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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刘心武续红楼梦-第34章

小说: 刘心武续红楼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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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那大老爷害得我倾家荡产,流落远郊,靠给人写点子春联糊口。前些时想是那大老爷知道圣上查他,慌了。又让个人来找我,说是把扇子还给我,让我再莫声张,你们别看我眼睛坏了,看不真切东西,我那古扇是一闻便知的,那拿来的我往鼻子底下一放,味儿差远了去,全是假的!那真的必得还我才是!如今听说这荣府犯了事儿,大老爷、二老爷都给治罪,由忠顺干王管这里的事儿,我好不容易一拐一拐熬进城来,上门喊冤,要索回那古扇,竟被他们扔了出来,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还有老实人活路么?”一壁说,一壁哭,有的人就觉他可怜,给他往肩上褡裢装些铜钱;有的听他前面所说甚为同情,及至听他诉到最后,就怕惹出事来,忙抽身走掉;有的就劝他莫用鸡蛋去砸石头;有的却在一旁讥笑他那残腿哭相。

石呆子门外的哭诉声,隐隐传到里面,王爷问什么人在门外闹事?长史官又问下面,下面又去问把门的,把门的学舌,又一道道传进去直到王爷耳朵边,王爷听了脸色大变,长吏官忙道:“我这去让人把他扔得远远的!”

王爷拿起桌上惊堂木猛的一拍,倒唬了长史官一大跳,只听王爷对他吼道:“谁说让你把他扔远远的!你立即去安排,不许他乱说乱动,且将他运到府里去,单给他一间屋先住着,好吃好喝供着,我自有道理!”

长吏官刚要转身,王爷又跟他说:“除了我,谁也不许跟他说话!连你也不许问他!他说什么都莫听,告诉看守他的人,那是个疯子,全是瞎说八道!”

长吏官便去安排将那石呆子强带回忠顺工府,软禁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办完软禁石呆子事长史官心内才明白,王爷不正收着二十把古扇么,道是甄家藏匿在贾家的罪产,圣上既把那甄家藏匿在贾家的罪产全数赏了王爷,那些古扇当然归他把玩。只是这斜刺里杀出的石呆子,道出另外的故事,那些扇子竟非甄家所有,此中奥妙,准敢推敲?从此只要王爷不提扇子、呆子,他抱定作一个聋子、哑巴。

眼看又到霜降,那荣国府各主子罪名刑罚也已定谳。贾赦流往北边三千里外苦寒地,准邢夫人同往。贾政流往南边三千里外烟瘴地,准王夫人同往。贾琏原来只有承父命往平安州与节度送信一罪,贾赦一再为其开脱,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却不曾想越查贾琏罪名越多越重,其中私自给长安节度云光写信酿成两条人命,国孝、家孝中偷娶尤二姐又虐待致死,更唆使恶仆追杀张华等项,尤为恶劣,贾琏力辩三条人命皆系王熙凤酿成,追杀张华亦是王熙凤所为,那忠顺王审讯时王熙凤也供认不讳,情愿偿命,忠顺王却刻意要暂且留下王熙凤,以便搜罗出更多贾家财物,便道所有来往信函上,皆系贾琏署名,岂可抵赖,最后将贾琏算入明年的斩监候。那嫣红、周姨娘、平儿等,皆收为官奴,侍分配到王公大臣家服役。宝玉因年过十六周岁,先收临,待以后进一步查明情况,若除被其父唆使吟出反诗外并无其他罪行,则遣返原籍永不许返京。贾环、贾琮、巧姐因未成年,允其嫡系亲属领养。管家赖大夫妇,念其子尚能效忠朝廷,免死,枷号一月后,允其还乡养老。那吴新登夫妇早被羁押,以卷逃并违例放贷罪入狱服刑。其余所有仆妇,皆牵到外城东门外发售,丫头小厮分别单卖,如周瑞等陪房允整窝发售,另婆子、年长单身男仆可搭配贱卖,无人买走的则发往城外官属砖窑、粪场、坟地等处劳役。

且说宝玉在荣府被抄后,与贾环、贾琮被关押在凤姐院三间西厢房的南边那间。原来的格局是从中间进去,南北再各有内门相通,收成羁押之所后,将里面的门封死了,南北各间各破一窗改为屋门,为防止院内各屋羁押的人互相望见,门窗透明处皆糊上了厚纸,因之白天亦十分阴暗。刚住进去时,贾环犹与贾琮一起奚落宝玉,道:“怎的连铺床脱衣都不能利落?要不要我们帮你把麝月要来?”又道:“还不笑开怀?听门外脚步声,分明是那袭人来!”

看守送来饭食,菜里稍有肉片,贾环就伸筷子去宝玉碗里夹。送来热水,贾琮就跟贾环抢去喝。两人喝够了,剩下的水也凉了,才让宝玉喝。到后来,环、琮见宝玉不但总让着他们,见他们吃不饱,就把自己的馒头让给他们吃,早上看守送来一盆水,宝玉总让他们先洗漱,自己用剩水。各屋轮流放风的时候,严禁出去后出声,也不许出院子,那凤姐院不甚大,环、琮出去后只是吸气吐气,宝玉就打手势,让他们跟他一样,蹲下来看邪从墙角砖缝中钻出的野花,回屋以后,就带头吟那野花,环、琮有了好句,就真诚赞扬。又让他们细听窗外蜜蜂的嗡嗡声,到晚上都睡不着,就让他们听那虫儿呜叫,辨析虫名。秋凉了,被子薄,环、琮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后来睡着了,早上睁眼一看,宝玉将自己外头衣服全盖到他们被子上了。

抄家送往羁押处前,各人身上佩带的东西全给收了,只那宝玉的通灵宝玉还让他带着,一来按俗世眼光,那是块病玉,不值钱的,二来忠顺王有活:“那玩意儿落草时候就有,连圣上也听说过,怕是有其奥妙,别人拿去带起恐不吉利,就由他还挂脖子上吧”但后来却又将一个旃檀香小护身佛发还给他,原来那是当年庆国公单奖给他的,佛像背后有那庆国公府造的标记,为何将其发还给他?因圣上忽然大大的褒奖庆国公,又给他加俸禄,忠顺王知道后,便令将那庆国公亲赠宝玉的旃檀香小护身佛还给宝玉。那旃檀香小护身佛送回后,环、琮二人都想要,道:“你已有那通灵宝玉保佑,我们啥也没有。”然一个小护身佛如何分给两人,先宝玉就拿给他们轮流佩带,道:“虽我不信这个,然你们带着,觉着心里塌实些,也好。唯愿你们各人都得些护身的灵气。”

那日长史官来宣布,宝玉不日移入监狱,环,踪二人可分别由嫡系亲属领走,宝玉倒无所谓,那贾环先哭了起来,道:“谁来领我,我们二房还有什么嫡系亲戚,进监狱还有碗饭吃,看来我只能流落街头当乞儿了!”

那贾琮则担心被那邢德全领走,道:“那个大舅只知吃喝嫖赌,料他也不要我,若将我领去,指不定怎么恶待我!那表姐邢岫烟,听说早跟表姐夫薛蝌去往南方了,亦不会领我,倒是听说邢忠舅舅跟舅妈还在京城,他们年纪虽老,待人是厚道的,我愿他们来将我领去。”

宝玉听了便道:“那邢忠舅舅必来领你,你去了好生活着,环弟弟比你可怜,我亦想不出来谁能来领他。那巧姐儿,倒还有个舅舅王仁,想是会来领他。既如此,我的意思,就把这旃檀香小护身佛,让环儿带着吧,他的前途,实在更比我们凶险,或许这个东西,能多少帮他点忙,且不论护身功力是否灵验,人看是庆国公给的,总多少会善待他点吧!”

贾琮不争,把原由自己轮带着的旃檀香小护身佛取下递给宝玉,宝玉就亲给贾环带到颈上,那贾环扑在宝玉怀里大哭,宝玉搂着他拍背安慰,自己也哭了,那贾琮也落下泪来,贾环边哭边对宝玉道:“我曾推倒烛台想烫瞎你眼睛,又总咒你早死,好由我承继家业,现在想来真懊悔不迭,只求你原谅!”

宝玉道:“我亦对不起你,多年来何曾跟你谈过心,关切过你的日日夜夜,也恳求你原谅我!”

兄弟二人到家破时方有了手足之情,那贾赦、邢夫人和贾政、王夫人押出流往边陲苦地,及贾琏被锁走,他们能听见响动,却不允出屋跪别,亦不许出声。过两日,王仁来领走了巧姐,平儿被带出去为官奴。那巧姐初与平儿一起被羁押时,并不知遇到了何事,还总吵着要到院子里玩,要到园子里找大伯妈去,要吃大伯妈那边的菱粉糕,遂被看守吼骂,巧姐就哭,那哭声又会被平儿握嘴堵住,宝玉这边听见他那天真的声音被吼骂变成哭声又突然鸦雀无声,不禁谙然神伤。后来那巧姐也不敢高声说话了,也听不见他哭了。王仁来领他那天,宝玉才又听到巧姐的声音,他高兴的叫着“舅舅”,笑着出了院门。

再一日,邢忠来领贾琮,贾琮跪别两位堂兄,随那邢忠去了。

又一日,来人将宝玉带往临狱,道:“便宜你了,王爷说不用披枷带锁,带过去就是了,说你是不会跑的,跑也跑不动。”

贾环要跪别宝玉,让宝玉止住了,宝玉道:“各自保重吧!”两人遂相对深深一揖,宝玉就跟带他的人走了。

到得监狱,未进狱门,只见门上塑一怪兽,有脸无身,怒眼圆睁,獠牙毕露,狰狞可怖,似要扑人,宝玉不禁闭眼止步,心内匀惊惧,那押送的人将他一推,便踉跄迈进狱门,如入那怪兽之口,后来知道那怪兽名狴犴,吞噬活人不吐骨头的,凡监狱都塑他把门,震慑囚犯,且示王法峻厉。

宝玉押走后,那院子里竟只剩贾环一人了,送饭来给他吃,他也吃不下,只呆呆的在床铺上坐着。一个人过了一夜,第二天长史官来,道:“无人领你。也不便让你流落街头。王爷开恩,命将你送到养生堂去,给堂主当小厮,光伺候着他,以后若你争气,给你升成管事。你须老老实实呆在那里,倘你逃逸,捉回来先打断你的腿再说!”

那贾环不肯去,道他有个表哥叫钱槐,愿去钱槐那里,问他钱槐是怎么个亲戚?他道是赵姨娘的内侄,惹得长史官并随来的人大笑,长史官道:“赵姨娘本是个奴才,况且死了,他不死,也跟周姨娘、嫣红一样,先收去当官奴,他家的人那有资格来领你!走,少废话!别瞎耽搁我们工夫!”遂强把贾环带去养生堂,到了那里,堂主先打他几巴掌,道煞煞他的少爷威风,又给他剃成杩子盖头,第一桩活计便是让他给自己倒杩子、洗杩子。那贾环只得忍气吞声苟活下去。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妙玉守庵从容镇定 凤姐扫雪痛心疾首

那原在荣国府的清客相公单聘仁、卜固修二人,又投靠到忠顺王府。此日二人在二门内过厅里,为王爷检视登记从宁、荣二府得来的古董文玩。这些物件,他们本是熟悉的,摩挲清点之间,也似有不胜感慨之态。所有器物中,体量最大,也最扎眼的,是从荣国府里抄来的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大紫檀雕螭案、青绿古铜鼎、金维彝、玻璃盒等。单聘仁指着叹道:“没想到百多年的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竟一败涂地至此啊!”

卜固修道:“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谶语了!”

看到悬在壁上的大幅《海棠春睡图》和两旁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单聘仁道:“这画儿倒像是唐伯虎真迹,这对联署着宋学士秦太虚的名儿,实属胡闹,对联的风俗,至前朝以来才渐时兴……”

卜固修又指着壁上的一幅《燃藜图》道:“这也是东府里的吧!那贾珍要真能燃藜苦学、自戒自律,也不至落到今大的下场!”

两人边议论边继续清点物品,只见桌案上陈列着些缠丝玛瑙碟,掐丝珐琅盒、白玉比目磬、墨烟冻石鼎、乌银梅花自斟壶、黄杨根整雕大套杯、捏丝戗金五彩大捧盒……单聘仁叹道:“那贾宝玉,听说收监后若查无其他罪行,恩准遣返金陵原籍祖茔居住,命倒保住,可今后那儿还能有这些个器用排场?”

卜固修道:“锦衣纨绔、饫甘餍肥,于他而言早已是烟云模糊无觅处了吧!不过咱们还是专心检视为好,不要一会儿王爷到了,应对时语塞起来。”

正说着,便闻忠悫堂那边传来履响人声,二人忙趋厅门垂手伺候。忠顺王爷,由长史官陪同,身后跟着几个随从,步入过厅。那王爷已年近七旬,枯骨支离、鹰鼻秃眉,然身架高大,每日定时进补,精气神提起来时,倒也声高欲炽。大略的将所摆出的物品扫描一遍后,单聘仁便将古董中的“软彩”精品逐一指点解释,其中一架贾代善时搜罗的慧纹,系当年苏州刺绣世家慧娘亲刺,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草字诗词的缨珞,细看竟是温庭筠的《菩萨蛮》,有“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等句,单聘仁道:“贾府原存三件,两件早已献入宫中……”

王爷也未觉精彩,只把眼光晃往别处,单聘仁因移身那壁上所悬的《海棠春睡图》,道:“画上题署唐寅之名……”

尚未道完,王爷撇嘴:“似此等貌似神离的铺张之作,也只有你单聘仁才独具只眼,认作真迹!改日请程日兴再来评说吧……”

原来王爷听那古董行人说过,唐寅不善大幅画作,单聘仁忙陪笑道:“王爷眼透纸背,我等就是浑身眼睛,终究是瞎子模象……”

王爷不耐烦的移步巡视,摇头道:“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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