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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青蔷天-第24章

小说: 青蔷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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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进了屋子,一把将青蔷推在一旁。口中哭道:“殿下啊!您早上明明还好好的,怎会变成了这副模样?”一边哭,一边搂住董天启不住摇晃。
    沈青蔷急忙制止她:“李奶奶快停手,御医们吩咐要静躺的。”
    不料李嬷嬷转过脸来就是一口唾沫,直啐到青蔷脸上,恨恨骂:“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小蹄子,你们害了二殿下,还会反过来扮好人了?我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今儿个死在这里,也不叫你们沈家的人再靠近一步!”说着便要抱起天启,向外奔去。
    李嬷嬷虽是二殿下的奶妈,到底是个奴才罢了,此时竟敢唾到主子脸上,显然是真的已经无惧生死。也难怪,二殿下本是她从小奶大的,只怕比亲生儿子还要亲些,眼见危急,早失了神智迷了心窍。
    沈青蔷一咬牙,也顾不得揩去脸上的唾沫星子,两步抢过去便拦住他们,抬手在李嬷嬷的那张老脸上重重打了一耳光,直将她打了一个趔趄,险些坐倒——趁她怔然之际,已顺势将董天启抢回,怀中紧紧抱着二殿下,方才森然道:
    “你若以为是我害的那也随你;但殿下此刻性命垂危,断容不得你在一旁啰噪,”说着朝两厢伺候的太监宫女断喝一声,“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扶李奶奶出去定定心?”
    早吓傻了的一群奴才们这才缓过神来,上前拽臂的拽臂,拉手的拉手,软硬兼施,终于是将哭天喊地的李嬷嬷撮了去。
    沈青蔷在宫内是出了名的好性子,不言不语、不怒不恼,任人揉捏的和顺人物,此时护犊之心乍起,竟然也有了雷霆之威,这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待小心翼翼扶了董天启躺下,才发觉自己早已满手都是冷汗,心中突突乱跳,却也有三分畅快之意。
    冷不防身后有人击掌而笑,曼声道:“不错嘛,总算有点沈家人的样子了。”
    ——却是沈紫薇。
    沈婕妤此时已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子,体形稍显,也略胖了些,被后宫女子们在背后讥为“狐狸眼”的那一对凤目斜斜挑着,湛若秋水,冷若寒霜。大宫女兰香自一侧扶着她,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她来到董天启身前,先搭了搭脉,又对身边的兰香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娴熟地拨开二皇子的眼皮,瞳仁已散。沈婕妤笑了。
    青蔷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忙问:“殿下怎样了?”
    紫薇笑道:“我又不是太医,我怎知道?看不出来,你待他倒真好呢!”
    青蔷急道:“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你总不能眼见一个孩子死在自己眼前吧!”
    紫薇只是笑,一边笑一边缓缓摇头,照样卷着香风,径直从青蔷身侧走过,去到纱帐之后了。而青蔷只听得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在说:“你安心吧,他早就没救了……”
    沈青蔷只觉心如刀割,咬牙道:“我不信,我死也不信!”她再无顾忌,胸中一热,昂首便出了内堂。外间一屋子太医及跟着的吏目、药使等正闹得不可开交,突见里面转出一位娘娘来,登时全都住了口。
    太医院里的人,都是惯常在内廷行走的,只一怔,便从青蔷的服饰衣着上认出,这不过是位品级不高的主子,也就不怎么上心了。还有个别酸气较重的,见她竟然贸然抛头露面,脸上更显出鄙夷的神色来。
    这一切,青蔷统统看在眼中,却全然顾不得了,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唤道:“德安何在?!”
    德安是锦粹宫内的管事公公,此时正站在廊前喝鸡骂狗,不住跳脚。青蔷直唤了两声,他才听见。转进来见竟是素来沉默的沈宝林,倒迟疑了许久才跪下行礼。
    青蔷手一挥,问道:“淑妃娘娘呢?”
    德安一皱眉,答道:“娘娘去迎圣驾,就在路上了。”
    青蔷凛然道:“淑妃娘娘不在,你们便都没王法了?”
    德安当即硬着脖子答:“奴才们绝不敢!”
    沈青蔷紧咬银牙,用手向内堂一指,一字一顿,声如磬石:“二殿下躺在里头将近半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无人理睬,一副方子不给下,一口水不给喝,淑妃娘娘在时,你敢如此么?”
    她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齐齐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太医令侯宜的一把白胡子直给气得不住抖动,立时便站起身来,颤巍巍道:“回这位主子的话,二殿下是金枝玉叶,怎能马虎?我等医者自当辨别清楚,方好下药。”
    沈青蔷心中火烧一般,几乎便要哭了出来:“殿下在内里连气都喘不上了,哪里能等你们在这边慢慢‘辨别’?”
    侯宜昂首道:“老夫自五岁学医、十七岁上随先师问诊至今,已然四十有五载矣。蒙先帝不弃,入宫替主子们瞧病,也逾三十年了。不敢说什么妙手国手,轻重缓急还是懂得的。殿下所中之毒关碍之处不大,待查明了种类,便易解了。所谓先贤语云曰:‘医者意也,合阴阳消长之机’,便是如此道理。”
    沈青蔷听他在那里大话炎炎,早已怒极,恨声说道:“我只听过‘医者父母心’,若你的儿子中了毒,你还能在这里给我说什么‘阴阳消长’么?”
    太医令还待跳脚,突听内里一声尖叫:“哎呀!殿下背过去了!”
    这句话仿佛一声霹雳击在沈青蔷脑中,整颗心顿时冷了半截,转身便抢进屋内。果见榻上的董天启一张小脸紫胀,竟似真的没了呼吸,雪白的颈项僵硬着,简直宛若木石——而被太监们“请”入侧厢的李嬷嬷想是也听见了这个噩耗,顿时疯癫一般哭嚎起来,隔着两道门,也听见她在那边又砸又打,闹得沸反盈天。
    见到如此变故,太医们自然也纷纷跟着沈青蔷鱼贯而入,又列着队,诊过了左手诊右手,可这一次,个个面色死灰,难看之极。
    “谁又给殿下吃了什么?”有几个见事快的供奉早已纷纷取来银针艾草,对着小孩子又扎又刺,又熏又蒸……太医令犹自纠缠,可那副老骨头显已是摇摇欲坠。
    内堂的太监宫女少数也有十几二十人,此时各个噤若寒蝉,只是拼命摇头。
    太医令的声音也哑了,急道:“不可能!断不可能的!方才根本没有如此凶险……”
    纱帘内一直沉默的沈紫薇却突然开口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殿下连口水都咽不下去,还能吃什么呢?供奉不是‘妙手国手’么?”
    太医令的身子顿时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许久,榻上的董天启总算“哼”了一声,呼出一口气,活转过来。
    一旁站着的沈青蔷双膝一软,眼见要倒,幸被点翠从后面扶住。点翠道:“主子,进入歇歇吧,皇上就来了……主子站在这里,怕是不雅的。”
    青蔷又深深望了天启两眼,但见他的一张小脸上直插了七八根银针,紫青的颜色却似褪了些。方点点头,步入帘后。帘内沈婕妤正含笑对她,用手指一指身边,早有兰香搬来一张矮凳,青蔷便顺势坐了。
    沈紫薇侧过头去,在青蔷耳边轻笑道:“这个侯老鬼可死定了。不过活该,谁叫他是‘南边’养的狗呢……”青蔷心念甫动,却听沈婕妤续道:
    “还有……方才我原是骗你的……不过现下,说不定真的没救了——你也真够笨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怎能叫他离开你的眼睛?”
'28'储君
    靖裕帝的御辇方走到半程之时,御前侍卫总管吴良佐已在道边等候了。车辇旁跟着的王善善连忙吩咐止步,靖裕帝猛一掀御帘,喝问:“怎么回事?”
    吴总管上前两步,跪伏辇下,叩首不绝。
    靖裕帝见是他,语音稍和,但道:“吴爱卿,起来回话。”
    吴良佐却并不起身,反道:“请皇上恕臣万死——方才淑妃娘娘欲离开锦粹宫来迎陛下,已被微臣的人在路上截住了。娘娘……动了怒,他们又是些粗人……”
    靖裕帝怒道:“淑妃要来迎朕?朕的皇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鸩了,她不好好留在锦粹宫待罪,还要来‘迎朕’?”说着顿了顿,不耐烦地一摇手,“朕知你是忠心不二的,朕不信你,还能信谁?卿无罪,快起来吧!”
    吴良佐仍不起身,又深深叩首下去,沉吟良久,方道:“臣斗胆请陛下禀退左右。”
    靖裕帝的面色瞬时变了。
    御前伺候的哪有蠢人,只片刻便都远远避开。吴统领刚要开口,靖裕帝忽然一笑,开口道:“吴爱卿,你该不是想说,淑妃的行止……并不是从今日才开始‘古怪’的吧?”
    吴良佐大骇,忍不住直起身来,颤声问:“陛下……您知道?微臣……微臣尚只是臆测而已。”
    靖裕帝冷冷道:“朕原来也只是‘臆测’,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朕还不信……没想到这才几天,启儿就遭此横祸——启儿现下如何?”
    吴良佐道:“微臣离开时,太医已赶去了。就微臣看,二殿下神志清楚,中毒不深,该当无碍的。”
    靖裕帝颔首,深深唏嘘一声。
    吴良佐续道:“微臣已看管了锦粹宫内外一干人等,又……矫了淑妃娘娘的令,叫内里各位主子全都候在紫泉殿上……”
    靖裕帝道:“正该如此,恕你矫旨之罪便是。此事由你主手,定要彻查清楚。”
    吴良佐似还有些犹豫,重复道:“陛下是说……‘彻查’?”
    靖裕帝眼如寒星,冷然回答:“无论是谁,一查到底——内闱之事你不好过问,朕派个帮手给你。记住:‘无论是谁’!这宫里的人太多,眼太杂,口角横飞,朕也明白她们的毛病,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没想到,倒真张狂起来……是时候,该当好好扫一扫了。”
    语毕,拂衣弹冠,登辇而去。
    吴统领在急忙跟上,细细品味着万岁话中之意,总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在怀中鼓噪不休。
    ***
    当靖裕帝一路冷笑着赶往紫泉殿之时,他的嫡子董天启正在生死关头。
    却也许痛到了极处,那痛觉便淡了,反而渐渐勾结在一起,成了一张晦钝的壳。小小的二殿下便感觉自己被关在了这样的牢笼之内——周遭发生的一切,明明全都听入耳中;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沈青蔷的眼泪滴在他的皮肤上,那样滚荡的温度……他拼命地擂着那层关着自己的死黑色的茧,拼命的呼喊。无边的焦躁和苦痛却如怒涛般一波一波涌上去,又一波一波倒卷回来,在怀中发出轰鸣回响。
    “……我要死了,”董天启忽然想。
    这决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危险,却是第一次,让他真正感觉到冰冷的死亡已近在咫尺。青蔷在哭着唤他的名字,他却不能回应,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那样的小事也无能为力。他很想笑一笑,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了,已经不疼了,只仿佛自己轻飘飘的、躺在云朵上;他想对她说:“青蔷,你快些带我走吧,我很害怕……”
    ——当这世上的一切统统消失,只有她还在。
    他知道她就在身边,他能闻到那温暖的、甜甜的香气;她始终握着他的手,始终在哭……他不该怀疑她的;原来她不一样,和他们都不一样……
    那天夜里,当沈青蔷在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时候,董天启只觉得一瞬间,天空开裂大地崩塌,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忽然破成了碎片——他到她身边来,本来不过是寻找一个新的盾牌,去替他挡住飞来的利箭,却不成想,竟然堕入了一个如此美好的梦境;实在是……太过甜美太过快活,以至于他做着做着、就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就渐渐以为自己真的是个只用撒娇,就可以快乐的度过每一天的幸福小鬼……
    呵,他才不是个小鬼……他什么都明白。他知道大人们都在说谎,都在欺骗他;他明白那些人看向他的目光里,统统住着怪物。
    ——那个美梦突兀地破掉,巨大的恐惧紧紧合拢,将董天启包裹其中。真傻,自己真是傻……
    “为什么要逃呢?”天启想,“若我能活下去,若是……若是时光可以重来,他一定会走过去,对她说:你不要告诉别人,那是我们的秘密”——可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是真的对自己好啊!他并不知道,她会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会为自己流眼泪啊……
    ——他不知道,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
    靖裕帝步入内堂之时,太医、宫女和内监们纷纷跪满一地,唯见一名小小女子跪在儿子的榻边,只是持手相望,泪眼盈盈;竟全然未曾发觉他的到来。靖裕帝立了半晌,也不说什么,转身便回到外堂。坐定后,方以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问道:“适才那是?”
    侍立一旁的王总管极是见事,立时答:“回万岁,是沈宝林;淑妃娘娘的侄女,婕妤娘娘的妹子;她和二殿下极投缘的。”
    靖裕帝道:“原来是她,朕倒忘了……记下——沈宝林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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