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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嫁东风-第13章

小说: 嫁东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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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又行了两天,队伍已到了长白山下,只要绕过半座山去,便到达漠国。长白山这一带气候苦寒,每年约有十个月的时间都是冬季,此时行将十月,虽然尚未下雪,可气候已近严冬,我倒是有这马车能避风寒,只可怜了士兵跟随从,白日行路倒还好些,一到晚上就不得不三五一群地挤在一起睡,图个温暖。
  
  经过那场劫掠,人员和财物都损失颇重,五百名御林军、六十名礼官、四十名随从所剩不到三分之一,漠国来使的亲兵亦折损大半,而出发时所带的财物现下总计只剩二十车不到,连临出关前添购的冬衣与食物都所剩无几,无奈之下,大家只得宰了坐骑裹覆、剥下皮毛御寒。
  
  这日紧赶慢赶,不知不觉已是玉盘初净。队伍停止了赶路,原地驻扎,起锅造饭,准备好好休息,明日一鼓作气赶到漠国。
  
  车厢里,小火炉静静地燃着,散发着与这酷寒天气相较、很是微薄的一点温暖。我歪斜在榻上,精神懒怠,稀薄的空气令我愈发呼吸维艰,我闭着眼,只勉力忍耐着,多次将咳意强咽下去,不愿妆晨她们担心。绣夜在我怀里、脚边各暖了一个汤婆子,此时也早已凉了,叫妆晨取了出去,重又换上新烧开的滚水,以缎子裹了塞到我的锦衾里。她鼻尖通红,两手更是冻得如红萝卜一般,口中却只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呵,在这么冷下去,可非要冻坏人不可。”
  
  我听得她烦恼,正想安慰于她,未料甫一开口,一连串的咳嗽便溢出口中,直咳地我脸色红涨,胸口剧震,气息也喘不匀了。妆晨吓得忙在我背后轻拍数下,这才助我顺畅了那口气,她脸色苍白,口中直道:“这可如何是好!可是旧病未愈,又添新病了……小姐可舒畅些了?”
  
  我微微宁定,忍不住微笑道:“不过是咳嗽罢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妆晨却紧绷着一张俏脸,手脚麻利地跟绣夜一起将她们御寒的被褥抱了来,紧紧笼盖住我的腿脚,再将我身上原已滑落到腰间的锦衾拉到我肩上,紧紧裹住我,直将我裹成作茧的蚕儿也似。我无奈摇头,“如此一来,自然是冻不着,可却要闷死了。”
  
  妆晨却不理会我的玩笑,一本正经道:“小姐请好好安歇,再要冻着了,奴婢唯有一死了。”
  
  正说话间,车外响起“扣扣”之声,跟着一个声音响起:“公主请用膳。”
  
  妆晨起身打开车门,一阵寒风登时扑面而来,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将锦衾更裹紧了些。不一会,她已取了吃食回来,关好车门,便将吃食端了过来,左不过仍是些无任何佐料的热汤滚开的马肉。绣夜望着那马肉,突然讷讷道:“这几日顿顿吃那半生不熟的马肉,小姐压根便没怎么吃……”
  
  妆晨闻言,眉心顿时紧蹙,待要开口,我已笑道:“哪里的事。原不过是在病中,没有胃口罢了,绣夜便爱瞎疑心。”
  
  绣夜张了张口,终究欲言又止。我心中微酸,病着这几日,我日也咳夜也咳,妆晨跟绣夜为了照顾我,日夜不得安寝。如今正逢青黄不接之际,多一事争如少一事,我又怎能为此事再叫她二人为难伤心?少不得强作笑容,只盼着队伍快快地下了山,到那漠国,好让我热汤热水地吃顿饱饭,洗个温暖澡,睡个安稳觉。
  
  我这番心思,妆晨自然懂得,她与绣夜均是六七岁上便跟着我,十年相处相知。妆晨不比绣夜,绣夜性子柔弱,遇事只懂哭泣,难有决断。妆晨却个性坚强,尤其这几月时间跟着我承受命运反复、死里逃生,几经周折,她的性子愈发坚忍,有时果断决绝甚至犹胜于我。现下她眼见我如此,虽心下难过,行事却未乱了分寸,只低低道:“小姐,整块的肉不便食用,待奴婢给您切开。” 
  
  我点头,然而虽觉饥饿,却诚如绣夜所说,实在是——无法下咽。妆晨切成适合食用的小块后,我只略略吃了几口,便觉腻歪,于是让妆晨盛了一大碗热汤,强忍着白水马肉的膻味,捏住鼻子满满的喝了下去,这才感到身体略略暖和了起来,心肺处亦觉暖意渐生,不似方才般连呼吸都似沁着冰渣子,冷涩难忍。我放下碗,突然想起好一会没见漠歌了,却不知他吃过了没,忍不住道:“怎不见漠歌?”
  
  

第十章 寒鸦栖复惊(上)

  妆晨正要说话,冷不丁窗外一声“公主”,令大家都不由吓了一跳。绣夜忙打开半扇窗牖,我抬眼一瞧,只见漠歌正立在车旁,皎洁的月光下依稀见他神色欢喜。我心下好奇,不由仔细看了看他,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却见他脸色红润,额头沁着数点汗珠,便连头顶亦似冒着热气。我心下暗暗惊奇,“漠歌,你做什么去了?这么冷的天气竟能满头大汗?”
  
  他憨厚一笑,“公主,你吃花不吃?”
  
  我被他一句没头没脑的“你吃花不吃”登时逗得忍笑不已,“漠歌,我可不是牛羊,怎么能吃花呢?”
  
  一旁妆晨与绣夜听了我俩对话,亦忍不住掩嘴轻笑。漠歌见我们三人笑声连连,挠了挠头,似乎很是不解,“这花很好吃的,怎么能给牛羊呢?太是浪费。”他说着,双手环抱高举到窗牖前,我定睛一看,却见他怀中抱着一堆五色斑斓的花朵,姹紫嫣红,倒极是好看,忍不住道:“这些是什么花?”
  
  他笑道:“有杜鹃花、百合花,还有山菊花!”
  
  绣夜探出半个身子,将花朵尽数抱了进来,我捡起一束置于鼻下,轻轻一嗅,登时只觉芳香扑鼻,不禁赞道:“好香!漠歌,劳你采来这些花儿,我很是喜欢!”
  
  漠歌见我喜欢,亦觉高兴,道:“这花儿很好吃,公主不尝尝吗?”
  
  “这……”我略有迟疑,“真的能吃?”
  
  漠歌尚未开口,一旁绣夜已连连点头,“能的能的,小姐平日里吃的玫瑰果子、芙蓉酥、海棠糕、梅花羹,都是用花做的呢!”
  
  “这倒也是。”我不由信服,“说起吃的,还真数绣夜懂得多,既然绣夜亦说能食,我便尝尝看好了……再糟,还能糟过那白水马肉么。”我说着,便摘下手中花朵一片花瓣放入口中,味苦,不由微微蹙眉。然而仔细咀嚼了番,一股甜香却蓦地自舌尖处延伸,直至喉咙。我眉头一舒,笑逐颜开道:“嗯,蛮好吃呢!”
  
  漠歌闻言登时笑了,妆晨跟绣夜也学着我摘了几片花瓣放入口中,亦是一般的感受。一时间我们主仆三人一起开动,只一会便将漠歌采来的花朵吃了个精光。我意犹未尽,缠着漠歌要他再去采摘,然而漠歌却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公主,这花一时不能吃太多。”
  
  “为什么?”我不肯罢休,却见他皱了眉头,满脸焦急,似乎满肚子话却不知如何启口,半晌才道:“我、我也不清楚,只是从前有人吃花,吃多竟然死掉了,公主千万不要多吃!”
  
  我理清他的意思,亦觉扫兴,不由暗自蹙眉,只听妆晨道:“啊,还有如此因由……真是晦气!小姐,您还是别吃了。”
  
  我亦点头。窗外寒风飕飕,刚才是甫喝完热汤,未觉得冷,现下却是颇有瑟缩之意了,我缩回身子靠向车内,暗暗打了个哆嗦。一旁妆晨立时发现了,脸色一变,即刻关上了窗牖,自责道:“奴婢大意了,小姐的身子不能吹风的!”
  
  绣夜闻言很是忐忑,讷讷道:“我……是奴婢不好。”
  
  “无妨。”我摆了摆手,重又缩回锦衾里,道:“总是不开窗,也憋闷的慌。”
  
  “小姐这便休息罢,明儿一早还要启程呢。”妆晨切切道,重又换了热烫的汤婆子拢入我怀中、脚边,我登觉温暖,点了点头,便依依睡下了。
  
  次日一早,东方才微微发白,队伍便立时出发了,听漠国使者说,不出意外,今日晚间便能抵达漠国。
  
  几番颠簸,队伍终于赶在夜幕低垂前绕过长白山,抵达漠国。过了长白山,赫然是一番全新的天地,风依旧是凛冽,然而终究没有山上那么冷寒。车队在一片密集的帐篷前停下,我们已到了漠国境内,现下正在王都天水城外围,也便是漠国王室的狩猎场。王都尚在三十里之外,今日眼看是到不了了,漠国使者已快马加鞭去王都通报漠国二王子、我未来的夫君,他明日一早便会前来迎接于我。
  
  队伍一行都在这狩猎场暂时歇下了,那董致远请了我出来,便带着御林军和随从等安置剩余的车马事物去了。妆晨与绣夜仔细地扶着我下了马车,我罩了件紫绡复裙,又穿着件绛绮绫,仍觉微微瑟缩。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草原在夜风的吹拂下如海浪般起伏不定,缓缓在我视线里延伸,直至天边。草原我是从未见过、全然陌生的,想起幼时读书,曾读到“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句子,然而彼时的我却是怎么也想象不出,得多高的草才能将牛羊都掩盖了去?为此每常与允祯闹腾不已,强要他带我去看那足够掩盖牛羊的草去。这可把把允祯为难坏了,却叫他哪里寻得?无奈之余竟在自己那落霞殿中下令不许宫人除去庭院中的野草,任它疯长,想一偿我愿,然而未料到非但没有等到野草长成气候,反不久便引起姨母不满,责令除了去……
  
  记忆涌起处,允祯的形貌登时在心头转了几转,依旧是惯常温润的笑意,偶尔淡淡的愁容。我闭上眼,摇摇头,想泯去所有不能再有的念想,然而却怎么也泯不去浓浓的乡愁、沉沉的眷恋,愈是强要忘却,愈是彻骨地记得,只得作罢。仰望天空,不由长叹一声,连天空亦不复熟悉,不再是我十五年来所看惯的淡淡蔚蓝,而成了沉郁的墨蓝,和着天边一抹血色夕阳,如失手打翻了的胭脂,浓浓得晕染上黛蓝色的缎子。
  
  来不及更多的伤感,很快便有六名身着皮裘、头戴皮帽的漠国女宫人来到我面前,躬身行礼道:“请公主随我们来。”
  
  语音生涩,想来是为了迎接我这南国公主,方着意学习了这些简易常用的南话罢。这些漠国女子很是高大壮实,我的身材在南国女子中已算是高挑,然而在她们面前,亦仍是瘦小了去,勉强只到得她们耳际,肩膀更是足足小了她们一圈。
  
  “小姐,她们好高啊……”绣夜望着面前一排足足高了她一头去的漠国女子,忍不住悄声道。
  
  妆晨却暗自皱眉,悄声道:“小姐,这些人好没礼数,见了您怎地都不跪拜,只鞠了一躬便罢了?”
  
  我微微一笑,“漠国不比我楚朝泱泱大国,礼仪之邦,这些宫人便是见了她们国君,亦只是这般鞠上一躬便罢了,非祭祀、婚丧是不必行跪拜大礼的。”
  
  “原来如此。”妆晨点头道,见我略有瑟缩之意,忙紧紧搀扶住我,“小姐慢些走。”
  
  


第十章 寒鸦栖复惊(中)

  不多时已到了大帐前,那六名宫人再次对我躬身行礼,“公主请安歇。”便远远退开去了。 
  
  我正要进帐,却远远瞧见一队漠国士兵走了过去,我见漠歌亦在队列中,于是唤道:“漠歌!”
  
  漠歌听我相唤,似乎很是惊喜,忙离开队伍跑到我面前,一手还抓着马鞭,气喘吁吁,“公、公主!”
  
  我忍着笑意,“你是这狩猎场的士兵?”
  
  他却并不知我的用意,只老实点头,“是的。”停了停,低下了脸去,似乎颇是低落,“明天王子就来接公主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人保护公主,我……我走了。”
  
  他说着扭头便要走,我见他这副模样,再忍不住轻笑出声,“漠歌,你可记得我说过的话?”
  
  他茫然回头,怔怔道:“公主?”
  
  “千军万马,危难之际亦不如一个漠歌。”我收敛了笑意,安静而决然,“漠歌,本宫身边,已离不了你。”
  
  我话音甫落,漠歌已登时红了眼眶,口中嗫嚅不清道:“我、我,我真能跟着公主么?我、很笨,不会说话——”
  
  我摆手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微笑道:“我要休息了。漠歌,”我望着他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极是清楚,“我初来这里,到处陌生,所信任者,唯你而已。”
  
  他闻言一震,但随即点头,神色极是坚定:“我绝不让公主再受半点欺侮!”
  
  我微笑点头,转身步入帐中,而夜幕,亦真正地落下了。
  
  帐外已是暮色深浓,明月高悬,而大帐中却是明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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