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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通天人物-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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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长看了李相义一眼,惭愧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该见的都见了,不让步。省行的意思是,国家的钱,不能就这么打水漂儿……报社的意思是,说接到不少群众来信,反映很强烈……不过,在饭桌上,他们都同时说到了呼家堡……”

李相义气呼呼地说:“群众?谁是群众?”

李相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问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你这边呢?”

部长低着头说:“跟新闻科的一个干事有点牵连……”

李相义气愤地说:“你是怎么搞的?没有一点纪律性,把他扣起来。”又问,“上内参了没有?”

部长说:“目前还没有。我已做了一些工作。不过……”

李相义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而后说:“能动用这么大的力量,看起来不是凡人哪。”

部长赶忙说:“我想,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李相义一摆手,很烦躁地说:“我知道了。”

夜里,李相义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他特别交代了秘书,不管任何人来看他,都一律不见。他要坐下来认真地想一想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根源,那么,往下就看他如何去处理了。他知道,老呼这个人是树大根深,只有他才能做出这么大的动作……况且,呼天成这次根本就没有出面,他甚至会说他什么也不知道,但省里一旦追查起来,公开曝光,银行再跟着屁股追还贷款,那么大的窟窿……到时候,他这个市委书记就真的干到头了。

于是,夜半时分,李相义挂了一个电话,把已经睡下的王华欣从床上叫了起来。待王华欣匆匆赶到医院病房时,已是凌晨一点钟了。他走进病房,只见里边黑糊糊的,连灯都没开。正当他疑惑不解时,只听“啪”一声,沙发前的落地灯亮了,只见李相义满脸忧郁,独自一人在沙发上默默地坐着……他忙说:“李书记,这么晚了,你还……”李相义动了一下身子,招了一下手,沉着脸说:“坐吧。”王华欣忐忑不安地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时,李相义站起来,把一叠报纸重重地递到了他手上,而后说:“看看吧。”等王华欣一目十行地把那沓报纸看完(主要是看那些用红笔圈的地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时候,李相义用缓重的语气说:“看了?”王华欣说:“看了。”李相义说:“有来头吧?”王华欣点了点头说:“李书记,我看这是有预谋的……”李相义说:“牵一发动全身,来头不小啊。”接着,他又说,“你知道什么叫阳谋吗?”王华欣赶忙说:“李书记,那件事可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啊。”李相义接着说:“这我清楚,你也清楚。说白了,都是阳谋。”王华欣立时不吭了。

李相义说:“人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有些事情,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很复杂的。那是一棵大树,年数太多了,树大根深,轻易是动不得的。你戳了树上的马蜂,树晃一晃,就是满天风雨,弄得我很被动啊。许田的事情,不是我软,也不是我怕,我五十七了,怕什么?可要一旦查起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了。政治,有时候是磨合,有时候就是妥协。当然,当然,我可以顶住,我也可以不干,这个市委班子也可以改组嘛……”

这话一说,王华欣吓坏了,忙说:“李书记,我可没有这意思。我听市委的,你咋决定我咋执行。”

李相义说:“真听我的?”

王华欣说:“听你的。”

李相义沉吟了片刻,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王华欣忍不住说:“李书记,放虎归山可是遗患无穷。”

李相义说:“在平原,辩证法还是要学一学的。不光要一分为二,要会一分为三、一分为四、一分为五。要有耐心。谁占有时间,谁就是胜利者。”

正在这时,李相义的妻子一觉醒来,扭头一看,惊叫道:“这时候还不睡,你不要命了?!”

李相义厉声说:“你懂什么?”

治病的方法

三天后,李相义坐车到呼家堡去了。

车一进村,呼天成早已候在那里了。李相义首先抢上去跟他握手,相比之下,李相义显得更诚恳,更热情一些。李相义说:“老呼啊,一直想来看看你,可一天到晚穷忙,总是抽不出空……”

呼天成笑着说:“知道你忙。你是大神,这里庙小哇。”

李相义说:“此言差矣。你是平原首富。好大一方荫凉!我早该来拜拜了!”说着两人都笑起来。

接着,两人握着手,呼天成问:“李书记,是不是先参观一下?”李相义迟疑了一下说:“那就看看吧。”

于是,干部们就陪着他看。先是看了村舍,房子是一排一排的,都是二层的小楼,进了几家,见家家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李相义心里有些疑惑,嘴上却说,不错,不错。

而后,来到广场上,见民兵们早已集合完毕,等着让他看民兵表演呢。只见广场上忽地就跑出一支人马:民兵全是挑出来的,大约有百人,一色的棒小伙,穿着一色的训练服,在口令下,一会儿走成了块状,一会儿又绷成了一条条笔直的线;操练的时候,无论纵队、横队,撒出去就像尺子量过一样;那喊声也仿佛是从一个喉咙里发出来的,齐刷刷的,就一个音儿。而后民兵们又给了表演了一套“擒拿拳”,一个个龙腾虎跃,身手不凡,到最后,突然之间,人人手里都有了一块砖,只听一声:“嗨!”那砖就同时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头上,地上是一片碎了的砖头,人却完好如初……

李相义再次点点头,连声说:好,好。

再接下去,呼天成又领他看了车间里的“呼家面”生产线,车间很大,只见一块块方便面摇摇地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竟也是一模一样!到了这时,李相义想,四十年不倒,树大根深,到底不一样啊。他摇了摇头,心里暗暗说,不过,这里只长了一个脑袋啊!

看完这三个地方后,呼天成却把李相义领到了菜园里。

这次,呼天成是在菜园里接待市委书记的。菜园有四五亩的样子,一畦绿一畦黄,种着各样蔬菜。菜园门前有一个葫芦架,架上结满了绿色的葫芦,风吹葫芦摆,一悠一悠的,眼前是满目绿色,看上去煞是喜人。呼天成叫人在棚下摆了两张靠椅,一个小方桌,方桌上摆的是新摘的西红柿和嫩黄瓜,都是用清水先过的,水灵灵的,很鲜。

待两人坐下来,呼天成说:“书记大驾光临,没什么好招待的,这里空气好哇,只有招待你些新鲜空气了。”

李相义笑着说:“不错,不错,你别说,这里还真不错呢。”说着,吟诗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真叫人羡慕啊。”接着,他话头一转,说:“老呼,怎么样?下台之后,我来给你当个园丁吧?”

呼天成说:“不敢,可不敢。”

李相义脸上笑着,又追了一句:“怎么?不接受哇。”

呼天成哈哈一笑说:“我能当真吗?老秋也说过这话。”

李相义含沙射影地说:“噢,连秋老都想给你当园丁,那就轮不上我了……”

“当领导的,也就是说说罢了,真让你来,你就不来了,当不得真哪。”接着,呼天成关切地问:“听说李书记住院了,身体咋样?”

李相义说:“噢,你也听说了?血压高,血压偏高。”

呼天成说:“身体是大事。我有一个偏方,是专门治心脑血管病的。这是一个得过偏瘫的老县委书记从一个老中医那里觅来的。他给我讲,百治百验。”

李相义说:“噢,别小看偏方,偏方治大病。说说。”

呼天成说:“说来很简单。十斤山里红,五斤冰糖,两斤蜂蜜。山里红要捣碎、熬熟,而后再加冰糖、蜂蜜,添上一碗水,一直熬,熬成膏状,装进瓷罐里……吃时一天两次,一早一晚,一次两调羹。这方儿调整血压,降胆固醇,软化血管,灵得很哪。”

李相义说:“这方儿不错,试试。我回去一定试试。”接着,他又反过来问:“老呼,听说你腿不大好?我也听说一个偏方,是专门治骨质增生的。这方儿也是百治百灵的。说是:四两冰糖,四两蜂蜜,四两芝麻,上锅蒸四个小时,把冰糖熬化,芝麻蒸透,一天两次,一早一晚,一次一匙,一月包好。”

呼天成接着就说:“咱平原别的不多,活人的偏方儿多。我这儿还有一个养气健脾的秘方:小茴香加四季豆,熬水喝,健脾养胃,专治‘气鼓’。”

李相义也不示弱,他笑着说:“挺好。”接着就问,“老呼,眼咋样,不花吧?说到偏方,我还听说一个养眼的秘方呢,叫个‘一、四、七’。是个老私塾先生告诉我的:一天吃七个黑豆,一直吃下去,吃到四十,添一岁加一颗。只要能坚持,活到百岁,还能看一里开外,保你的眼睛既不会近视也不会老花。”

呼天成说:“好数,七是个好数。我再给你说一个‘二、五、八’的偏方。春二月的榆钱籽、五月的油菜籽、八月的石榴籽,这都是要籽的,三种籽儿加羊肝一起煮,可治‘虚火’。”

李相义“哧儿”一声笑了,说:“好个‘二、五、八’!你听说过‘三、六、九’吗?我有一个偏方:春天的桃花、伏天的莲花,雪天的腊梅花,用蜜腌了,装在土罐里,埋在地下,过三冬六夏,挖出来制成膏药,贴在心口处,专治心绞痛。”

呼天成说:“你睡觉怎么样?庄稼人,偏方多,我还有一个治失眠的偏方,叫‘一、二、三’。芥菜籽六粒,一粒用胶布贴在耳垂上,两粒贴在胸口,三粒贴在脚心,专治失眠,贴一个月,保你睡得好。”

李相义马上说:“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也不是好事。”

呼天成说:“那就以毒攻毒嘛。”

李相义含蓄地说:“说来说去,病是养的,人养病,病养人哪。”

呼天成还道:“心病还得心药医呀。”

李相义说:“那是,那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说:“老呼啊,有些事,我得向你请教啊。”

呼天成说:“这话言重了,我一个玩泥蛋的,你跟我请教啥?”

李相义说:“国庆的事,你听说了吧?”

呼天成淡淡地说:“听说倒是听说了。组织上的事,还是由组织上处理吧。”

李相义说:“不过,作为一级领导,我有一个观点,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对干部还是要爱护的。推一推,还是拉一拉,结果是不一样的。就是犯了错误,还是要挽救嘛。不能一棍子打死,你说呢?”

呼天成说:“叫我说,地依然还是要种的。听危|蛄叫,就不种庄稼了?”

李相义说:“是啊是啊。人嘛,干工作,闲言碎语总会有的。况且,也没有多大问题嘛。有些事情,查了,就有问题,不查,也就不是问题了,这就看如何对待了。老呼,对国庆的事,你的看法呢?”

呼天成说:“一句话,实事求是。我刚才说了,组织上的事,组织上自会慎重处理的。他若不争气,谁也救不了他。”

李相义说:“国庆是个难得的人才,我也问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嘛。市场经济,出一点偏差也在所难免。班子里有些矛盾,这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动不动就告状,我也是很反感的。我的意思呢,把他交给你,让他先回来休息一段,而后再……你说呢?”

呼天成说:“这不合适吧?”

李相义说:“咋不合适?你是老同志,带一带嘛。就这样定了。”

呼天成说:“你这是难为我呀。”

临走时,李相义让秘书拿出了那沓报纸,李相义说:“老呼,这些报纸上登了一些批评文章,对许田的工作很有帮助,你看看吧。”呼天成说:“报上的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李相义含蓄地说:“有道理,有道理。老呼啊,如有可能,还请你帮着做些工作呀。”而后,他就上了车,车刚启动,李相义又摇下车玻璃,说:“还有一个偏方,旧报纸烤红薯,治心墨。”

呼天成接着说:“梅豆花打荷包蛋,治白带。”

李相义笑了笑,车窗慢慢合上了。

一个炸雷

呼国庆跪在了那座茅屋的门前。

没人要他跪,是他自己要跪的。

市里审查了他一个多月。突然之间,审查取消了,他被放出来了。他知道,在关键时刻,是呼伯又一次救了他。

在这件事上,应该说,呼天成与李相义是做了“交易”的,这是一笔无法言说的交易。就在李相义从呼家堡走后,呼天成就给省城打了电话。紧接着,省报不再发表批评许田的文章了,省行也不再紧着追查贷款的事了。还有,对许田的调查也就此打住……这一切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许田,李相义说话是算数的。是他亲自找呼国庆谈了话,而后又亲自派车,把呼国庆送到了呼家堡。

一踏进呼家堡,呼国庆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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