们花钱雇鬼推磨的事经常干,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们一样?”
见话不投机,马丽芃赶忙打圆场:“我们行长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说……”
牛刚强打断了她:“啥意思我也能听明白,别再解释了,没意思。这样吧,鉴定书你们也看了,你们的意见我们也纪录在案,这份鉴定书到底有没有法律效力,我说了不算,得合议庭定。我们还有事,你们也很忙,就这样吧。”
下了逐客令,行长跟马丽芃只好讪讪地告辞,临出门,牛刚强又叫住她们:“你们不是要出差,要求延期开庭吗?怎么没走?”
行长说:“明天就走,等机票呢。”
牛刚强说:“咱们当面定的,延期十天,到时候你们如果不出庭,我们只好依法办事,缺席审判。”
出得门来,行长满肚是气,脸色比这严冬的天气还冷。马丽芃给她宽心:“别听牛刚强咋唬,借他个胆他也不敢缺席审判。”
功夫没少搭,钱没少花,官司打的越来越被动,是她没有料到的。她怎么也想不通,凭她堂堂的财神爷,市长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在海兴这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就斗不过外地一家小公司。尽管一想起这件事她就心烦意乱,可她还得去想、不想不行。她反复思量,该做的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就算把审判员牛刚强、庭长乃至院长都搞定了,法院瞪着眼判程铁石败诉,程铁石肯定也不会服输,肯定要上诉。即便再花功夫把省高法也搞定了,难保对方不到北京上告,甚至通过新闻媒介把这件事朝外捅,最终的结局依然很难预料。程铁石这小子实在太可恨,想到这些,她真恨不得程铁石死在她面前,而且死的模样很难看、很惨才能解气。
三
牛刚强对这个案子也认真思考过了,这个案子正常审理的阻力来自何庭长,他也耳闻何庭长同银行的诉讼代理人马丽芃打的火热,但这些情况只能埋在心里,不能讲出来,讲出来不但没有任何作用,很可能还会招祸。事实也越来越清楚,本案决非银行工作人员分辨不出真假印鉴而被骗子冒领那么简单,恶意串通的可能性极大。但这又是一件只能在心里想而不能说出来的事,因为他没有证据。他通过这个案子的审理悟出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隐藏在人们心里的事,比说出来的做出来的多得多,而且更接近事情的本来面目。
明知这桩案子何庭长有不干不净的问题,却还得请示他,在法律规定的应回避的范围之内,不包括何庭长这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非正常关系。这种人人心里明白,又无法证明无法说出口的事丝毫也损害不了何庭长。在何庭长这种人面前,法纪是弱者。牛刚强轻轻敲了何庭长办公室的门,他想听听何庭长对此案审理过程中,取到的新证据有何高见。
“请进。”
听到何庭长的召唤,牛刚强扭动门把推门进去。过去,他同何庭长的关系很正常,谈话也很随便,自从在程铁石与银行这桩案子上发生原则分歧后,牛刚强自己也感到何庭长变成了陌生的上司。跟他谈论问题,尤其是研究手头这桩案子,就像阿庆嫂与刁德一在“智斗”。
“何庭长,有时间吗?银行那桩案子有些新情况,我想给你汇报一下。”
牛刚强站在门口,何庭长坐在办公桌后,正在阅读其他人报上来的结案报告,用一支粗大的红笔在报告上圈圈点点。牛刚强承认何庭长的业务水平很高,文字功夫也很好,经他审批过的结案报告用词准确,文字简洁流畅,如果他愿做一个公正廉洁的法官,其业务能力在全省法院系统堪称一流。反过来,像他这种人如果利用手中的权利和脑中的专业知识枉法徇私,能治的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还抓不住他半点把柄。
“小牛呀,坐,再没时间也不能不研究案子,啥事你说。”
待牛刚强坐定,何庭长倒杯水放到他面前,又回到办公桌后把正审阅的结案报告归整到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牛刚强想说什么他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外乎对第二份技术鉴定报告的司法认定问题。
《越轨诉讼》第五章(5)
“银行那桩案子,原告程铁石要求对印鉴做进一步的鉴定,主要是鉴定假印章用肉眼常规比对方法能不能分辨。应原告的要求,我们委托市检察院技术鉴定处做了鉴定,这件事上次我已经给你汇报过了。”
“嗯,有啥问题?”何庭长问牛刚强。
“被告对这份报告提出异议,认为这份报告没有法律效力。”
“他们的理由呢?”
“他们说技术鉴定只能鉴定印鉴的真伪,不能鉴定用肉眼是否能区别,还说这份鉴定是花钱买的。”
何庭长不以为然地咧嘴笑笑:“胡扯八道,要真是花钱买的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谁花了钱,谁收了钱,收了多少,都要有证据,没有证据要追究她的责任。”
牛刚强知道他也就是说说做个姿态而已,也不以为然地笑笑:“这话我已经对他们说过了。现在的问题是,原告有异议,这份鉴定报告作为证据,法庭到底能不能予以认定。”
“你们的意见呢?”何庭长把球踢给了牛刚强。
“合议庭研究了一下,认为这份鉴定报告是法庭委托技术鉴定部门做的,其合法性应该是不容置疑的。”
何庭长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气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民事诉讼的当事人权力都是对等的,一方对另一方提供的证据有异议,态度又很坚决,我们不要急于下结论,还是慎重一些好。说是用钱买的,肯定是胡搅蛮缠说气话,无稽之谈,我们不要理她。不过说技术鉴定部门鉴定印章用肉眼能不能区分真假超出了技术鉴定的范围,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这个问题我拿不准。你们有没有掌握一些明确的法规性的资料?”
牛刚强摇摇头说:“据我了解,还没有哪个法律法规明确规定技术鉴定部门哪些技术鉴定能做,哪些技术鉴定不能做,至于像这个技术鉴定到底有没有法律效力,法律法规更不可能什么说法。”
“拿不出明确的法规,对当事人我们就不好答复,我们更不能擅自下结论。法院么,就是要依法办事,法律没有明确规定的事,最好慎重一些。”
牛刚强问:“那您的意见怎么办?”
何庭长为难地抓抓秃顶,沉吟片刻,说:“这样吧,给省高院打个报告,请示一下,省高院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牛刚强说:“这件事我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