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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无处释放的青春-第30章

小说: 无处释放的青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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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子你说像不像话,像不像话嘛。明天就要出山了,学校连半条人影也不来印。永子好歹也是国家的人,虽说这些年是麻烦学校不少。但这个怨得天怨得地怨不得人。你来走走过场也好嘛。我唯唯喏喏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永子的大姐嫁在苦竹林村,是个远近闻名的悍妇。我在城里念高中时,她做着鸡鸭蛋生意。母亲时不时托她捎些包谷粑荞子面送到学校。曾经和我很熟。又因为永子是吃她奶子长大的缘故,我对她一直有种母亲般的认同。好几年没见面参促间竟没有把她认出。 

  哎小李子你评评理,永子这病一开始学校要是答应医,咋又会是这地步?我没来得及作声,村长醉薰薰走过来。他把酒瓶塞给我,含糊不清地说着人死不能复生,明早先把人埋了是正事的劝解话。永子的大姐才气哼哼停了言语。绕棺也结束了。村长赶开卡儿,靠着我的椅子坐下,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大概知道了永子的一些近况。 

  六月以后,永子半夜不再嗥叫了。天刚麻麻亮,我从皂角树挑水回家,在三叉路口碰见永子缩手缩脚的抱着个小匣子,我大声喝问永子你干什么。他气嘘嘘说幺叔幺叔,我母亲坟埋得不安全,有人乱踏乱踩。我给她换个家。当时我只道他说疯话,没在意,吆喝他几句挑水回家。哎呀呀,下午我到罗家弯,他果真把坟给刨了。糟烂的棺材丢得东一块西一块。我马不停蹄跑到永子家,他正在房背后埋坟呢。我们大家也疑心是不是坟埋错了地方报应在永子身上,菩萨见折磨他够了放他条生路也说不定。便由了他。谁想他第三天又把坟挖走了。埋到沙子坡白杨树下。永子他爹找阴阳看过那地,青龙白虎都好。我刚刚和人家沙子坡村打完交道,他又把坟搬走了。他一天神出鬼没的,谁也拿他没办法。这会子他一死,那几根老骨头埋在哪儿也只有天知地知。白花花送了几十块钱给人家沙子坡村。你说气不气人。 

  阴阳吹响了道场结束的号角。我们在这呜呜的号角声中抬着棺材上房后边的山坳去。坟地是永子的弟弟选的,他说永子生前一整天一整天在这石旯旮里坐。石头都给他磨玉了。就着微弱的晨曦,我看见这是一块不规则的坟地。石旯旮刚好放得下装永子的小匣子。永子没过二十五岁,天亮后下不得土。我坐在给永子磨玉的石头上,六神无主。后半夜的风吹得月亮远远的,像没有月亮的夜。      

      第三章秋天不存在想象      

             八十    

  枕下摸出《玉房秘术》,我越发睡不着了。 

  原来祖先对莋爱的方式,早就五花八门。在此以前,我单知道国人向来是不屑于讨论床第事的,只有洋人才无事找事寻觅莋爱的技巧。 

  摇醒俄罗斯,说给她听。她睡得昏头昏脑的,就着台灯,半天总算看清此书之真面目,使劲扭扭我的耳朵,咒骂几句,翻过身去。 

  怪不得中国人生孩子全世界数一数二,民间流传有这么多秘诀。挡都挡不住。本来也是,人的一半是原始——我这样胡思乱想,俄罗斯枕头那边噗哧地笑出声音。 

  “海林有事无事三百度的眼镜一挂,道貌岸然——真的人不可貌相。猜,你猜他喜欢传统还是新潮?” 

  “新潮。”我不假思索。因为有次海林在寝室演说过莋爱是艺术而不只是本能和现像。见俄罗斯搭腔,我的兴趣高涨起来。 

  “我看也是。”俄罗斯说,“我保证当今文人都看过这本书。” 

  “你乱讲。”我摸黑把书塞回枕头底下,像抛开一个剥了皮的却嫌烫手的山茅。 

  “你天天看的哪本书不大段大段地叙述莋爱?当然,你们称之为‘关了灯的艺术’,你想想看,”俄罗斯一口咬定。黑夜中,她把‘莋爱’两个字咬得咯吱吱的,像关节那般响动。 

  可不,《废都》,《失乐园》,《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还有林白陈染棉棉她们那一系列的心理体验小说,哪一篇不是一幅幅莋爱的招贴画高高飘扬。大多数的人一生都是活在性与性的间隙里。 

  “我听一权威人士说人类未来最大的困惑是性。没料到性使好多东西飞扬,真奇怪。”俄罗斯没头没脑。“非不怪白行简在好多场合要比他大哥吃得开。” 

  “这叫以淫止淫。你懂啥?”我把书压得死死的,一点气也不让它透。深怕一翻身,书开溜出来,强占去我所刻意经营的那点儿间隙。 

  在海林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我自个儿偷偷摸摸做些春梦了事。   

           八十一    

  大概是表错情了,到今天我们定好的日子,天却作怪兮兮下起雨来,一大清早满天飘飘扬扬的。俄罗斯站到窗子边望了几次都缩回脖子嚷,去不成了,去不成了。快到中午时,秋天的太阳终于花着脸钻出云层。照得青石板上阴阴阳阳。在小卖部回了几个传呼,我还是决定到青岩去。 

  我边剃胡子边对俄罗斯说我的决定。 

  谷风走的那天也是落雨,淅淅沥沥地淋得站台上孤零零的。好像要把所有生活过的痕迹和目的都冲得一干二净。俄罗斯抱着那本介绍发展主义的书,她破天荒地叨起安子丢在书桌上的烟,一副深思熟虑的才女样。我远远地回想起第一次到青岩的情景来。 

  已经是前年的事了。我正在埋头读着二年级的功课。由于请假的时间长次数多,我在教授们耳目中的名声开始扫地。班上组织去青岩采风,我醉薰薰地打电话给刚认识不久的谷风。他在青岩镇政府工作。一夜之间莫明其妙喜欢上诗歌。那天我实在讨厌班主任浮光掠影的玩法,只想找地方睡觉。 

  谷风带着穿红裙子的女朋友来车站寻我,一见面,握着我的手使劲地说若地的好话。若地是我在兰大的一个文友,诗写得苍凉中略显洒脱。有一天谷风送欧阳江河的书还我,我随口推荐了若地。等他听我说若地现在基本上不写诗只算命,这个华南理工大学毕业的优等生露出很是让我感动的茫然。诗歌受到圈外人士的关怀,怎么说都不容易。爱屋及乌,对他打扮得过于保守的女朋友我也客客气气。那时谷风因为姐姐在多伦多混得还比较华侨的缘故,谷风正在做着出国前的准备。他的写散文诗的女朋友据说连“别赋”都写好了,怀着一颗即将受伤的心单等他谷风远走高飞。那天也许是我被遗弃的心还没有复原,也许纯粹是酒精闯的祸。我口口声声说人的奴性是不懂得回避,尤其是看见悲剧而不懂得回避。我还隆重推出所有动物中人和老鼠是最善长于繁衍之乐。谷风的意思是我嘲弄了他的女人,嘲弄了他的爱情。第二天酒醒过来,不管我怎么样解释,他执意和我绝交。我再憨也明白这是红裙子枕边风的结果。女人要破坏什么,一夜的时间有多无少。 

  今年夏天,若地来红砖房听我说起这件事。他捏灭烟头,双眼无神地说,你能诱导他去读诗,女人唆使他厌恶你这当然不困难。 

  忧时子告诫过我,完美的生命在于承受得起他人的来来去去。我坐在矮矮的椅子上努力考虑过友谊和女人的问题。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到青岩去。世界宽阔得无边无际的,放弃一两个角落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事。第二只熟透的苹果砸在牛顿的头上只是多余,说不定连原有的万有引力也会因他一时之怒而否定。况且自从我迁居红砖房后,过的大半是活生生的日子,在鲜艳的爱情面前,人世间值得一珍惜的东西少之又少。这是我的人生观之一。我听旁人说,谷风走的那天下雨,站台上只有“散文诗”和她的几个朋友。因为他是独子,移居多伦多的壮举,半点风声也不敢透露给他老母。他姐姐在电话中只敢声称,帮谷风找到一家助学基金会,在多伦多学业完后马上衣锦还乡。坦白地说,如果不是谷风给我写信,我已经忘却他了。 

  谷风在信中说他的母亲病得不轻。远在加国,回来一趟太不容易。   

           八十二    

  眉头一皱,额头上的蚊子果然给惊飞。我沉醉在我的游戏里时,俄罗斯狠狠戳我,老枪老调地发话。“就是不听,皱眉容易容易老。”她阻止的结果,我们家白天闲坐也燃着蚊香。青烟袅袅,颇有几分佛味。 

  俄罗斯和我都怕蚊子。夜间吸血的自不敢提,就是白天嘤嘤绕着枕边案头玩的,贴上身,也烦得要命。有天午睡醒来,见两只竟然停在尤沉到闺梦的俄罗斯鼻翼上缠缠绵绵地莋爱,除了发现蚊子大多是两栖情人以外,我竟然惶惶然不知所措很久很久。 

  “红砖房有趣的事儿多着。只不过今天不为我们所觉察而已。”容忍不了俄罗斯对红砖房的淡漠。我的话说得像佛家那样浑朴。 

  “不见得。踏进社会,往后有好多时间让你回忆?说不定也像香儿她们一样,毕业就失恋。” 

  “谁说的?”我一骨碌翻身坐起。“命运在我看来像只羔羊,皮鞭都用不着拿。” 

  “你开玩笑。” 

  我木呆呆坐在床头,耶稣深凹的两眼直勾勾盯着我。 

  “你不跟我走?” 

  “跟你走?你说得轻巧。”俄罗斯吃吃地笑,“这些蚊子咋办?” 

  一直闷眉闷眼的俄罗斯这会子刁钻古怪起来,好像过去她一直设防着我。望着她,我突然有望着蚊子的感觉。 

  不时有蚊子冒着生命的危险穿过我的手掌,我只得韬光养晦,一心一意为俄罗斯赶蚊子。这时候,我才体会,英子写的“蚊子去了,没有再来的时候”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话。 

八十三 

  满是血丝的太阳趴在弯弯的白墙上挤弄着脸。干枯的眼眶缩减成一个点又慢慢扩张开。条椅上的晚报半吊着,脱臼的手臂那样晃哩晃当。红砖房那株火红的木棉。那株含着热泪拒绝我们到医院来的木棉,消散了。我野狗一样窜来窜去。 

  护士推门进来,她令安子灭掉烟,然后回头凶我:“都三个月了,你再考虑考虑,别以为孕是好怀的。” 

  “没办法。我连自家也难养活。”我哭丧着脸,还有大专文凭。学校不允许过份。 

  护士没言语。我看见墙上的两个白洞,狰狞不堪鄙视我。 

  永远忘不了这么一天,静悄悄的阁楼上,我眼睁睁望着我的儿子碰碰磕磕地滚下高高的六楼。他没呼叫,除了血痕,连叹息声也没有。但我看见他惨淡的微笑,唉,还有他惨淡的前额。好心的阿丹找人推算过,孩子是木棉开花的那几天怀的。她在电话中跟英子叽哩呱啦说——那几天她坐在木棉树下指导俄罗斯画《红砖房的午后》。 

  她听见俄罗斯有两颗心在跳。 

  一颗心年轻,一颗心苍老。 

  木棉开得饱满。 

  孩子就叫木棉。 

  这个秋天,木棉的母亲二十二岁,木棉的父亲二十三岁,木棉零岁。 

  我不止十次拍着零岁的木棉额头买弄,“噫吁戏,噫吁戏,长大做个当官的。”真的,就在前天晚上,我还在这样胡作非为地说“嘣嚓嚓,嘣嚓嚓,长大当个音乐家。” 

  俄罗斯没指责,我休闲地靠在她肚皮上,哼起流行在燕山的歌谣。 

  大河涨水沙浪沙, 

  鱼在河中摆尾巴。 

  哪天得鱼来醉酒, 

  哪天得妹来当家。 

  我把末尾一句拖得很长很长,直到俄罗斯伸手蒙住我的嘴惊叫:“你摸他在动。你摸。” 

  竖直耳朵听了半响,没啥动静,又东摸摸西敲敲,选西瓜一样认真。 

  “哆罗罗,哆罗罗,长大定是大富婆。”我没完没了,像个巫婆。俄罗斯爽朗地笑,满肚皮母亲的光辉。 

  她不喜欢女儿。说女孩子家,长到十八九岁,给野小子俘去,做母亲的,人前还要赔笑脸,咬着牙口口声声说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她做不来,也受不住。我呢,大约是看透了男人的缘故,倒千方百计想生一个女儿。脸蛋红朴朴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帮我松骨梳背,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就在刚才,我为什么要听安子的鬼话?我为什么要狼心狗肺地说,‘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多点点固执,多点点责任感。这世上,就会多一种牵挂,红砖房就会多一抹色彩。 

  不过,经济来源呢?对了,大学文凭,社会上怎么说,读几年大学读得一个儿子?英子没错。三个月,怪就怪在避孕套是国产货。还不到六个月,六个月正好毕业,学业家庭双丰收。可能是女孩,男孩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海盗,玩吉他。普拉蒂尼。这一生没到过维也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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