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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青蔷天-第28章

小说: 青蔷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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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紫薇真的不懂了,他们明明已经分道扬镳,在宴席之上,沈青蔷那样手足无措的样子断然不是假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维护他?难道只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不成?
    孩子?孩子又怎么样?难道这个皇宫中还分什么大人孩子不成?这里有的只是利益,只是同伙和仇敌,你不踩着别人的头向上爬,就只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谈什么心存仁善?为什么就从没有人心存仁善对她?
    沈紫薇将口中咬着的丝帕扯下来,转过头去轻咳一声,帘外侍立的一位小宫女轻轻颔首,转身便出去了;不一时又进来,手中已捧定一碗参汤,跪禀道:
    “宝林娘娘,这是太医院吩咐下的,外面已试过三次了,断无碍。”
    沈青蔷点点头,接了过来,宫女又递上银勺,她搅了搅,舀起一勺放进口里,不由得一皱眉:“怎么都凉了?”
    那小宫女从容应对,朗声答:“回主子的话,外头天太冷,小厨房又关着,这还是屋檐下头现起的风炉煎的呢,只不过……”她虽未说完,但言下之意,人人清楚,这一番变故闹下来,奴才们自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谨慎为要,一碗汤不知道要过多少道关卡,等呈上来,自然早就没了热气。
    果然,沈青蔷一点头,再不怀疑,只道:“既如此,那好吧。”
    目睹这一切,帘内沈紫薇的唇角,忽然隐隐上勾,简直便要笑出声来——她忽然想起了数日之前,唐豢在她的流珠殿里,袖中揣着一串南海奇珠,谄媚道:“娘娘,这钩吻之毒,还有一样奇处,不能见冷,不能见腥——否则毒性必然猝发,几无解救之法……”
    唐豢……那条色胆包天的狗,他看着她的目光,就仿佛她是一块上好的肥肉。不过,狗也有狗的好处,只要喂了他一次,第二次,你不用再说什么,他自己就会凑上来的——太医院里那些夸夸其谈的老头子们,他早已不耐烦了吧?
    钩吻忌凉,这实在是个大“妙处”。方才沈青蔷转出去时,她便安排小宫女喂殿下喝了两口蜜水,果然,本来稳定的病象当即剧烈起来——只要天气够冷,只要这一碗药在外头三番五次耽搁,在一双一双手中传来传去,只要拿进来的时候稍微晚了那么一会……任凭什么灵丹妙药,任凭你有通天手段,一碗接一碗灌下去,只能引起一次又一次的发作,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还用说么?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总是无法平静下来;总是觉得无名愤怒;总是想要看到别人受苦,才能排解自己的心中,那难以抑制的剧痛呢?
    ***
    沈青蔷牢牢捧着那碗参汤,她哪里知道在她手中的,其实是太子殿下的性命。她使个眼色,示意宫女们将董天启扶坐起来,伸出银勺,放在汤碗中一舀……
    “……哎呀,这个笨奴才,真是没有脑子,那便去端一盆炭火进来放在屋里,好歹热热嘛。这冷冰冰的,可让人怎么喝——”帘内突然有人开口道,沈紫薇猛然转过头去,两道剑一样的冷光直落在和沈青蔷同住平澜殿的张才人脸上。
    这女人惯常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此时怎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难道……
    “啊……婕妤娘娘,是不是……是不是婢妾……讲错了什么?婢妾多嘴!婢妾该死!”那张才人的头猛然低下,浑身一颤。
    沈紫薇冷哼一声:“张才人,殿下金尊玉贵的身子,怎么禁得起炭气,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啊?”
    张才人连忙摆手不迭,几乎便要哭了:“婕妤娘娘,婢妾真的只是信口胡说而已,真的没有旁的意思,求娘娘宽宥啊!”
    沈紫薇不再理她,任她在那里兀自絮絮不清,径直转过头,纠紧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已觉得汗流浃背——还好,看来不过是歪打正着,料蠢笨如她,也瞧不出其中关窍。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防备身边的每一个人,开始将身边的每一个人当作假想的敌人?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突然间只有仇恨,只有恶意,只有你死我活的看不见的刀光呢?
    ***
    张才人此话一出,沈青蔷手中的银勺子却忽然顿了顿,又取了出来。她虽还未开口,却已看得出满脸都是犹豫不决。
    沈紫薇忽然心念一动,轻声道:“张才人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她还是花了些心思的,我看不如这样吧:就在外厢起一个风炉,殿下要服的药、要喝的汤水,若有些凉了,便在那里先热过再呈进来——不知诸位姐妹觉得如何?”
    满座的人愣愣望着她,生怕再触什么霉头,既不敢附和更不敢反对,仿佛都是锯了嘴的葫芦。
    帘外的沈青蔷一愣,心中虽也觉得妥当,却实在不放心由婕妤娘娘口中说出来的任何一句话,思索片刻,终于还是断然摇头,说道:“不必了!真的不必麻烦!”
    沈紫薇“哦”了一声,言下之意似乎颇为遗憾,缓缓道:“既然沈宝林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也由你。”
    说着,忍不住以袖掩脸,掩住那难以阻挡的笑意,却在袖底,装模作样的,深深叹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得了手,明明顺了心遂了意,可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恨意却依然翻涌不息。不,不能想……不能再想了……现在只要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就是了,其他都不要再想……只要董天启死了,沈莲心死了,沈青蔷死了,一切都会好的……只要这世上恨我的人、阻我的人、对不住我的人,统统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
    沈紫薇的那声叹息还幽幽悬在空中,未及落地,耳中便忽然听见外厢有人朗声道:“微臣唐絭求见。”
    帘外的青蔷听了,连忙掀了帘子进来;沈紫薇的笑脸却在袖底忽然凝结,碎成千片万片,零落满地。座中诸人众嫔妃,都是锦粹宫内的主子,淑妃娘娘不在,便以侧殿的沈婕妤为尊,人人望着她,却见她呆若木鸡一般,似乎全无应答之意,各个不禁心下狐疑——可她不发话,终究是谁也不能开口让太医进来的。
    片刻之后,外面忽然又传来唐豢的声音:“各位娘娘,微臣奉旨关照殿下之疾,诸多不便之处,不得不从权了。”口中说着,竟不待吩咐,昂然而入。
    沈紫薇脸上挡着的衣袖忽然跌落,她忽然道:“唐供奉……”
    唐豢不卑不亢,深深一礼,毕恭毕敬道:“微臣请娘娘示下。”
    沈紫薇默然。
    唐豢不再理她,径直踱到榻前,用手一触搁在案上的药碗,毫不迟疑,便吩咐道:“撤下去,换热的来。”
    那端碗进来的小宫女刚要开口,唐豢已打断了她的话:“若是天寒,便在外厢支一个风炉,我自看着他们熬药。”
    帘内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唐豢仿佛充耳不闻,先替二殿下试了脉,仔细看过面色眼底,方点一点头,对帘内诸妃嫔道:“殿下洪福齐天,适才万岁已下旨加封为东宫太子了,并嘱臣照顾殿下的贵体。请诸位娘娘放心,臣在,担保殿下无恙的。”
    沈紫薇只听得身边的青蔷“啊”的一声低呼,自己好不容易便要完成的画卷,竟突然给人扯成碎片——怎会如此?唐豢到底想做什么?他……难道是在对自己说,有了皇上做靠山,便要一脚踢掉自己么?哪有那么容易!
    她忽仰首,朗声道:“原来如此,那可要恭喜‘太子殿下’了——还要恭喜唐供奉,得了一份好差使,真是飞上枝头了——若殿下病愈,您只怕便要高升了吧?”
    唐豢的话音微微一滞,转瞬便恢复如常,口中道:“谢娘娘吉言,那都是托娘娘的福,还请娘娘看在微臣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多多‘照拂’为是——请娘娘放心,娘娘的提拔之恩,唐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不过……现下,万岁既已将太子殿下交给微臣,那微臣也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沈紫薇只觉口中一片苦涩,混着一缕咸腥的滋味,她不知何时已咬破了嘴唇,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唐豢……唐豢竟然靠不住了!这杀才,原来他也有着自己的算盘,原来她利用他,他也在利用她……那些在自己面前如猪如狗,痴傻的样子,都是特地装给她看得么?厉害!真是厉害!
    她许给他怎样的高官厚禄,也远不如做太子殿下——做未来皇帝的救命恩人更有吸引力吧。太子……太子……竟封他作太子?这却是自己不曾料到的。
    不过,也罢……太子便太子吧,太子也要先活得下来再说……一定会有办法的,将局势翻转过来的妙手,一定会有!
    不要急,千万不要急,这只是一场游戏,只是一个棋局——只要淑妃娘娘还被吴良佐扣着,依吴统领嫉恶如仇的性子,依自己求“他”送过去的青丸,一切就依然还在自己掌握之中。
    不用着急,很快、很快她就将找到某个关键的“眼”,填下一子,令局面豁然开朗,很快……
    ——便在此时,外厢传来一阵骚乱,有人来报:“惠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
    沈紫薇听得“淑妃娘娘”这几个字,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就连唐豢垂手告辞,她都未曾发觉。
'33'邓芳
    内堂本不甚宽敞,又以纱帐隔成了两进,嫔妃们在内枯坐,外厢躺着一个董天启,并一干太监宫女随侍。杨妃和淑妃这一行,却又有前呼后拥一大片人跟着的,此番鱼贯而入,屋内立时拥挤不堪。
    “哎呀,众位妹妹们守在太子殿下身边,可辛苦了。本宫必当禀明万岁,断不叫你们白担了劳累。”惠妃娘娘一进门,便施施然如此说道。满殿的人各怀异色望着她瞧,揣摩这话中有话的一番说辞,究竟是怎样的含义,是吉、还是凶呢?。
    ——只有沈紫薇的眼睛,丝毫也没有离开跟在杨惠妃身旁的淑妃娘娘。
    沈莲心依然穿着那件袖子上扯开长长一道裂口的水红色罗裙,头发却已重新拢过,另取了一朵纱堆牡丹宫花簪在上面,颤颤巍巍的花叶便刚巧盖住了那根十三年来从没离过身的珐琅珠簪。她品级本较杨舜华为高,现下却让惠妃娘娘先行,自己略落后半步,手里亲捧着一只青玉釉卷足荷叶盘——盘上盖着明黄御缎,里面似盛着什么,缎面上耸出一个圆圆的凸起。
    她那双明眸忽而一扫,却正对上沈紫薇的眼,两个人的目光碰撞,空气中顿时铿锵作响。沈淑妃温然望着,毫不动容;沈婕妤却似越来越无法忍受那脉脉眼波一般,终于是倒吸口凉气,猛然别过头去。
    淑妃娘娘一笑,便垂下眼。
    杨惠妃已走到天启跟前,绕着太子殿下转了一圈,口中道:“适才我们姐妹去了一趟碧玄宫,万岁已召了邵天师崔真人共开了“去祟祈福”道场;特赐九霄万灵符水一盏,与太子祛除病魔,祝殿下玉体康健……”说到此处,略顿了顿,已换成一副慈母口吻,“怪可怜见的,哪个丧尽天良的奴才,做的如此祸事?可诊治了么?有大碍否?太医又说什么?”絮絮问个不休,自然有伶俐太监一一禀报……末了,她方转头对沈淑妃道,“姐姐,不如我们出去吧,这么多人围着,太子殿下怎能好好歇息?”
    沈淑妃已将手中符水亲自供在一侧壁龛上,忽听杨妃相询,便回答:“正该如此,还是妹妹见事敏捷。”
    众人已在这内堂窝了数个时辰,早就烦腻,要不是唯恐引人注目,招来不必要的怀疑,怕是早就吵着闹着要走了,听杨、沈二妃如此一说,各个脸上都有喜色——只紫薇神情呆滞,而青蔷心急如焚。
    可众人的喜色还未显露,青蔷还未开口恳求,杨妃脸上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便赫然不见,刹那间换上了另一副罗刹面孔,满殿顿时刮起刺骨寒风——只听惠妃娘娘厉喝一声:
    “本宫禀敕令行事,如有违者,以欺君罪论处!左右,速将婕妤沈氏以下锦粹宫嫔御九人统统收押,听候发落!”
    杨惠妃身后随着的十数名精壮太监异口同声答应:“遵旨!”齐齐冲出,有条不紊地奔到各自的目标跟前,躬身行礼,均道:“奉御旨,请主子起驾——”众嫔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给吓得呆了,更有人忍不住带着哭腔喊:“娘娘啊,婢妾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婢妾冤枉!求娘娘饶命啊!”
    杨妃瞬间又换回那张和煦面孔,轻声安慰:“张才人,本宫也知道你惯常是个最贤良淑德不过的,但敕令如此,本宫也只能奉旨行事,还请莫要怪责……你也不用怕,这株连九族的祸事只要不是你做的,本宫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她一边说,目光一边从在场的每一位主子娘娘脸上滑过,最后转回身边,和沈淑妃的眼波汇在一处。
    “——姐姐,您说是不是?”
    沈莲心依然垂着眼,淡淡道:“清者自清,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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