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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国殇-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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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大约是世界上知识分子待遇最低的国家之一了。   
“君子固穷”。如果说,中国知识分子已经养成了对金钱、物质的贫穷加以忍耐的“性格”,那么,他们却有另一个难以忍耐的东西:面子。如今是讲职称的时代,中年知识分子有长期的工作经验和相当的成绩和贡献,却未必都能得到相应的职称。北师大的中年知识分子中,五六十年代毕业留校工作、至今仍是“老讲师”的还有一百八十人。是他们都不够高级职称的条件吗?不是。地理系的赵老师,在全国的地理学界都是有名望的,但她至今仍是个讲师;化学系的何老师,三十年来党叫干啥就干啥,他领导的实验室是北京市先进单位,他领导的党支部被评为北京市优秀支部,他下工厂搞出了科研成果,他的学术论文受到国外同行的重视,人家来信称他为“博士”,而他至今还是个讲师;外语系的杨老师,全国高考俄语试题组的组长,论文在国外获奖,备课成“癖”,业务水平有目共睹,但她至今也仍是个讲师……榜上无名不是因为他们无能,只是“僧多粥少”,职称有严格的百分比限制。我们是个酷爱百分比的国度,什么都讲百分比,划“右派”有百分比,揪“走资派”有百分比,搞计划生育有百分比,当然,评职称也有百分比。百分比科学吗?放之四海而皆准吗?百分比和“实事求是”的原则又是怎样的关系?由于百分比所限,领导和职称评委非常为难,对许多人只好忍痛割爱,也怪他们不得。一位担任评委的老教授拿着名单,手在颤抖,那支笔迟迟疑疑不敢落下,不敢画那一个个决定人们命运的圈儿。“唉!叫我画谁,不画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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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我想到了我曾采访的中南民族学院的一位副教授。在职称评议工作中,他有幸(不幸?)被推举为该院的评委。面对着那些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的名单,论资历,论学术水平,论贡献,他觉得都不相上下,要他划掉哪一个,都像用刀子剜自己的心——一个中年知识分子的良心!但是,比例是定死的,名额是有限的,他又有什么办法!他深知,这些和他一样的人,非常看重“面子”;但他又痛苦地看到,这些人现在不得不撕破“面子”一个个来找他谈,向他申述种种理由。他怕见这些人,怕听这些话,因为他无法回答:无论许诺或是拒绝。他只好躲,把妻子儿女都打发到亲戚家去住,他一个人下了班就躲在家里,关紧门窗,佯装无人,谁都不见。八月的武汉,天热得像蒸笼,而他躲在密封的家中,却冷得发抖!外边的每下脚步声,他都怕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敢开灯,连大气也不敢出,那脚步声每一下都打在他的心上!他自己上楼下楼的时候,提心吊胆,蹑足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好像自己在去偷、去抢、去加害于人,他觉得二层楼梯比泰山十八盘还要难走!整个评议过程,他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看来,这些有“权”决定别人命运的人,也够难的。职称评议工作是一桩“得罪人”的差事,很容易“激起民愤”,在农大如此,在北师大也是如此,几乎是“怨声载道”,许多人可以指名道姓地进行攀比,列举出诸多不平之事。其中有没有营私舞弊、徇情枉法、门户之见、打击报复?也许有,也许没有,既然议论纷纷,还是广开言路为好。而有意思的是,北师大召开的这个座谈会,到会的多数都有“怨言”,而主持会议的党委副书记则由他们说、任他们骂,既不“说服教育”,也不“诱导安抚”,只是洗耳恭听,并且时时点头,深表同情。他无法批驳这些人,又无法帮助这些人,他那把交椅坐得多么艰难啊!   
他们列举了一大串落榜者的名字,这个神经失常了,那个病倒了,都是因为职称。一人失意,全家不安。家人说:“咱不要职称,顾命吧!”可是,这些人想不开,他们把职称看得比命还重。“我不是要求别的,是要求工作的权利,职称是工作的通行证!”他们说。没有高级职称,他们无法充分发挥工作潜力,无权申请国家科研项目,无资格参加一些学术会议。他们甚至无颜见自己过去的学生,学生们在外地已是副教授、副研究员了,还要进京来向这些老“讲师”请教,难为情啊!全国形式逻辑学会的许多委员的职称都高于会长,让这位会长怎么工作呢?   
历史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现实中的遗憾搅在一起,要梳理,要解决,是困难的,有的甚至难以弥补了。   
地理系一位老讲师,侥幸提升为副教授,又侥幸被派往加拿大进修,应该说是幸而又幸了。但他出国一年后回来,这个保持了三十多年北京市八百米长跑纪录的男子汉却变得呆傻麻木了。有谁知道他“进修”的苦处呢?年过半百了,他的导师却是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加之语言障碍,交流困难,国格、人格,使他心理上承受了过大的压力!难道我们中国知识分子就不如人吗?我们本来可以……   
是的,我们“本来可以”做到而没有做的事情太多了。一个日本代表团在参观了师大之后说:你们总说你们的实力不够,其实我们日本在战后比你们困难得多。但是,我们当时首先建设的不是楼、堂、馆、所,而是学校。尊重教师、尊重知识,在全民族蔚然成风。我们这次在中国看到了许多豪华的宾馆和现代化建筑,也看到了许多重点学校的危险房屋……   
当然,他们所看的不止是北师大,所说的也不止是“危房”。据我所知,北京市的馆店宾馆目前已达三千九百家、四十三万床位,涉外饭店已达九十七家、二万四千床位,还有一百○二家在建或待建,到一九九○年涉外饭店将达二百家,有关方面估计将出现出租率下降、营业亏损现象。而另一方面,几乎所有的大、中学校都已饱和而不得不提高分数线、加大淘汰率了,连学龄儿童入小学都很困难,更不要说那些“教书匠”们几代同堂的宿舍了!   
……   
暮色苍茫,我带着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和几盘录音带走出北师大校门,那条南北通衢大道上,车水马龙。一刹间,我想起了心力交瘁的徐志英老师,并且瞥了一眼那条印着斑马纹的人行横道线,那是她丧生的地方……   
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如果哑巴会说话,他们将为你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   
一九八六年五月一日,北京。   
开演的铃声响了,首都剧场里的灯光灭了,舞台上的大幕徐徐拉开了。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美国著名的“聋人剧团”来华首场公演哑剧《别了,福特老爷车》!   
演员全是聋哑人,他们的喜怒哀乐,全凭表情、动作、手势。只动手,不动口——口也是动的,只是没有声音。   
不,演员不全是聋哑人。你看,他们之中的一男一女,不仅投入剧情和大家一起表演,而且在担任现场同步配音,聋哑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口型,都由他们变换成流利的台词,传达给每一位观众。他们的译配默契传神,惟妙惟肖。   
他们是谁?那位年轻的女演员,没有人认识。那位中年男演员呢?高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宏亮的嗓音,娴熟的表演……似曾相识。啊,有人认出来了,他们曾在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豹子湾战斗》、《曙光》、《街上流行红裙子》、《伽俐略传》、《高加索灰阑记》……中见过这个熟悉的形象,曾在《芙蓉镇》、《普通老百姓》等多部广播小说或译制片中听过这个熟悉的声音。他是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演员王振泰!   
演出相当精彩,相当成功,征服了中国的聋哑人,也征服了普通观众。剧场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台上的聋哑人簇拥着王振泰,热烈拥抱,打着手语向他表达衷心的感谢,美国聋人剧团的负责人祝贺他的巨大成功,他微笑着和他们亲切交谈,用英语、用手语……   
这个王振泰!他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不久前,中国戏剧家协会邀请美国的聋人剧团来华演出。这是一个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剧团,演员全是聋哑人,使用特有的哑语演出,服务对象却不以聋哑人为限,面向全人类。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他们帮助成立的聋人剧团,兴起了一项颇有特色、颇有影响的残疾人艺术事业。剧团团长兼艺术指导大卫?海斯先生却是一个既不聋也不哑的正常人,一位事业心极强的艺术家。他要把他的事业推向全世界,而在中国还是一项空白。他十分高兴地应邀率团来华演出,但为了使中国观众理解剧情,需要现场译配汉语。他们已经有了一位女演员,希望中国能派一位男演员,这个人必须既懂表演,又通英语,最好还会哑语。   
这个条件,太“苛刻”了些,到哪儿去物色这样的全才?剧协遍寻不着,向青年艺术剧院求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选:王振泰!   
于是,这位全才的艺术家脱颖而出,走马上任,时年四十七岁。   
王振泰,一九三九年生于北京,一九六二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之后,分配到中国青年艺术剧院。他是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北京语言协会会员和北京朗诵协会会员。他的个人简历就是这些。另外,档案里还多一条:其兄有历史问题。这一条,现在不算什么了,当年却是个沉重的包袱,背了好多年,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年代,演《青松岭》那样的戏是没有他的份儿的。“文革”前他也演过几部戏,但都是配角。他很难占据主角的位置。那时候,像吴雪、金山这样的名演员还年富力强,轮不到初出茅庐的王振泰。而且他的个子太高,一米八二,别人没法儿跟他配戏,他只能陪衬别人,《豹子湾战斗》里的“大个儿”、《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赵大大,当“特型演员”使用。只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临时顶替梅熹在《文成公主》中演过一次唐太宗。如果他是个无能之辈,自甘沉沦,倒也罢了,偏偏此人才高、胆大、心野,他痴迷于话剧事业,他要在舞台上闪光!果然创造了奇迹,他以魔术般的演技掩盖了身材太高的“缺陷”,出色地扮演了《祝你健康》中的丁少纯,令吴雪院长赞不绝口;在《杜鹃山》的排练中他偷偷地默记了别人的台词和舞台调度,自告奋勇扮演与他本人气质相去甚远的温其久,活灵活现,使同事们拍案叫绝!   
出色的才华使他的形象放出光彩,成功之路在他面前刚刚展开,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却开始了,艺术青春在蓬勃时期突然中止。他和他的伙伴们一起被下放到部队农场去劳动改造,长达四年的时间里,从精神到肉体都受到极大的摧残。“打坯、垛墙,累死阎王”,四年就是这样度过的,收工后洗脸的时候,手都举不起来,够不到脖子。并不是艺术家不可以劳动,他们本身就是劳动者,他们的手可以创造出比“打坯、垛墙”更有价值的精神财富,但是那时候不需要这种财富。“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王振泰作为一名演员,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却是在舞台之外度过的。而当他离开舞台的时候,似乎才更加深刻地理解了世界,理解了人生。   
“四人帮”肆虐十年,一朝覆灭,中国又有希望了,话剧艺术又有希望了。此时的青艺,老一辈的艺术家或已被迫害致死,或年事已高,王振泰这一批刚刚步入中年的演员挑起了大梁。中国的文化人、中国的艺术家把国家的兴衰、事业的成败看得高于一切。尽管王振泰家有瘫痪在床的老岳母需要他伺候,不避风雨的陋室需要他蹬着三轮车拉砖运土亲自修理,他自己还有多种疾病,但是艺术的青春在召唤他,梦寐以求的舞台在召唤他,他不顾一切地投入了事业,《山泉》、《伽俐略传》、《街上流行红裙子》、电影《翔》……都留下了他的形象,融入了他的心血。   
人在逆境中觉得度日如年,顺境中又感叹日月如梭,不知不觉,王振泰已经年过四十,他的舞台生涯还能有多久呢?眼看一批青年演员成长起来了,他们青出于蓝,雏凤声清,大有取代中年人的位置之势!十年前的苦恼又降临到王振泰的头上:一米八二的个子,过去和老演员不好配戏,现在和年轻演员也不好配戏,他必须再次退让当陪衬了!   
王振泰没有沮丧,他为这些年轻人的幸运而高兴——没有像他那样贻误青春,他热情地为他们捧场,哪怕一个边边角角的小角色也演得熠熠生辉。王振泰没有哀叹,他在排练之余、舞台之外,寻找自己的位置。他为剧院翻译剧本,青艺上演的布莱希特名剧《高加索灰阑记》,剧本就是他翻译、整理的,演出时,他还一个人穿插扮演了好几个角色。他把余力投向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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