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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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河一笑:“包公做官的地方,怎么也如此刀光剑影?这事,我得请教请教王大人!
——小梳子,你一声不吭,在想什么?“
小梳子:“我在想,昨晚上,马大人准是被王家坟的人吓死了!”
米河:“对了,王家坟各家各户的税据都送来了吗?”
小梳子从大布袋中取出一大叠纸片:“都在这了!是阿珍帮着收的!阿珍说,她昨晚上哭完了就回去收来了这些税据。”
米河翻看着:“好!等把虚报的田亩数丈量了,再附上这些逼收的税据,然后再查这些税银的下落,我就不信王士俊还能逃出皇上的法眼!”周钟:“此中最为重要的还是马铃的供词!只要他把受王士俊指使在荒地里抢播豆子的事如实供出,擒住王士俊就十拿九稳了!”米河笑:“如果不是为了得到口供,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让马大人吃这般大的惊吓呢?”
小梳子:“马大人会供么?”
米河:“只要他还活着,我敢肯定,他会供!”
小梳子:“我看,他想供也供不了了!”走到草棚前,小梳子抢着推开了棚门。
门一打开,小梳子突然惊住了!那马知府靠在刘统勋的那口大棺材上,脸如纸白,一手拿着一支笔,一手拿着一只砚台,站得一动不动。小梳子惊叫:“他死了!”
“不,他没死!”米河说,“他不仅没死,而且还有话要说!”
8.草棚外。
王家坟的百姓将坟冈围得水泄不通,王士俊等一干官员也都被米河请到了此地。
米河从家棚里走出来,看了看脸色青灰的王士俊,突然发现王士俊身后站着数十名刀枪在身的衙卒,心里暗暗一紧,可变肘已是不及,索性放了胆,也不再行礼,一笑,道:“王大人到过坟冈么?”
王士俊:“米河!请本督台来此,有何事要办理,快快说来!本督台没有工夫陪你闲聊!”
米河:“下官米河请督台大人来此,只是有一件事相求!”
“说!”王士俊出语如石。
米河:“督台大人不是擅长在百姓中说话么?此时,王家坟的百姓都在这儿,请督台大人对着大家的面,就像上回在寺院门前说话那样,说一说你是如何指使马大人,在这些荒地野坟之间抢插豆子、冒充良田收取田亩之税的!”
王家坟的百姓一阵惊动,把心提了起来,纷纷看王士俊。
“你!”王士俊果然勃然大怒,指着米河,“你小小一个六品末官,竟敢对朝廷二品总督狗血喷头!来人哪!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米河拿了!”
一群衙卒一拥而上,扭住了米河,一副早已准备好的铁索套在了米河的脖子上。
小梳子急了,猛地发一声尖叫,从大布袋里掏出一把剪子,朝着王士俊扑了过去,一把抓住王士俊的辫子,大喊:“放开米大人!不放,就剪了!”
“哈哈哈哈!”王士俊发出一声大笑,“你这黄毛丫头!使着一把锈皮小剪就敢在本大人跟前逞能!——退开!”
他手肘一顿,小梳子一声惨叫,跌出老远,重重地撞在一块墓碑上昏死过去。
米河惊喊:“小梳子!小梳子!”
王家坟的百姓骚动起来,阿珍哭喊:“小梳子!小梳子!”十多个衙卒挺着刀枪向人群逼去,人群静了下来。
周钟站在棚边,抱着双臂,不露声色地看着。在他的后背上,斜扎着一把长剑。
王士俊冷冷一哼,在米河跟前绕了一圈,冷笑道:“本官一忍再忍,一退再退,为着什么?为着朝廷!先帝雍正念河南百姓生计之艰,恩准了田文镜开垦荒地、广种民粮的上书,使河南这大片大片的荒地野滩、废庐残基得以开发,河南全境的粮食收成连年上翻,民间百业日见兴盛,官粮逐年充裕!开封城内,日日可见百姓举着万民伞穿街走巷;城乡墙头,处处皆是百姓张贴德政条子之欢言笑语!你米河,还有那个至今不知龟缩在何间花楼酒廊寻欢作乐的刘统勋,身为朝廷钦差,竟然对此视而不见!更有甚者,竟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污我河南德政,妄说长粮之地寸粮不长!是可忍孰不可忍!”
米河嘿嘿冷笑,大声道:“王士俊!你也敢说为着朝廷么?你睁开眼看看,河南已被你糟蹋成何等模样!臣米河,身负圣命,前来河南丈量虚报田亩之数,进入河南境内,眼见得河南地势平衍,沃野千里,民性淳朴,自古无土不耕,而不耕者大都是斥卤沙之区、荒滩坟冈之地!然而,就是这些不可耕作之地,竟被你们这帮只知冒报虚数、争功邀宠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充作了长粮丰产的肥地良田!更可恶的是,你们将这些虚报的所谓田亩,向各村各户的百姓按人头摊派亩数,按亩收取三成五的重税!使得本已穷困无济的百姓雪上加霜、难以生存!你们到各村去看看,何处不是断壁残垣,何处不是新坟连绵!你们到各户去看看,谁家不是冷灶破锅,谁家不是哭声满门!!”
站在坟冈上的百姓哭了起来。
“说得好!”周钟突然冰冷地大声道。
王士俊阴骛的目光猛地射向周钟,大喝:“将这个拖棺材的车夫也拿了!”
衙卒向周钟围来。周钟的手慢慢伸向斜扎在背上的剑。衙卒亮刀,将周钟团团围在核心。周钟冷笑:“我周钟出剑之时,剑下没有可活之人。你们真要逼我出剑么?”衙卒纷纷向后退去。
王士俊大喊:“杀了他!快杀了他!”衙卒又围上。
周钟:“王士俊!这么说,你是等不及一死了?”
王士俊暴怒:“大胆狂徒!还敢在本官面前口吐狂言!——快乱刀斩了他!斩了他!”
“当啷”一声龙啸,周钟的剑抽了出来。抽出的竟然是一支通红通红的长剑!
剑脊上镶嵌着珊瑚和红宝石,一条金灿灿的五爪幡龙环目怒睁、威不可挡!
这是尚方宝剑!周钟将尚方宝剑高高举起!衙卒惊呆了,退开。
王士俊失声:“尚方宝剑?”
周钟:“没想到吧?刘统勋大人是带着尚方宝剑来河南丈地的!刘大人算定你王士俊会有今日之举,故命我周钟在此等你出手!”
王士俊腿一软,跪倒了。
周钟对着站满坟冈的百姓大声说:“刘大人还让我告诉大家,皇上正是让刘大人和米大人用这把尚方宝剑,以剑为尺,来丈量河南的田亩!”
震惊的百姓山呼皇上万岁,纷纷跪下。周钟将剑往草棚一指:“马大人出来!”
马知府像个死人似的出了棚门,手里拿着一张纸,跪了下去,大声念道:“招供书!
开封知府马铃受河南总督王士俊密使,拨豆二千一百七十担,抢插于全省各处不耕之地,充为良田,以抗丈地之圣旨……“
百姓怒声高喊:“杀王士俊!杀王士俊!”王士俊从地上抬起了头,长长叹了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草棚走去。他撩起家门,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草编的棚门晃荡不止。
“小梳子!小梳子!”墓边突然传来米河的喊声。
周钟回头看去,米河抱着小梳子,拼命地摇着……
9.马车内。
米河抱着小梳子,催着马车向城里急驶。小梳子头上挂着血,昏死不醒。米河脸色苍白,捧着小梳子的脸,嘶声:“小梳子!你不能死!不该死啊!你说过,你还要替我米河梳头的啊!小梳子,小梳子!蝉儿姑娘还在等着你!明灯法师还在等着你!刘大人和周钟大哥也在等着你啊!小梳子……”
他的目光落在小梳子头发上插着的碧玉梳上。碧玉梳被血染得通红。米河颤着手摘下梳子,看着,泪水滚滚,埂声道:“小梳子,这是我第一次摘下你头上的这把碧玉梳,第一次这么好好地看着,可它……可它已经是一把……血梳了……”
米河泪如泉涌。小梳子美丽的脸上大颗大颗地溅着米河的泪珠。突然,她的长长的眼睫轻轻地动了一下……
10.草棚里。日。
顶戴缓缓地落地。官袍缓缓地落地。一双官靴悬空离地。王士俊悬挂着的身影晃动在刘统勋的那口红棺材上……
米河书写奏章的画外音:“……臣刘统勋、臣米河查河南各属虚报开垦,竟有一县开报数千顷者,积算无虑数千万顷。推求其故,为督臣王士俊授意地方官所致!
地方官畏其权势,冀得欢心,恤官民受累,以致造假弄虚者纷纷。其实所报之地,非河滩沙之区,即山冈之地;甚至坟墓之侧,河堤所在,搜剔靡遗。如此按亩升科,指斥卤为膏腴,勘荒地为上税,小民必将卖儿卖女以应输将者……“
乾隆御批的画外音:“王士俊河南垦荒,市兴利之善名,行剥民之虚政,岂能宽容!……‘”
悬荡着的官靴轰然落地!
11.热浪滚滚的土路上。日。
刺日的阳光下,两辆马车在向着京城的方向驶行着。
旁白:“直到彻底查清河南全境虚报田亩的最后一天,米河还是没能见到刘统勋。乾隆元年八月,完成了公务的米河不无惆怅地离开了河南,赶回北京复命。”
马车后面,是烟一般干燥的卷尘。
12·马车内。
满头是汗的米河在用一片蒲叶扇着风,小梳子坐在身边,在替他打着辫子,也是一头汗珠。“米大人,”小梳子笑道,“你的头发上都是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你怎么这么会出汗哪?不是说,男人不怕热么?”
米河:“你看赶车的老木,后背上都是盐花呐。老木,小梳子说,男人都不怕热,你怕热么?”
老木驾着车,笑道:“我是男人么?”
小梳子:“你怎么不是男人?你要不是男人,刘大人还不让你赶车呐!——哎,对了,你说,这刘大人到底去哪了?”
老木:“我说我老木不是男人就是这个道理,刘大人一去没音信,我每天夜里想着想着就哭他,好像他死了似的。你说,这么天天要哭上一场的人,还会是男人么?”
小梳子:“老木,你良心真好!”
老木:“良心不好,要是好,我早就找他去了。”
米河心情也沉重起来:“我说老木,刘大人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老木:“这话,我也问过周钟。周钟说得倒轻松,他说,刘大人既然把尚方宝剑都留下了,他一定是胸口有根竹子……”
小梳子抢声:“这叫胸有成竹!米少爷教过我!”
“对,胸有成竹,”老木继续道,“胸口前头有一片竹林子,那准是一个好地方,是片大竹园子,凉快,刘大人准在那地方住着,像当年的诸葛亮似的,摇着扇子,在看着米大人办案,一点事也出不了!”
小梳子掩嘴笑:“这么说,刘大人是放心米大人了?”
老木:“这还用说?要是不放心那把尚方宝剑怎么会让周钟交给米大人呢?”
米河想起什么,撩起后窗帘子,对着在后头赶着棺材车的周钟喊:“周钟,你渴了么?这儿有水!”
周钟坐在车辕上,生硬地回道:“我自己带着!”
米河放下帘,轻轻摇了摇头。小梳子笑:“我说过,周大哥只听刘大人的话,刘大人不在,他就从来没有笑过!”米河:“这倒也是,我没见周钟露过一次笑脸。”
13.沙地边。
马车停在路旁,米河、小梳子、周钟、老术手里拿着家什,都在四处找水。小梳子跪在一个坑前,喊:“这儿有水!”
三人跑了过来。坑底露出薄薄的一层锈水。四只碗伸了下去,刮着。米河直起腰,抬头看看那蓝汪汪的太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小梳子:“小梳子,还记得明灯法师跪在运河边的时候,是怎么对你说的么?”小梳子:“记得,法师说,赤地千里。”
米河苦笑:“被他说准了。”
14.江南一望无际的田野。日。
枯焦的田禾间,走着明灯法师和卢蝉儿。
蝉儿戴着一顶笠帽,帽前垂着一幅挡光的纱帘,走得疲惫虚弱不堪。明灯法师:“自你复明以来,这世间已无绿色,满目枯黄,遍地生烟。老衲这一路给你讲着的话,定是让你不信了。”蝉儿:“法师这一路上给蝉儿讲青山,讲绿水,讲红的花、蓝的天、黄的果子、翠翠的稻田,蝉儿都记下了。”法师:“苍天不公,让你一睁开眼,就只能看到这赤地千里的惨状。——对了,你看,过了前面的那座宝塔,便是钱塘境了。”
蝉儿透过纱帘看着:“宝塔?——我看到了!看到了!高高的,尖尖的!”一阵风铃声传来。蝉儿:“那是什么声音?这么好听?”明灯法师:“那是塔上风锋之声。走,老油领你进塔看看去!”
两人穿过干裂的农田,快步向那宝塔走去。
15·塔内。
塔壁上,绘着一幅幅彩色的五谷丰登的农乐图。
明灯法师的声音在塔内像空谷传音:“蝉儿,掀起你的盖脸,看看这塔墙之上画的是什么!”蝉儿掀开了脸前的垂帘,露出一双闪着漆光的美丽无比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目光由于惊奇而游移不定。
“碧绿碧绿的农田!”她失声叫起来,“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她扑到塔壁旁,双手抚着一幅插秧图,眼里闪起了泪花,哺声:“这是绿色的秧苗……绿,原来是这样的……多好看哪!”
她的手在一幅幅壁画上抚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