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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深牢大狱-第23章

小说: 深牢大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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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满天的繁星。
  海边的泥土很湿润,很松软,但刘川的全身还是很快就被汗水湿透。他挖的坑宽大得足以栽下一棵参天大树,但挖地三尺也没有挖到任何异物。挖出的泥土掺杂着大量粗沙,还有杂芜的草根碎石,一锹一锹被刘川扬得到处都是,坑的四周狼藉不堪。挖着挖着刘川停下来了,他挖得太猛了,挖得筋疲力尽。他把铁锹扔在坑里,坐下来大口喘气。地上湿漉漉的泥沙带着阴邪的凉意,像被海风吹冷的汗水一样,一下子浸透了他的全身。
  单鹃也失望地蹲下身子,两眼向坑内茫然探看。她母亲的目光也凑了过来,在一览无余的坑里徒劳地搜寻,然后又疑问地投向刘川。
  〃没有?〃
  刘川喘着气说:〃没有。〃
  单鹃又问母亲:〃是这个地方吗?〃
  母亲说:〃是啊,就在这个凹口,这上面当时还开了一大片杜鹃。〃
  母女一齐举目,向头上的崖顶看去,崖顶被夜色吞没,草木黝黑一片。她们低下头来,彼此相顾无言,只好再次把目光投向刘川。刘川喘息了一会儿,一声不响地从坑内爬出,从里面拽出铁锹,在这个刚刚挖出的大坑旁边,又是一锹挖了下去。
  挖了左面,又挖了右面,三个坑很快连成了一体,变成了一个更加巨大的大坑。刘川继续挖,坑越挖越大,大到足以放下一张双人的大床。单鹃也上来帮忙,她和刘川互相替换,足足挖了三个时辰。很快单鹃也没劲了,累得大仰八叉躺在大坑的旁边。这时,她在刘川那一下下周而复始的挖土声中,突然听到几声哐哐的变异,那变异的声音响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但紧接着又再次响起,哐!哐!哐像是铁锹的端部撞上了一个空心的树根。
  那声音让单鹃从地上爬起,她的目光还未触及深深的坑底,便从刘川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出陡然而生的希冀。刘川奋力挥锹的样子似乎已经告诉她们,这一声声哐哐的声响肯定不是什么树根或石块。接下来她们很快就能用肉眼看清,从泥沙中露出来的,是一个黑色平滑的硬物。她们看到刘川扔掉铁锹,用手扒开那硬物表面和四周的沙土,当浮沙散尽的时候她们都能确认,刘川双手抚摸着的,是一只大号的皮箱。
  刘川的心,在喉头跳动,跳得他手尖不停发抖。
  单鹃也跳进大坑,手脚并用,和刘川一起将皮箱从沙土中拖出。他们发现这只皮箱的下面,还有一只同样的皮箱——同样的黑色,同样的沉重他们同样将它用力拉出。
  皮箱没有上锁,用手拨开扣子,啪的一下,箱盖便应声而开。箱子里,是紧紧缠裹的无色的塑料布,刘川和单鹃手忙脚乱,将厚厚的塑料布一层层撕开。月光在那一刻仿佛忽然亮起来了,他们的双目不约而同,被一片镀了银光的色彩灼痛。灰蓝色的美金,粉红色的人民币,在这个涛声响彻的夜晚,竟是如此斑斓,如此炫目!
  两个箱子都打开了,单鹃母女激动得热泪奔流。刘川的眼睛也湿了,全身一下松懈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再也不能起身。他知道,这是他人生历史上重要的一刻,他倾力而为的这件事情,终于结束了,终于以意想不到的胜利,以大功告成的终局,结束了。他可以彻底洗脱亲人的误解,朋友的错怪,洗脱他心中压抑和厌倦了许久的那些灰尘,他马上就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回到自己的家里,回到奶奶的身边,回到季文竹那魅力无边的微笑中去了。
  他要寻找的,几乎用生命作为代价,苦苦寻找的这个东西,就在眼前:两只大号的皮箱里,那个被一层层半透不透的塑料布包藏着的,险些永沉地下的秘密——三百八十万人民币,九十九万美元,总值一千二百余万的国家财产!一千二百余万,万能的货币!
  他全身湿透,说不清是汗,还是海的潮气,还是凝重的夜露他敞开沾满沙土的衣襟,呼吸起伏的胸膛像涂了油似的亮光闪闪。他和单鹃一人拖了一个皮箱,扶着单鹃的母亲,从崖壁一侧陡峻的羊肠小径,向崖顶攀援。他们就是从这条惟一的小路走下海边的,现在依然要从这里踏上归途。
  这条路太陡了,黎明前的夜幕将它不甚清晰的边缘和形状彻底模糊。二十多年以前,年轻的单成功与单鹃的母亲,就踏出了这条暧昧的小路,找到了那片激情的海滩,看到了浩淼的欲望之水,记住了那片火红的杜鹃。二十年之后的一个夜晚,也许与今夜同样的潮湿,同样的黑暗,单成功孤身一人,将两只沉重的皮箱拖进这条小路,拖下悬崖,深埋于当年那片火红的杜鹃花下。他埋下的是他和他一家人今后的梦想和富贵,也埋下了四名同伙,四名武警,一共八条枉死的冤魂。
  在此刻向崖顶攀爬的三人中间,只有单鹃显得身体矫健,她并未像刘川那样在刚才的挖掘中耗尽体力,她还能健步率先奋力攀援。她拖着皮箱,拖着母亲,最先攀上了崖顶。崖顶是一片阔大平坦的空坪,空坪上灌丛疏落,草木斑驳。单鹃和母亲走上空坪时喘息未定,就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定定地不能移动半步。从她们僵硬的表情和僵硬的动作上,已经可以想象她们看见了什么。
  刘川也爬上了崖顶,他的目光越过单鹃母女僵直的背影,投向坪地的前方。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十米的远处,在目光终止的尽头,数不清有多少灯火熄灭的警车,多少荷枪实弹的武警,合围着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刘川肿胀的胳膊再也提不动那只沉重的箱子了,他的双手已经布满铁锹磨破的血泡,皮箱在他的身侧脱手而落,砰的一声落在崖顶坚硬的地上。警车的大灯几乎在皮箱落地的同时一齐燃亮起来,车顶的警灯也一齐威风凛凛地随之闪动。一群警察大步向他们走过来了,为首的一个正是东照公安局那位久已不见的林处。他绕过已经完全呆掉的单鹃母女,径直走向崖口的刘川,他伸出手来有力地一握,握得刘川流血的右手钻心疼痛。在疼痛之后刘川迟钝的耳中,正式听到了这位金库大劫案的侦办主管,郑重地宣告一切结束!
  〃谢谢你刘川同志,你干得很好!你为我们破获这个案件做出了很大贡献,我代表东照市公安局,代表东照市人民政府,对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刘川头脑麻木,他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话说。他麻木地看着林处长从他的面前转身离开,走向已被警察们缴获的那两只皮箱。皮箱被打开来了,在众多警察的包围中,在七八只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林处长审视了箱内那一捆捆耀眼的现金,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刘川全身都酸乏得失去知觉了,不能向前行走半步,不能和他们一样欢笑和欢呼。他呆呆地看着单鹃和她的母亲被警察分别铐住拉走,呆呆地凝视着那一个个红蓝变幻的灿烂的警灯,他凝视着这个盛大的场面,他对这个场面的欢愉无动于衷。只有当景科长分开众人走上前来,将他拥在怀里用力地一抱,他的脸上才绽开会心的笑容,眼泪随之从心底奔涌出来,如喷泉一般夺眶而出。

  第11章 回到北京

  天亮了。武装警察的大队人马班师回朝。
  刘川看到了海。
  浩浩荡荡的警车车队行驶在环海的山路上,晨雾刚刚散去,太阳尚未出来,海的颜色和形状,在这个时辰显得朦胧不定,像多种极不透彻的颜料在巨幅画布上涂出的一片混沌… …湖蓝、青绿,还有云一样的灰白
  刘川没再向景科长借手机给奶奶和季文竹拨打电话,他想他很快就要回到北京去了,他要突然敲响家门,突然出现在剧组的拍摄现场,给奶奶,给季文竹,一个惊喜,一个意外。这是很久以来在他的想象中反复盼望的一个画面,反复期待的一个场景。
  沿着这片海岸线驶往东照,大约需要二百公里车程。那一天阳光万道,省区公路上车流如潮,车队拉着警笛,押解着一千二百万赃款和两名嫌犯,长驱而过。警察们按捺不住胜利的喜悦,车厢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人人都在谈功论赏,但没人听到刘川的笑声,刘川歪在面包车的后座上,不知何时睡过去了。
  他没有做梦,但睡得不香。从睡相上可以看出,他似乎心事重重。
  这个案子最后还需要刘川做的,就是配合东照公安局的预审部门,将数月以来他经历过的那些事件,那些侦查过程,做出证明材料,以便将来司法机关对单成功及其他涉案人员,对整个金库大劫案,做出最终的判决。
  事实上,单成功正是由于这些材料,被证实为金库大劫案的主犯而不是过去认定的胁从。在数月之后,经过反复侦讯调查,天河监狱司机老杨的那位前任情妇佟宝莲,也被确定死于单成功之手。单成功因此被依法改判犯有抢劫罪、故意杀人罪、脱逃罪,数罪并罚,合并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单成功罪恶深重,难逃一死,无可挽救。但刘川最终挽救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在他向东照公安局提供的证据材料中,单鹃和她的母亲被证明为不知情者。我不知道刘川出于什么心理,要这样保护单家母女。刘川告诉审案人员,单鹃与她的母亲在金库大劫案的案发前就与单成功分居两地,她们对单成功在外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并不知情。她们也不知道单成功私自藏匿犯罪的赃款,直到刘川带着她们在海边挖出那两只箱子,她们才知道里面装有巨额现金。按照刘川提供的证词,公安机关对单家母女原拟追究的窝藏罪、包庇罪,因无证据支持,最终不能成立。
  但是,刘川没饶小康。刘川在秦水小虫家附近的那个煤厂险被杀害,小康涉嫌主谋。东照公安局通过秦水公安局对小康依法拘传,可惜在拘传令实施之前,小康已经闻风而逃,不知去向了。
  在小康逃走之后,刘川回京之前,单鹃母女被无罪释放,走出了东照公安局拘留所的大门。据说她们走出大门后还站在门前低声商量了一会儿,才朝着谁也记不清的方向,并肩走了。
  都走了。一切都成往事。
  在刘川的感觉上,他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原来的生活瞬间复原。和以前每天醒来时一样,他还躺在自己宽大的卧室里,躺在那张从西班牙进口的宽大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无比舒坦地打着哈欠。
  常常只是到卫生间洗漱的时候,看到自己手上疤痕未消的血泡,他才确信,他曾经在一条布满荆棘的险路冒死穿越,现已进入另一段崭新的时间。
  时间是什么?
  时间是风流水转的回环之波,还是一去不返的离弦之箭?是无论行走多远都将回到起点的一个周圆,还是永远不会重叠的平行之线?
  时间到底是什么?
  是地球的公转自转,还是人间的冬寒夏暖?是海上的日出日落,还是城内的暮鼓晨钟?时间究竟漫漫无边还是稍纵即逝?是万古永恒还是岁月无痕?时间可以用截然不同的辞藻形容描绘,可谁又能做出一个公认的定义和结论?
  刘川几乎忘了他在秦水究竟藏了多长时间,再回来时竟说不清北京到底亲切还是陌生。看到刘川终于游子归家,奶奶的病一下好了大半,原来每天只能行走五十来步,现在只要有刘川扶着,她就能从家里的这间屋子走到那间屋子,兴致勃勃,不知疲倦。刘川回来的那天晚上她的饭量也长了一倍,还和刘川一起喝了一点啤酒,然后在沙发上聊天一直聊到深更半夜,小阿姨过来叫了几次,她才恋恋不舍地回房休息。奶奶走后,刘川很久很久没有入睡,他躺在干净松软的被子里,两脚无论伸到哪里,都是那么平滑干爽,不再阴潮,不再酷热,没有臭虫,没有蚊子,没有难闻的霉腐味道,枕头和被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种皂液的清香已然久违。他很累很累,很累。但,无法入睡。
  那一夜他始终兴奋于回顾与展望,回顾与展望的主角,正是那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那两个女人代表了梦与现实。单鹃是梦,是噩梦中的一丝温馨;季文竹是现实,是北京,是繁华的都市,是一向习惯了的正常生活,是正常生活对他的吸引、诱惑和热情的欢迎。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几个月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梳洗打扮。一套登喜路的休闲服被洗熨得板板挺挺,一双爱马仕的软底鞋也打理得不染一尘。他反复思忖半天,终于没喷同样牌子的香水,因为他不知道季文竹是否喜欢那种带点烟味的味道。
  他开了那辆久已不开的沃尔沃S90,他回来之前奶奶每天都让公司里的人把它擦得晶光锃亮。奶奶虽然一直呆在北京,呆在家里,但其实和刘川一样,对公司行将被银行接管拍卖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的病况使得谁都不敢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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