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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是以见放-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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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鸣笛,轰隆隆开动,小藻儿在车窗对我们猛挥手,季风摆着巴掌失笑:“整得真夸张,好像走多远不回来了似的。”
  “她不会回来了。”我说。
  他低头看我:“你们又吵吵了?”
  又!真悲哀,一起住了三年最后是这样分开。
  “啧~”他用姆指轻拭我眼角。
  “吵吵得太厉害,她吵吵不过我,就走了。”
  “没事儿没事儿。”他拥住我,“在家待两天顺过心气儿就能回来,不哭噢。”
  被他一哄反而哭得凶,我这两天哭得眼睛都发干,睫状肌超负荷工作。
  小孩儿哭的时候要给糖,季风手足无措地安抚了半天才摸出一块糖来:“我领你去海边儿看星星。”
  我抽着鼻子:“北京哪个海边儿能看星星?”把四周凿沉了吗?
  “郊外有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小岛,平时拿不出手,倒是有一片海滩。”
  他卯足了劲儿扯蛋,只惹我没好气地给他一记小剜刀。
  “那个地方呢——”他用小猪麦兜描述马尔代夫的长音儿说着,“就叫做秦—皇—岛——走吧!”
  “走是不是远了点?”
  “打车去。”
  “你疯了吗?”那得多少钱,再看他装扮, T恤的半袖和下摆都卷起来弄得跟个露脐小背心似的,越狱犯的发型,亚热带植物图案的大短裤,踩双脏兮兮的运动鞋,给多少钱司机都不一定敢拉他。
  “那我去借个车。”
  “但你好像不会开。”
  “我会开,”他辩道,“我就是没有驾本儿。”
  “你算了吧,我根本不敢坐。”我转向出口,“走吧。”
  “走,”他追上来,献宝一般晃着两张小纸片,“4站台。”
  我扫了一眼,一把抓来手里,竟然是到秦皇岛的座票,发车时间就半个小时后。“哪弄的?”
  “早上遇见劫道的,双倍价钱非让我买他这货。”
  “有人求劫都求不着呢。”
  长假客运是一个典型的卖方市场;全中国人都四下乱窜生怕在自个儿家窝着,票贩子们反身成爷,只因手里握着时下最紧俏的商品:车票。根本不愁没买主。
  几个小时后,我背靠着大地,正面望向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季风悔得直往沙子里钻:“我没看天气预报。”他搓着手臂,“同是一个党中央,温度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今天的秦皇岛下了一天的雨,非常的冷。“可以看日出。”我的耳边有海浪声声,手里的沙子潮湿而柔软,所有感官都突兀得很不真实。
  “别闹了。”他用脚横着踢踢我,“起来走吧,等到日出就冻硬了。”
  “再躺会儿。”我固执道。
  他叹一声。“来。”伸手把我抱进他用四肢和躯干打造的堡垒中,冰凉的脸贴着同样冰凉的我,“走吧,明天再来。”
  “嗯。”我应道,却往他怀里偎得深一些。面前这片海的颜色很暗,无关时辰,大连的海连最深的夜里也是蓝的。
  他不再劝,亲亲我的发际,把手臂收紧。忽然自嘲地哼笑一声:“起大早赶了个晚集。”
  “能买着票就不错了。”我眨了眼一睁开竟在深夜的海滩上,有着梦游醒来看不到床的慌乱。
  “我不是说这个。”他用掌心维持我手的温度,声音低幽地说道,“我在一死胡同里挖墙跳房子,最后才知道只有往回走才能出去,幸好你还在胡同口等我。”
  “可能我也不是等你,”我说,“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出去。”
  他没听懂,只抚着我裸露在外益渐降温的皮肤说:“不行,得回去了,再待下去冻感冒了。”不由分说拉我起身,拍着我身上的沙子领我往海岸以里走,“我们单位去年来过一次,它这边儿走几步过去也全是出租的小木房子,比大连那儿的还多,我记得我以前来找对地方了可能还有渔船,都是给等着看日出等涨潮这些人预备的。好多是卖海鲜的个人家,起早出海,去了还能拣最新鲜的吃……”
  “季风。”
  “嗯?”他的导游兴致被打断,却没露什么不悦神情。
  “其实你早就知道小藻儿是谁对吧?”
  “嗯,”他揉了揉眼睛,老实承认,“她一说她家是Q市的事儿我就想起来了,我对赵海斌印象挺深的。”
  但他不点破,装作完全不记得小藻儿,让她少一点期望底值。
  我看着他失神,轻轻摇头,这个人有点可怕。
  这不是给骗讨人一块钱的问题。
  
                  
是以停滞
  没有找到渔船,略显失望地租了一间海景渡假村,其实就是海边应市而临时搭建出一座座木屋,多大的名儿都敢起。平顶平底,没有土岩质的地基,全木制结构,看上去四面透风,反正与海的这种距离,也建不得任何固有建筑物。里面有一张床垫和一方小木桌,简陋到极致,比这好一些的应该也有,不过这个点儿早叫别人订光了。
  木板门上挂了一块牌子,红底儿黑字儿:严禁吸烟!触目惊心的四个字。这一趟小联排,真弄着一间就火烧连营了,到时候更触目惊心。我直直地往床上一倒,蜷了身子,冻僵的肌肉在尸变。
  季风拎着我们俩的鞋跟在后边,拉上门扒啦那塑料警告牌:“我当壁画儿呢。”回头看了屋内摆设满意地咧出一口白牙,“这么多被。”
  这人的理想特原始,共产主义指他是建设不成了。不过也得承认,在这样的天气里,充满了漂白水和洗衣粉味道的棉被,是比爱情还让人感动的物质,让人泪眼朦胧的温暖。“被罩洗衣粉肯定没漂净。”
  “对付着窝几个钟头吧,天亮有车了回市里好好睡。”他脱了T恤擦擦身上的沙子坐过来,拉高我的被子把我蒙起来,“都是你非得下了火车就奔海边儿,冻死我了。”
  “你那么孝顺领我来看海我当然着急。”我扒着被露出头来,看见他缩进另一条被里,整个人裹得溜溜严,只留张脸在外边,模样很滑稽,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你好像个海物,带盖儿的。”
  他颇有怨言地瞪着我:“你带壳。”咝了一声又往里缩了缩。
  “刚才不挺扛冻吗?还给我挡风。”
  “我那不是硬撑吗?你非要待着我有啥法,”他伸手捂住我的脸,“小脸儿冻确青。”
  “你小时候十冬腊月跟丛庆庆在江上滑冰一玩一天都不冷,这会儿陪我吹点儿风这么大意见。”
  “不是意见,是真冷。”
  “心冷吧?”我笑得更冷。
  “心热乎着呢。”他凑过来亲我一下,起身从背包里掏出瓶水,“喝不喝?”
  我摇摇头:“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玩?”
  “妈的,这点儿热气全散了。”他灌了水把瓶子丢到一边又钻回来,“没怎么想,放假了出来玩呗。正好有票。”
  “正好?你这票啥时候买的?”早上,我咋就不信呢。我还奇怪他去送人背这么大个书包干什么,车上一看包里那些吃的都是昨儿在超市买的,他向来爱吃零嘴儿,买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合着等在这儿给我惊喜哪。“哦~~我说杨毅她们说要来北京怎么没来呢。”
  “你真鬼的溜儿。”他很佩服地看着我。
  “没你鬼,你装人吃鬼。”我对后知后觉这种事顶厌恶。
  “气什么。也就我能骗得了你,再说我又不能真骗你什么。”
  “骗走好多了。”我喃喃得自己都听不清。季风只当我在骂他,嘻嘻笑了躺下去,把我手机调出MP3来听,美美地晃着头跟着曲哼哼。真奇怪,唱歌跑调的人为什么识谱呢?我不知道昨天他那支曲子吹没吹走音儿,但是真好听,季风如果不是个跑调大王就是个作曲家。
  “我没说我识谱,我会唱的就会吹。”他完全不介意我的讽刺,很自信,“还有我唱歌也不跑调。”
  后边那半句就略了。有着原音比较他的歌声简直不堪入耳,我抢过手机关掉:“别给我弄没电了。”
  他心知真正原因,故意不停止歌声,唱了一会儿找不着调了,换成昨天那首口琴曲,他说这叫梦中的婚礼,手交叉放着脑后仰望顶棚,啦啦啦,屋外海风吹海浪,哗哗哗,浪打在岩石上,啪啪啪,风从木板缝里钻进来,沙沙沙……
  去大连玩那次也是住的这种小木屋,季雪他老公先打电话预订了,据说已算最高档的,仍是连最普通旅馆的标配都赶不上,幸好够大,六个人全能住进去,我们现在住这个,再来一个人都有点伸不开腿,于一翅膀他们俩那坨儿可都不比季风小到哪去。那天的海风可以用呼啸来形容,我整夜都在祈祷房盖被掀翻,这样就能躺着看星星。睡觉是不可能了,我没有时蕾那么神,那几个精力过剩的吱哇叫唤砸了一宿九牌,完全影响不着这只猫,一觉接一觉地睡得那个香。天一亮季风和翅膀出去劫海货,回来贪鲜拿开水一过就吃,把我吃得连吐带泻,于一也拉了一宿,憔悴着脸骂人。翅膀不认罪:我们几个吃了怎么没事。季风则万分悔意地围着我打转,急得眉毛直掉:这胃里东西都吐出来了怎么还吐啊!
  于一是把铁锹,第二天喝点粥元气神儿就回来了。我整个人都折腾变型了,到底去医院打了针点滴,傍晚上才缓过劲儿,坐在沙子上看他们几个赶退潮捡小螃蟹。季风被螃蟹夹了,十分粗鲁地把钳脚掰下来,举着残疾蟹在海风中狂笑,另一只手指头肿得水萝卜一样……可傻个家伙了。本来就没力气,笑得我差点没昏过去。
  “哎?”
  “你知道翅膀……”我一开口他也正扭头看我,“你先说。”我才说了一个字儿他又说,“还是我先说吧。”想了想又说,“我还是不说了。你说吧。”
  “什么毛病?”我这就是嘴慢点儿,一会儿功夫他恨不得七十二变,“你到底说不说?”
  “不说,说了容易引起不必要误会。”他这就相当于都说出来了。
  我撇嘴:“翅膀肯定不能光让你亲我那么简单。”不是霸王硬上弓就是生米做成饭,教出好的来还叫翅膀吗?
  季风听了很头疼:“你最是什么都敢说。”一个翻身压上了我,“那就别怪朕什么都敢做了。”
  我眼睛里已经有了恐慌神色:“你死沉死沉的别压我!”他都快赶上两个我沉了。
  他哼一声:“我是吓唬不着你了。”肘支在我颈子两侧撑起体重,双手托腮专注地看我,“自己开车来就好了,玩到几点都能回市里去住。”
  “这不是也挺好吗?”我捉着他一只手腕,却捉不住一点真实感。
  “我怕你在这儿住又来病。”
  “那是吃海鲜吃的。”
  “就这么说定了,回去考驾照,我买车你买房子。”
  他到底听没听人说话!“我买不买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买房子咱俩结婚住哪?”
  “我买的房子我自己住。”
  “那我买的车让你开。”
  “我不开,不认道儿。”
  “好,我天天拉你上下班。”
  “你快死了开车这条心吧季风。”就某些人的方向感而言,奔着秦皇岛来可能会把我带到曾母暗沙去。
  “你乖~~”他低头吻了吻我凉凉的唇,“房子我也给你买。”
  “我自己的房子我自己买,女人应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两口子吵架也有地儿去,不至于回娘家让爸妈担心。”
  “就不能想点儿好的?”
  “是你想的太好了。”
  “想好点儿不行吗?”他垂下一只手,以指腹描着我的眉骨,如锥的目光有着不多见的宁和,还有心疼,“你总是把什么都想得很周全,事事想到最坏,不辛苦吗?这么多年。”
  我想我是愿意用十年换他这刻的眼神,但是我的回答却迟疑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是我未曾遭受过的不顺利,回想起来头很疼,空间和时间不按逻辑的组合,一日间天堂到地狱地漫长,因为什么都不在预料中。
  “愿意嫁给我吗丛家?”
  “……”一连串的意外,最大不过眼前这个,“你是认真的吗?”
  讨打的话只换来他一笑,压力骤减,他躺回自己枕头上,和我平排,肩膀挨着肩膀,声音一字传递过来:“丛家你精明得让人哆嗦。”
  他才让人哆嗦,我呆呆地瞪着他刚笑过的地方。我认识了他一辈子,他是人格分裂才会有这样的笑容,简直像海妖上身。“能跟我说说小藻儿吗?”这是我刚才就想问的事,“你能装不认识她,为什么还和她在一起?”
  “因为是你让她来的。”
  侧过头看他,已不是记忆里一碗凉水看到底的那个孩子,只是披着那张孩子的皮,骗了杨毅骗了我骗了所有人……
  我又想起近来于一常会说:告诉老四就行了,他知道怎么办。
  翅膀也会不经意地点着:真当四儿傻哪,比你俩心眼儿加一起都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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