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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双颜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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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的气味深深吸了个够,她才仰起头细看他。他低下头,撞上。她那双大大的眼睛,心里便是一阵柔软。

她忽然捏着小拳头,狠狠捶他胸。脯:“辰哥哥!你怎么就等不及了!你怎么忘了有我在啊!有我在,你的冤屈一定能洗雪!”

萧辰眼里有无奈的苦笑。沁水从小就自诩为他的最后一枚棋子。他的脑海里倏然浮现她幼小的模样。那是许多年前,小小的丫头片子,做出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在无人处拉了他的手,悄悄说:辰哥哥,你放心,有我在,兰贵妃扳不动你!

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脑袋,萧辰不动声色地说:“还没用晚膳吧。”

“这么一说,倒觉得饿了!”沁水舔舔舌头,带着满面泪水笑起来。这带泪的笑颜,纯美如雪莲绽放。雪花一朵朵点缀在她火红的貂裘上,娇小的身影在雪中仿佛一株红梅。

静静地望着她,萧辰那常年紧锁的眉头,慢慢展开来。用力一搂沁水后脖颈,像拧一只小猫般将她裹进了自己的披风。

入席后,沁水见了一桌佳肴,顿时涎流三尺,也顾不上形象,一顿狼吞虎咽。正在大快朵颐,忽然两眼放光,满嘴流油地喊起来:“好香啊!这是陈年的梨花白!快给我满上!”

萧辰眼里浮起一丝笑意:这小酒鬼,鼻子好灵!

他亲自给沁水斟满一觞,沁水迫不及待举起酒觞,仰脖而尽,简直好像刚刚穿过沙漠找到水源一样。

有这样喝酒的吗?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般陈年佳酿,她竟不细品,就一个劲地往肚子里灌。

萧辰直摇头,这丫头喝酒就是为图一醉,天生的酒鬼!他痛心疾首地皱着眉,在一边替她数着,数到第六觞,估摸着她的酒量,劈手夺过酒觞:“行了,不许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谁说的?这才刚喝到前奏,还没兴奋起来呢,怎么就不让喝了!”沁水扑上来欲抢酒觞。

萧辰摁住她,一壁令手下将酒觞和酒瓮都撤下。

“不行!不行!喂,喂,我还没喝够!”沁水眼睛跟着撤下的酒走,绝望地喊:“再喝一觞,最后一觞!”

任她狂喊乱叫,他将她横抱起来,走出房间,穿过长廊。

她的红貂裘在入席时已经脱下,里面是翠蓝缕金宫裙,而他也卸了甲胄,穿着明蓝色夔纹锦袍,抱着她疾行于廊道,慢慢地走入澄澈璀璨的光辉中。

雪已经停了,一轮明月升上苍穹,雪光与月色交织成一片晶莹清冽的明光,投射进廊道,映上了他们的衣袂。

☆、第三十七章 雪夜交心

“辰哥哥,我手里有父皇御旨,你若息兵投降,将无罪赦免。”坐在廊下的台阶上,靠在哥哥肩头,沐浴着雪夜的月光,沁水诚挚恳切地说。

萧辰许久不答,仰起脸来。冷月清辉洒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莹澈的光芒,照得他的侧影宛如冰雕雪塑,清冷,绝美。

“母亲走的那日,也是雪夜,月光也是这样好…… ”萧辰忽然低低说了一句似乎不相干的话。

沁水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起他的母亲,他心底最痛的这块伤疤,从未当着任何人揭开。

他忽然将头埋进膝盖,双手抱头,仿佛是不能忍受回忆带来的剧痛。脑子里满是血腥,漫天遍地的血色,汩汩地流淌。血泊里躺着他的五个舅舅,他的十多个表兄表妹,有些还是襁褓婴孩,还有他的几十个外祖叔,外祖姑,另外还有成百上千个母亲那边的亲戚。

那年,他才五岁。他的爷爷,一代权相卫国公萧烈,终于取代了北燕皇帝,高登九五。萧氏一族把持权柄已久,北燕皇帝霍陵早已如同虚设,禅让是迟早的事。

问鼎皇座,萧烈作了一系列准备。为自己的嫡子萧轍娶了北燕公主霍清漪,又将嫡女嫁给北燕皇帝霍陵。然后以外戚身份干政,先封侯,再封公,然后是剑履上殿,赞拜不趋,假黄钺,录尚书事。这一项一项,全都是汉魏以来权臣窃夺神器的必经步骤。

霍陵也知大势已去,国祚难继,识相地下诏禅位。即便如此,北燕皇族仍旧逃不了斩尽杀绝的噩运。为防止北燕死灰复燃,卫景帝萧烈几乎杀光了霍氏。

萧辙即位,是为卫宣帝,本想立萧辰为太子,一则霍清漪是他的正妻,二则三个儿子中萧辰才略气度最像他。但是就因为萧辰是霍清漪的儿子,有一半北燕霍氏的血统,在朝臣一片反对声中,不得不立了萧羽为太子。

萧辰从小就知道,流淌在自己身上的北燕皇族血液,是自己的劣势。所以,当其他皇子斗鸡走狗,吟风弄月之时,他在悬梁刺股地夜读兵书,在烈日寒风里苦练骑射。他十六岁就在军旅中磨砺,当其他皇子锦衣玉食,偎红倚翠之时,他跟着远征的戍卒行走在万里平沙,黄云衰草之中。

比起太子萧羽,他勇武,雄略;比起二皇子萧隽,他仁义,谦和。多年来,他何尝不知兰贵妃在暗中排挤,但一直隐忍谦抑,事她如母,为的正是一个仁孝的名声。

才与德皆卓绝过人的他,却命中注定无法承继大统,一展宏图。他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不平,何尝没有不甘!

雪月之光,照耀庭院,庭中花木宛若玉树琼枝。盈盈暗香浮动在清寒的雪气里,如梦如幻。

“沁水。”他侧脸看过来,眼神坚毅:“如今我大军势如破竹。若我能入牧京,清君侧,我绝不会侵犯父皇,亦不会肆行杀戮。”

言及此,一向冷定的男子微微有些激动。宏伟的蓝图,壮烈的雄心,激。荡着他的胸臆。他紧紧握住了沁水冻僵的小手,凝视着她:“若我将来高登大宝,我必做有德之君,我必轻徭薄赋,爱民如子。沁水,你何不助我成千秋伟业?”

他目光中透露出的bobo雄心,像洪涛巨浪般扑打着她,令她有摇摇欲坠般的虚弱与无助。避开他注视的目光,她侧过脸去,眼里漫出深深的哀痛:“辰哥哥,你是要我背叛父皇吗?”

“沁水,我起兵,只是要取代太子,以及他背后的兰氏,我并不想取代父皇。”

“可是,我手握父皇圣旨,奉命招降,却反而加入叛军,这与背叛父皇何异?”

萧辰默然。

沁水悲声再劝:“辰哥哥,投降吧。所谓的千古伟业,也许只是你一厢情愿。父皇以顺讨逆,必将胜你。届时,你连命都难保,何谈伟业?”

“不,我不会投降。就算最后是一死,我也打算放手一搏。”萧辰语声冷毅,坚决:“你若站在我一边,就留下来,陪我战斗到底。你若站在父皇一边,请走,下次相见,就是敌我双方。”

她依在他身畔,哀哀切切地望着他,难以抉择,一任泪水长流。

“好,那么我就视你选择与我为敌。你走吧。”见她久久不作答,他残酷地甩开她,站起身走开,传令:“蒋昕,送公主出城。”

贴身侍卫蒋昕从廊柱后的阴影处走出来:“是!”

辰哥哥……她在蒋昕的扶掖下站起,含泪望着萧辰走入长廊深处,那背影一如过去,坚毅,果断,冷绝。

剧烈的痛楚忽然之间穿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浑身颤栗,靠在蒋昕身上,像个孩子放声大哭。

蒋昕不知所措,心痛如割,惊慌失措地叫着:“公主!公主!”他焦急之下,望向殿下的背影,以为他听见这样凄惨的哭声会回头。

☆、第三十八章 情深暗藏

月辉与雪色交织,在门帏上投映了一帘梅花素影,仿佛是冰绡裁剪而成的千层万重花瓣。

帘上忽然映上一道人影,迟疑低唤:“殿下。”

“进来。”含糊的语声,大异平日。

蒋昕不由担忧,急急撩开帏帘,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抬首只见萧辰伏在案上,酒觞倒在手边,旁边的酒瓮正是晚宴上,沁水眼巴巴望着人抬走的那一瓮梨花白。

蒋昕心中充满讶异,因为侍奉殿下多年,甚少见他喝醉。

“殿下……”蒋昕唤了一声。

萧辰从臂间抬起迷濛的醉眼,定睛看了蒋昕半晌,方问:“她走了?”

声音中蕴着那样深的凄酸与悲苦,竟令蒋昕难以回答。

“城外有人等她?”打了一个酒嗝,他以手撑额,继续问。

“有五百羽林军,是陛下为她此番前来劝降所备,据说是陛下钦点的。”

“好。”他点点头,将倾倒的酒觞扶正,颤巍巍地倾身欲抱酒瓮,“她安全就好。”

“殿下,不能再喝了!”蒋昕赶上两步抓住萧辰伸向酒瓮的手,“已经攻下的城池,尚有异动。朝廷又派了舞阴侯领军,前来阻截我军。梁王若再从西北方向插上一刀,势必危急。殿下切莫在此时醉酒误事!”

梁王萧隽是萧辰二皇兄,已经接到朝廷使者,命他勤王。想必他指日便将整军前来。

萧辰静静听着蒋昕一番劝解,惺忪的醉眼逐渐清明。寻常人等醉酒,越是酒至酣处,越是放不下,必会继续喝下去。萧辰毕竟非等闲之辈。揉着太阳穴,命令身侧侍女:“治醒酒汤来。”

侍女应声而去。

“来,蒋昕!”萧辰眯眼,向蒋昕亲昵招手:“陪我喝最后一觞,喝完这一觞,今晚绝不再喝。”

“好,末将奉陪殿下!”蒋昕过去抱起酒瓮,给萧辰斟满,一名侍女捧了一个彩绘流云漆觞过来,蒋昕亦斟满,放下酒瓮,举起酒觞。

“饮尽此觞,从此辰与父绝,与兄绝,与妹绝,从今日起便是孤家寡人!”萧辰高高举起酒觞:“蒋昕,共尽此觞!”

说着已经仰脖而尽,亮出觞底,漾开一脸悲壮苍凉的笑。笑意散去,他忽然将酒觞往地上猛地一掷:“或者称孤道寡!或者身死名裂!辰绝不旋踵!”

断喝声与碎裂声一同响起,震动蒋昕心扉。他亦随之饮尽,亮出觞底,将酒觞掷碎在地:“末将誓死追随殿下!”

萧辰抬目看他,没有更多言语,只是重重地拍在心腹将领的肩上。注视着他,萧辰眼里微光闪过,欲言又止,别过眼去,乌黑的剑眉如两柄利剑绞在一起,眉心凝结出深深的痛楚。

蒋昕隐隐猜到他的心思,嘴。唇牵动,亦是欲言又止,眼神很是怪异。喉头动了几下,终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

第二日,大雪漫天,道路难行。萧辰却决定急行军,奇袭宾州。大雪迷途,不宜行军,宾州太守若是按照常规思维,可能会防备松懈。萧辰便是赌的这个。

茫茫雪野,大军疾行。霍霍的北风卷着雪片,扑打在将士们脸上身上,仿佛是无数寒冷的刀片袭来,刮得脸庞和脖颈裂开般疼痛。冰冷的铁甲在身上变得无比沉重,像是凝了一身沉重的冰,奔跑中流出的汗水在马匹身上覆了一层薄霜。

到达宾州城下,一望城头,萧辰便知果真未加防备。

一路卷旗疾行,绣着“晋王辰”的明黄大纛旗,直到此时才展开。萧辰勒马昂首,马鞭一扬,悠长的号角响起在雪幕中,大军如黑色的潮水在白茫茫中层层翻卷。

“慢着!”萧辰忽然作了手势,“停止进攻!”

他一声令下,收兵的金鼓大作,黑色的潮水停止涌动,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静止如死海。天地间只有风雪在呼啸。

纷纷扬扬的雪幕中,他们的统帅,晋王萧辰,定定仰望着城头,目光瞬间凝滞。

☆、第三十九章 别驾千金

宾州城楼上,一群人将帅旗放倒,然后朝城下呼喊,风雪呼啸中听不清喊什么。

接着,城门轰隆隆打开。茫茫大雪中,一辆白幡素裹的革车带领着一列马队驰出,马上骑士皆着一身素白,革车近了,可见车上绑着一个人和一具棺椁。那人被推下车,推到在雪地里。他一身白麻,连头上的束发冠也包上白布,不然,本来可以从所戴的冠看出他的身份。

看这架势,应该就是“面缚衔璧,舆梓请降”了。古代投降的礼节,所谓面缚衔璧,即全身捆绑,只余面颊,所以只能衔着玉璧。所谓舆梓请降,即用车装着棺材请求投降。

最前面五花大绑的人,便是宾州太守。只是,他口中并未衔白璧,也不知是清廉无私藏,还是不舍得用白璧。车中倒是装了棺材,看那棺木,也非上等。

虽然并不严格合仪,好歹也算是请降。

萧辰骑在乌电马上,高高在上,久久俯视这一群人。绵绵飞雪里,白衣素裹的他们极像是一群冰雕。

萧辰身边最得力的伏波将军杜放,策马靠近他低声道:“殿下当心他们诈降。”

萧辰淡然一笑,用手势止住杜放,扔下缰绳,翻身下马,从容上前,躬身扶起太守,亲自为其松绑,语气深厚诚挚:“太守何必如此,辰不敢当。你我身在圣朝,无奈妖妃作乱,奸臣附逆,构成冤狱,使辰无以自白,不得不行此兵谏,以清君侧。太守能够见机识时,举城来投,助我铲除奸妃,廓清朝野,真乃辰之洪福!”

萧辰说这一席话时,侍卫长蒋昕带领侍卫队森然戒备在萧辰周围。不过,这一群投降的人并无异动。宾州太守虽然一脸苦涩无奈,但也不像有甚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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