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电子书 > 名著电子书 > 深牢大狱 >

第34章

深牢大狱-第34章

小说: 深牢大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一个无妄的旅程。他那时不可能预知,这个旅程犹如哥伦布的航海一样,绕了漫长的一圈之后,还将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
  但这又是一个新的起点,从这个起点开始,整个望不到头的人生都已注定。注定没有光亮,无法大口呼吸,胸口上的心跳,永远永远,将与此刻同样,压抑空茫。
  刘川窝着身子,坐在囚车的后面,透过车厢内的铁栏向前凝望,前面的位置,本是属于他的;前面两位民警眉宇间的严肃,彼此交谈时嘴角上的轻松,本来都是属于他的。
  囚车沿着东四环路向南开去,绕过半个北京的边缘。四环沿线的开阔,反而让刘川的内心缩成一团。和天监遣送大队的专职押解民警不同,分局的押送看上去比较宽松,对犯人往窗外看景不大干预,这使他得以把过去每天上班常走的路线,一一重温。沿途景物依旧,车上物是人非,这辆熟悉的囚车窒息了他的痛觉,而窗外熟悉的景物,又让心中那个以为找不到痛点的伤口,发出难忍的呻吟。
  痛觉的回归让刘川干涸的两眼再度湿润,让那些早已忘却的人间热望余烬复燃,让他想到了奶奶,只有奶奶还能无条件地爱他;让他想到了季文竹,季文竹还爱他吗?想到季文竹他感觉自己正在一个深谷中坠落,身体急速下沉,却始终无法到底。
  刘川被捕之后,在他所有的熟人当中,只有景科长和市局某处的一位民警一起到看守所来看望过他,从他们嘴里刘川知道,景科长已经在北京呆了一个星期,为他的事在法院检察院等有关部门积极奔走,争取从轻处理。景科长他们还给刘川带来一些水果,因为他们也是警察,所以看守所的人就让刘川收了。刘川想托景科长看看他奶奶和季文竹去,景科长也答应了。在他离开北京前最后一次来看刘川时,对刘川说了说他奶奶的情况,但没有季文竹的消息。
  在看守所候审的三个月中,刘川和自己的辩护律师见面最多。那时候他天天盼着律师过来看他,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案子,更重要的,也是想从律师的口中,听到关于奶奶和季文竹的消息。他没钱请律师,律师是法院依法为他指定的,是北京法律援助中心派来为他义务辩护的。虽是义务,律师却并未选择免费辩护最常见的态度,老调常弹地在法庭上说说刘川年轻气盛,说说单鹃害人在先,然后请法庭量刑时予以从轻,而是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无罪的立场。他通过对现场情况的仔细分析,认为刘川的行为不是故意伤害,而是正当防卫。但检察官似乎进行了更加详细的实地勘察,认为如果真是受害人首先攻击刘川的话,从现场的地形条件和双方身体条件的对比看,刘川完全可以选择逃避,然后通过法律渠道解决问题。刘川当过司法警察,不会不懂法律。现场的大部分证人也都证明刘川不但没有避走,反而主动转身攻击了受害人,用热粥将受害人烫成重伤,而且还故意伤及一位无辜的邻居。审判的进程和结果说明,律师的想法固然不错,可惜办法并不实用。他在法庭上的武器,主要是空洞的情节推论和法理分析,但任何雄辩的推理和分析在公诉人抛出的一个又一个现场证据和证人证言面前,都显得苍白乏力。
  但对于刘川这三个月在看守所的生活来说,律师仍然是一个最有价值的人物,因为这时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他,只有律师能够进入那个闭塞的囹圄,为他出谋划策,向他表达安慰,给他带来奶奶的情况,带来季文竹的零星讯息。
  奶奶已经出院了。出院不是因为康复,而是因为没钱。她出院后就住在小珂家那套单元里,刘川已为那套房子付了半年的房租。奶奶辞退了小保姆,她的那点退休金已经请不起保姆。听到奶奶住在小珂那边刘川心里踏实多了,他想奶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小珂或者小珂的妈妈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尽管刘川坚决反对将他被抓的消息告诉奶奶,但律师还是到奶奶那里去了一次,好在小珂没让他们见面。从刘川一出事公安机关就遵从医生的意见,没有通知刘川的奶奶,奶奶只知道刘川又到外地找工作去了,从小珂嘴里她知道,外地能赚大钱,上次刘川到秦水一去数月,就没提前吱上一声。既然已有前车,再出后辙奶奶也就见怪不怪了,要怪只怪自己以前对孩子管得太死,弄得孩子现在做什么事都不跟她说。
  律师受刘川恳托,也设法联系过季文竹。季文竹伤好出院后就又接了一个戏,这一阵一直不在北京。律师和她通过电话,在电话里把刘川的情况告诉她了。季文竹托律师转告刘川,她遭受单鹃小康的伤害虽然祸起刘川,但她并不怨他,也对他盛怒之下跑去报复单鹃母亲的粗莽行为,并不赞成。她说她和刘川好了半年多了,一直以为他的个性比较内向胆小,算不上个血性男人,现在才知道他原来这么冲动,冲动之下能干出这种傻事。〃他怎么不去找公安局依法处理呢?这事不找公安局处理行吗!〃季文竹说。
  律师只好在电话里点头:〃对,对,没错。〃
  不过律师又说:〃可能他太在乎你了,一下没控制好自己。他毕竟还太年轻嘛。〃
  季文竹说:〃他也不年轻啦,我比他还小一岁呢,连我都知道做什么事都不能凭感情,都得前后左右算计好了再决定。感情这东西看着好,可真要一头扎进去最害人!〃
  律师只好在电话里接着点头:〃对对,人和人不一样,刘川在这方面还不大成熟。〃
  不过季文竹表示她还是挺想刘川的:〃我们剧组今天下午要去庙里拍戏,我会替他拜拜佛的,希望他能没事早点出来。〃
  律师经过自己的一番加工改造,在会见时把季文竹的话向刘川做了转达:她说她很想你,她说她没想到你会这么冲动,她说她会到庙里为你去拜佛,保佑你没事早点出来。
  律师看到,刘川低着头,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律师心想:季文竹说对了,这小子真不像个血性男人。
  囚车一出京开高速就放慢速度,刘川知道,他们即将到达旅途的终点。
  或者,也是起点。
  这条路一点没变。路边的建筑、树木、行走的人,依然如故。改头换面的,仅他一人。
  囚车停在了天河监狱的铁门前面,押车的分局民警跳下车子,与守卫的武警按章交涉。少时,电动铁门徐徐打开,囚车缓缓驶入,在大门和监区的隔离地带稍做停留,接受电子摄像头从四面八方,包括对囚车底盘进行的监视搜索,确信正常后,第二道电动的铁网大门,才隆隆打开。
  进入这道铁网大门之后,就进入监区了。从这里开始,刘川看到的每一位身穿制服的干警,都是自己昔日的熟人。他们彼此相见,本应关心问候,热情寒暄,互致别来无恙,谈笑彼此燕瘦环肥此情此景,疑是昨日,其实早如隔世,已经一去不返。
  囚车开进监区顺行右转,沿着广场边缘的马路平稳绕行,广场中央凤凰涅的塑像,在阳光的反衬下只是一个灰暗的剪影。车上的目光都被那只巨大的凤凰吸引过去了,这些初来乍到的犯人与刘川不同,也许没人知道这只大鸟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囚车最后一次停下来了,刘川明白,该是到站下车的时候了。果然,押车的民警很快发出口令,犯人们随即抱着自己的行李走下汽车。民警就在这幢停车楼前,与天监的干部交验一应文书。那些文书并不复杂,除了起诉书的副本之外,还有判决书、执行通知书、结案登记表等等,还要交验每个犯人被暂扣的私人物品。交验完成后,分局民警逐一打开了他们的手铐,交给了负责接收的监狱民警。接收他们的几位监狱民警刘川都熟,为首的一个刘川差点脱口叫出名字,他就是当初和刘川一起执行〃睡眠〃行动的冯瑞龙。
  犯人们被带进楼内,一字排开,各自的行李放在各自的脚下,冯瑞龙站在队前点名。他声音平淡地挨个叫着犯人的名字,叫谁谁喊〃到〃——段文奇、李玉章、刘晓柱、孙鹏、刘川叫到刘川时冯瑞龙抬头看了刘川一眼,刘川也看了他一眼。刘川也知道自己的目光与管教如此对视,在这个地方就是成心犯刺儿。但也许曾是熟人的缘故,冯瑞龙没有开口训责。
  然后,他们被带往楼内一条笔直的筒道,在一个房间门口被命令止步,同时被命令脱掉衣服,只穿一条短裤,发了一根体温表让大家轮流夹在腋下,测量体温。楼里尚未烧起暖气,刘川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看见身边的孙鹏把脱掉的上衣又披在了肩上,便也学着做了,其他人也就全都纷纷披了上衣。冯瑞龙从屋里走出来了,板着脸看他们,没管。
  已经试完表的人被逐一叫进屋子,叫到第三个时叫到了刘川。刘川进屋后径直走到一张桌前,入监体检的全套程序他全都清楚,完全不用民警预先指点。先测身高,又测体重,然后坐到一位医生面前。对面的女医生他也挺面熟的,但叫不出名字,他在天监真正上班的时间毕竟太短。
  女医生也认识他,但还是按程序逐项发问:〃姓名?〃
  〃刘川。〃
  〃年龄?〃
  〃二十三。〃
  〃身高体重?〃
  〃一米八二,六十五公斤。〃
  刘川最重的时候,达到过七十五公斤。但在看守所一关三个月,人一下子瘦下来了。医生快速地给他量了血压,问了体温,然后把这些数字快速记在体检表上,然后,快速地说了一声:〃行了。〃
  又一个犯人被带进来了,刘川立即离座走进隔壁房间,在那里接受一位男医生的继续检查。刘川记得那位男医生姓薛,但叫不全名字。他一走进这间房子男医生就让刘川自己把身上仅剩的一条短裤脱掉,然后一丝不挂地挺直站好,两手向前伸直,手心手背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下;又让他张开嘴巴,看看口腔及牙齿,然后让他放下手臂,自己抬起生殖器让医生查看有无性病;又让他转身自己扒开臀部让医生检查肛门;又做了两个下蹲起立的动作;又弯下腰来检查双手可否触地;又让他躺在一张小床上用手摸肚子,翻眼皮,口中同时不停地讯问:得过什么传染病吗,得过肝炎、肾病、结核、性病、麻疹、低血糖吗刘川机械地一一回答没有;又检查皮肤,又问:身上有脓疮吗,有疤痕吗,有刺青吗,腹泻吗等等。
  检查完身体,出门穿上衣服。犯人们重新列队,在筒道里抱起自己的行李,走出楼门,穿过广场,向另一座楼房走去。刘川知道,他们要去的那座楼房,是天监的一监区,天监的入监教育分监区,就设在一监区里。
  连刘川在内,六个犯人成一路纵队,在一名民警押解下,向一监区那边走去。监狱大院的每一条道路,对刘川来说,都是那么熟悉,虽然他和其他犯人一样,全都低着脑袋,只看自己的脚尖走路,但这里的每个路口,每个岔道,他的心里全都了然有数。在一个拐弯的三岔路口,押解民警在队伍后面喊了一声:〃停下,靠边!〃大家便一齐止步,停了下来。
  六个犯人,全低着头,靠马路的一边站着,刘川知道,一定是有管教干警过来了。北京市监狱管理局颁发的《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中规定:犯人在与管教人员同方向行进或迎面相遇时,应停步靠边让路,在管教人员行过五米后,再继续行进。在停步的片刻,刘川眼睛的余光不知怎么那么管用,他没有抬头但已经知道,迎面而来的两位管教人员,一位是监狱的狱长助理,另一位就是一监区的民警庞建东。
  庞建东显然也看见刘川了,他因此而放慢了脚步。也许是刘川的样子完全变了,脸颊瘦得厉害,头发乱而无形,完全想象不出他就是当初庞建东在慈宁公墓看到的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刘川,完全想象不出他就是当初邀请庞建东去万和城吃饭跳舞时那个英俊倜傥的刘川。庞建东从刘川身边慢慢走过,直到完全确认,这个脸色发黄,身体细瘦,抱着铺盖,在路边低头默立的犯人,就是刘川时,庞建东才仓促地回应了押解民警的寒暄:
  〃吃饭了吗?〃
  〃还没呢。〃
  庞建东一步三回头地,跟在狱长助理身后走了。犯人们这才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走进了一监区的罪犯出入口,正式的入监程序从这里才刚刚开始。
  第一道程序,是净身。
  虽然在刚刚进行的身体检查中,犯人们也被命令脱光了衣服,但那是体检。现在脱光衣服,才是真正的净身检查。在监区筒道端头的活动区里,六名新到的犯人排成一列,冲墙蹲下,然后被一个个轮番叫起,命令脱掉衣服,打开行李,大至被褥,小至内裤,全被民警一一抖开检查捏摸。对现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