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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寂寞鸽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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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弟弟,如果弟弟生存,只比他小两岁,兄弟当可有商有量,人就是这样,失去哪一样就永远怀念哪一样。

秀月当下笑眯眯地说:“我与吴日良要结婚了。”

开明一震。

子贵由衷地高兴,“姐姐应当先结婚。”

“我们也许到英国举行婚礼。”

子贵一怔,“为什么跑那么远?”

秀月答:“他父母不喜欢我。”

“为什么?”子贵愕然,她想都没想过会有人不喜欢秀月。

秀月低声道:“因为我结过婚。”

子贵不相信双耳,“这年头谁没有结过婚?”

秀月笑了,与妹妹拥抱,“子贵你总是帮我。”

开明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那你该详尽考虑,何必委屈呢。”

秀月的理由很奇怪:“我一定要结婚。”

“没有道理如此仓猝。”

“不不,”秀月又微笑,“我喜欢伦敦,那处长年累月不见阳光,脸上不会起雀斑,小报上新闻多多,不乏娱乐,人人脸色阴沉,满怀心事,正好陪我,我不介意。”

开明看子贵一眼。

没想到子贵用的却是陈腔滥调,她说:“只要你高兴就好。”

开明一愣,他不相信子贵会不关心她。

他们双双告辞。

一上车开明就说:“我不赞成贝秀月嫁吴日良。”

子贵不语,亦不指正他话中荒谬之处,半晌,开明忽然笑了,自嘲曰:“谁管我的意见。”

他把子贵送回家,然后回公司赶一点工夫。

开头一小时还能集中精神,接着,开明坐立不安,终于,他取起电话听筒,放下,然后再拿起再放下,三五个回合之后,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她的声音与子贵简直一模一样。

开明低着头,“我知道你还在家,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秀月讶异,“开明,你有话要单独与我说?”

开明承认,“是。”

秀月讲了一个咖啡座的地址,“三十分钟后见。”

开明立刻抓起外套出去。

走到街上,却又茫然,这股勇气从何而来?冷风一吹,他怯了一半。

终于取了车驶上山,看到秀月已经在那里等。

她仍然没有化妆,只是嘴上抹了鲜桃红色的胭脂,更显得皮肤似羊脂般白凝,双目乌亮,看到开明,笑起来。

开明忍不住调侃她:“终于睡醒了。”

秀月把双臂抱在胸前,她穿着件淡蓝色小小兔毛绒线衫,十分别致,她眯着眼睛,“今天好太阳。”

开明叹口气,“不同你谈天气。”

秀月笑,“第一次约会总得谈谈天象。”

是,开明一怔,这的确是他第一次与她单独见面。

开明咳嗽一声,“请你再三考虑嫁入吴家的事。”

秀月缓缓说:“我从未打算嫁入吴家,或是张家,或是李家,我只是与吴日良结婚。”

“他家长辈有极大势力。”

秀月低头,“你说得十分真确。”

“你俩需要克服整座顽固的山,你们不会幸福。”

秀月缓缓说:“那倒不见得。”

“何必去挑战他整个家族,你又不爱他。”

秀月沉默,半晌抬起头,“我不爱他这件事是否很明显?”

开明没好气,“只要有眼睛就看得出来,当然,除出吴君本人。”

秀月颓然,“糟糕。”

开明劝说:“打消原意,何必急着结婚。”

秀月说:“我有非结婚不可的理由。”

“那又是什么?”开明探头过去,“请告诉我。”

秀月要过一阵子方回答:“才说要结婚,继父、母亲、妹妹重新接受我,对我另眼相看,我再一次享受到家庭温暖,实在不愿放弃,对他们来说,我再婚表示改邪归正,大家安心。”

开明啼笑皆非,“于是你想,何乐而不为。”

秀月答:“我想找个归宿。”

“吴家是个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你不需要那样郑重的归宿。”

秀月点头,“你很清楚他们家的事。”

“在某一范围内,吴日良可以运用有限的自由与金钱,相信我,他是一只提线木偶,他祖母控制他父母,他叔伯,以及以他为首的二十二个孙子孙女。”

秀月不语。

“请你三思。”

秀月把脸埋在手心中,“只有你真心接受我本人,真诚对我好。”

“不要构成对吴家长辈的威胁,他们会反击。”

“可是吴日良会站在我这边吧。”

许开明郑重警告:“不要试练这个人,以免失望。”

秀月微弱地抗议:“他爱我。”

开明立刻给她接上去,“他肯定爱他自己更多。”

秀月忽然笑了,握着许开明的手,“多谢你做我感情的领航员。”

“你会接受我的愚见?”

秀月答:“我会考虑。”

开明松口气,“我肚子饿极了。”

秀月忽然问:“你呢,你又为何急急要结婚?”

开明想了想,“我最喜多管闲事,同子贵结了婚,可以名正言顺管她的家事。”

秀月微笑,看着落日,“你没想到子贵的家境那么复杂吧。”

可是许开明这样答:“我还可以接受。”

那天他们离去之际,开明四处看秀月有否漏下手套或丝中等物。

那次没有,但感觉上开明认为她什么都会不见,并且失落了也不在乎,不觉可惜,她拥有实在太多,几乎是种负累,一旦不见什么,像是减轻包袱,又怎么会难过。

还没到圣诞,周家信与邵令仪就宣布婚讯。

急得什么都来不及办,索性到外地去注册,只请了几位亲人,大部分朋友要看到报上的启事才知有这件事。

许开明有点沮丧,同子贵说:“这个假期本来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被他霸占了去。”

子贵感喟:“现在一定又流行结婚了。”

“一定是,人人都把结婚二字挂嘴边。”

“不,还身体力行呢。”

开明骄傲地说:“由我们先带领潮流。”

“可是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

“因为你不想学大姐那样简单成事。”

子贵有她的苦衷:“我母亲的两次婚礼不是匆匆忙忙就是偷偷摸摸,秀月在名古屋结婚,我们连照片都没有,都非常遗憾,我的婚礼一定要郑重其事。”

开明叹口气说:“看样子是非成全你不可了。

“谢谢你。”

“那可恶的周家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他们一行人都赶到温哥华去观礼。

子贵身负重任,代表母亲与姐姐,在婚礼上,她见到正式邵太太,因不好称呼,故此只带着微笑远远地站着。

邵太太目光落在子贵身上,点头打招呼,子贵已觉得有面子。

开明把这一切都在看在眼内,为之恻然,假使这女孩希祈得到一个盛大的婚礼,就让她得到一个郑重的婚礼好了。

周家信与邵令仪简单地注册结婚,连指环都是现买的。

大小姐没有大小姐的架子。许开明很替拍档高兴。

娶妻娶德,不论出身,看样子邵令仪会是贤内助。

邵富荣照例又只得半天时间,身边还跟着向他汇报地产收益的伙计。

开明说:“岳父应当多休假,争取人生乐趣,莫净挂着赚钱。”

子贵笑答:“可是赚钱就是他的人生乐趣。”

开明大力握周家信的手,摇来摇去,大家看着都笑。

回程飞机里开明睡得很熟,一句话也没有,他甚至没有醒来吃东西。

子贵坐在他身边看小说。

看完了手头上的与邻座换。

邻座太太问:“这本书情节怎么样?”

子贵据实相告:“是一本中国人写给外国人看的中国故事。”

“现在市场都是这种故事,还写中国人吃人肉呢。”

子贵笑,“老外喜欢呀,老外最看不得黄人同他们平起平坐,最好华人统统茹毛饮血。”

那位太太大力颔首,“可是又巴不得跑来同我们做生意。”

子贵笑,“他们有他们的烦恼。”

“我这些画报好看。”

“谢谢。”

“那睡着的是你先生吗?”

“呃——”

“他们婚后就剩两件事:上班与睡觉。”

子贵想,这位太太的确有丰富生活经验。

飞机抵埠开明才醒来,“呵,到了,”很遗憾的样子,一直握住子贵的手。

子贵无限怜惜,觉得他可爱,真累得迷糊了。

周家信第二天就回来复工,开明诧异:“大小姐居然放人?”

周家信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哎唷,肉都酸麻。”开明不住搓揉双臂。

“我要树立好榜样,免得你结婚时告长假。”

下午,公司来了位稀客。

秘书说:“一位吴先生没有预约,但希望你立刻可以见他。”

开明走到接待处一看,见是吴日良,不胜意外,“吴兄,欢迎欢迎。”

吴日良站起来满面笑容地寒暄:“开明,我是为私事而来,打扰你了。”

“哪里哪里。”

开门请他进内,斟出威士忌加冰。

吴日良像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开明耐心等他整理思绪,只是陪他说新加坡风土人情。

终于他颓然说:“开明,你可了解秀月?”

开明很小心地答:“我们是朋友。”

“她不肯随我返星洲。”

“她的娘家在此。”

“嫁夫随夫嘛。”

丹明间:“你们几时结婚?”

吴君语塞。

“还得向家长申请是不是?”

吴日良叹气,“人人均知我家老人专制。”

开明温和地说,“不如先取得批准,再向秀月游说。”

吴日良不语。

“你自知获准成分甚低可是?”

“也不是,家祖母年事己高。”

开明说:“老人常会活到一百零几岁。”

吴日良摸摸后脑,再斟一杯酒。

“吴兄,不如搬来与我们做伴。”

吴日良苦笑,“我不行,我是吴家长孙,我走不开。”

许开明更正他:“你不愿走开。”

吴日良垂头,“你说得对,我过去十五年都奉献给家庭事业,祖母异常信任我,这段日子以来叔伯堂兄弟侄子等人均妒羡我超卓地位,我的确不愿放弃这等成就。”

“你这样想,也是应该的。”

“开明,我知道你会体谅我,请问可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许开明摇头,“你必需牺牲一样,去成全另一样。”

吴日良捧着头,“生活中若少了贝秀月,再多权势金钱,也是无用。”

许开明别转头去,忽然笑了。

吴日良平日运筹帷幄,在商场上也是一号人物,此刻却像一个失恋的初中生。

“开明,请为我在秀月面前说项。”

“这对她不公平。”

“我会补偿她。”

开明笑,“我大姨的私蓄多得她一生用不尽,她不在乎。”

看,一个女子身边有点钱就有这个好处。

吴日良颓然,“那么,只有我来回那样走。”

开明说:“你很快会累,这决非长久之计。”

吴日良痛苦地号叫起来。

电话立刻响了,那边传来周家信的声音:“谁在哭叫,你在拷打哪一位业主?”

“没你的事。”开明挂上电话。

他取过外套,与吴日良出去喝一杯。

吴日良抱怨多多,“这地方一到冬天又冷又湿,可怕一如西伯利亚。”

他心中气苦是真的,敬爱的家长与深爱的女友均没有给他两全其美的机会。

故一喝就醉。

许开明把他扶回家去。

才掏出锁匙,子贵已经前来应门,讶异说:“原来你同他在一起。”

那吴日良见了子贵,误会了,“秀月,我并没有喝醉。”

子贵温柔地说:“我不是秀月,我是她妹妹子贵。”

吴日良不相信,哭丧着脸诉苦:“我从小长得黑黑实实,人也不见得特别聪明,我需特别努力工作,才能争取到长辈欢心,我——”他倒在沙发上。

开明叹口气,“人人有段伤心史。”

“他赶得及飞机吗?”

“明天相信一样有飞机往新加坡。”

“秀月向他下了哀的美敦书?”

“我不清楚。

“看,又一名男生伤心欲绝。”

开明笑,“是,但明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吴日良转一个身,“秀月,秀月。”

开明看他一眼,“一到新加坡,他又是吴家承继人。”

“我觉得他已经够痛苦。”

开明冷笑,“无知妇孺!我事事以你为先,不用考虑,毋需选择,你反而不知感激,倒是为这种人的矫情感动,他若爱贝秀月更多,他何用辗转反侧。”

吴日良又呻吟一下。

“叫秀月来把他领回去。”

开明说:“我想秀月已经把话说清楚,就让他在此留宿一宵也罢,以后有事找新加坡置地方便些。”

子贵也坐下来笑了。

半晌她问开明:“你真事事以我为先?”

开明反问:“你说呢?”

“我十分感激。”

第二天许开明醒来,吴日良已经走了,留一张非常得体客气的字条,看样子他已恢复神采。

其实这件事人人做得到,看迟早矣,当然,迟到十年八载也真是异数,可是一夜之间立刻恢复常态则是异人。

那天中午,吴氏再次亲自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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