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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情史-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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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千客路动行镳,远别归来兴欲飘。只恐凤楼人待久,玉鞭催马上红桥。”
  及至红桥,闻张已卒,失声号绝。徬徨之际,忽见床头玉珮玦悬一缄,拆之,有《蝶恋花》一阕及七绝句。其词曰:
  “记得红桥西畔路,郎马来时,系在垂杨树。漠漠梨云和梦度,锦屏翠幙留春住。”
  其诗曰:
  “床头络纬泣秋风,一点残灯照药丛。梦吉梦凶都不定,朝朝望断北来鸿。”
  其二曰:
  “井落金瓶信不通,云山渺渺暗丹枫。轻罗暗湿鸳鸯冷,闲听长宵嘹唳鸿。”
  其三曰:
  “寂寂香闺枕簟空,满阶秋雨落梧桐。内家不遣园陵去,音信何缘寄塞鸿。”
  其四曰:
  “玉箸双垂满颊红,关山何处寄书筒。绿窗寂寞无人到,海阔天高怨落鸿。”
  其五曰:
  “衾寒翡翠怯秋风,郎在天南妾在东。相见千回都是梦,楼头长日妒双鸿。”
  其六曰:
  “半帘明月影瞳瞳,照见鸳鸯锦帐中。梦里玉人方下马,恨他天外一声鸿。”
  其七曰:
  “一南一北似飘蓬,妾意君心恨不同。他日归来也无益,夜台应少系书鸿。”
  鸿得诗词,悲感哀恨,殆不胜情。因赋物诗曰:
  “柔肠百结泪悬河,瘗玉埋香可奈何!明月也知留佩玦,晓来长想画青蛾。仙魂已逐梨云梦,人世空传薤露歌。自是忘情惟上智,此生长抱怨情多。”
  王偁亦以诗哭之,曰:
  “湿云如醉护轻尘,黄蝶东风满四邻。新绿只疑销晓黛,落红犹记掩歌唇。舞楼春去空残日,月榭香飘不见人。欲觅梨云仙梦远,坐临芳沼独伤神。”
  自后鸿每再过红桥,辄为之叹悒累日。
  ☆张璧娘
  林生子真,读书乌石山房,往返里巷间。有一姝,素服淡妆,倚门露半面曰:“徐徐行,谁氏郎君耶?”林愕然大惊,且口噤,猝无可语,行道之人复沓至,目招而过之。阳顾侍儿言他事,侍儿心知微指,志其居。归,令复往通殷勤。因访邻妪,知为张璧娘。
  张璧娘者,良家女也,于归半岁夫亡。璧娘光丽艳美,妖冶动人。里中少年闻其新寡,竞委币焉,张皆不受。独窃从户窥林,心悦而好,恐不得当也。张所居后即山,山后折而数十步即林读书处。张即期以旦日踏青来会。当是时,载酒游者,趾相错也。张出,适与诸游者会。诸游者薄而观之,林亦混其中,各自引嫌,不交一语而归。林郁郁不自得,乃赋诗云:
  “秋波频转瞥檀郎,脉脉低回暗断肠。只为旁人羞不语,缟衣飘渺但闻香。”
  张所居妆台之上,又有复阁枕山麓,甚秘。先是,林遣侍儿至张所,张阴教置之。是夕,张使侍婢引林匿复阁中。夜静,张篝灯至,遂为长夜之欢。平明,林从山麓而出。如是者累月。而张亦时诣林读书山房,谑浪绸缪,无所不至。
  无何,林移家临汀,就父公署。临别之夕,不复与言,但与张极欢痛饮而已。明日,登车径去。久之,张始知林去远,忽忽若有亡。又以林去不为一言,轻负其德,感想懊恨,遂成沉疴。因为诗一章以寄林,云:
  “黄消鹅子翠消鸦,簟拂层波帐九华。裙帛褪来腰束素,钏金松尽臂缠纱。床前弱态眠新柳,枕上回鬟压落花。不信登墙人似玉,断肠空盼宋东家。”
  林得诗,始知张病,惟日饮泣而已。因觅入会城者,附书问起居,且与为约。而张于数日前死矣。使者归,言其状,林失声投地,几不自胜。因作悼亡二绝云:
  “有客何来自越城,闻君去伴董双成。相期总在瑶池会,不向人间哭一声。
  潘岳何须赋悼亡,人间无验返魂香。更怜三载穷途泪,犹洒秋风一万行。“
  明年,林自临汀归闽,逡巡过张所居,尘网妆楼,燕鸣故垒,而张已埋玉西郊矣。林自是不复读书旧馆,复赋感旧诗二章,曰:“落梅到地夜无声,(巾兼)挂空阶碎月明。徒倚朱阑人不见,双悬清泪听寒更。梅花历落奈愁何,梦里朱楼掩泪过。记得去年今夜月,美人吹入笛声多。”
  璧娘素善音,而尤善吹箫。往诣林书房,曾倚梅三弄,故林诗及之。
  ☆杨幽妍
  幽妍,小字胜儿。生母刘行一,在南院负艳声,早岁落籍,去嗣陈氏。陈之姨董四娘,挈往金阊,习吴语,遂善吴歈。董笑曰:“是儿甫八岁,如小燕新莺,不知谁家郎有福,死此雏手。”陈殁,抚于杨媪。媪奇严,课书,课绣,课弹棋,妙有夙解,不督而能。女兄弟多方狡狯,嘲弄哈(咍)侮,终不能勾其一粲也。庚申,杨媪避难吴越,载幽妍与俱,年已破瓜矣。薄幸难嫁,有心未逢,俯首叩膺,形于咏叹。
  一日,遇张圣清于秀林山之屯云馆,郡妓满前,席纠无主。独幽妍兀坐匡床,旁无转瞩,掠鬟舐袖,笑而不言。私祷曰:“侬得偶此生,死可矣!”圣清才高笔隽,骨采神恬,造次将迎,绸缪熨帖,人莫觉其为廉察使子也。舟中载图史弘索,悉付小青衣排当。小青衣能射主人意中事,兼工竹肉。圣清曰:“此西方迦陵鸟”,以迦陵呼之。每携入竹屿花溪,递作新弄。而最不喜平康狭邪之游,谓此辈正堪与须头奴、大腹长鬣贾相征逐,岂容邪魔入我心腑。至是幽妍目成者久之,明日遂合镜于舟次焉。于时溽暑,昼则布席长林,暮则移桡别渚。疏帘清簟,萦绕茶烟;翠管朱弦,淋漓酒气。幽妍自谓十五岁以前,未尝经此韵人韵事。即圣清亦曰:“世岂有闺中秀、林下风,具足如胜儿者乎!”昵熟渐久,绝不角劲语媟词,两人交相怜,亦复交相重。曰:“吾曩过秀州,草庵外闻老尼经声,跃然抱出世之想。自惭绊缚,不能掣鞴奋飞。今睨君串珠缠臂,持戒精严,同心如兰,愿言倚玉。十年不死,请事空王。宿羽流萤,实闻此语。”圣清饮涕而谢之。
  七月,应试白下,幽妍送别青溪。注盼捷音,屈指归信,并尔杳然。及重九言旋,而幽妍先驱渡江去矣。自此低迷憔悴,瘵疾转深,腰减带围,骨见衣表。王修微谓友人曰:“吾生平不解相思病何许状,亦不识张郎何许人。今见杨家儿大可怜,始知张郎能使人病,病者又能愿为张郎死,更不顾立枯为人腊矣。”圣清闻之,遣急足往视。幽妍开缄捧药,涕泗泛滥。媪凶忍,闭绝鱼雁,消息不通。幽妍典簪珥赂侍儿,属桃叶渡闵老作字,以达意焉。扃鐍斗室,不见一人,即王孙贵游剥啄者,指刀绳自矢而已。媪卞怒益甚,挝詈无人理,取死数四,救而复甦,不得已复载之东来。圣清侦状,义不负心。有侠客徐内史,就中为调人,弹压悍媪,无得故悬高价,杀此铁石儿。媪唯唯。圣清乃纳聘,迎为少妇。稽首廉察公,逡巡如女士,且觊宜男,弗诘责也。比入室,病甚,犹强起薰香浣衣,劈笺涤砚。圣清手书唐人百绝句授之,读皆上口,又雅能领略大义,每环回离肠断魂之句,掩抑不自胜,真解语花也。病中解脱,了无怖容,佛号喃喃,手口颇相续。忽索镜自照,不觉拍几恸哭曰:“胜儿薄命,遂止于斯。”又好言谓圣清曰:“君自爱,切勿过为情痴,旁招诃笑。妾如有知,当转男子身以报君耳!”又曰:“妾命在呼吸,偃大人新宅不祥,盍移就郡医疗之?”岁逼除夕,圣清归侍椒觞,别去。幽妍惙惙喘益促。侍儿问有何语传寄郎君,但瞪目捶胸不复成声矣。盖壬戌腊月二十七日也。圣清奔入城,且号且含敛,延僧修忏,撤荤血者兼旬。选地于龙华里葬焉。结茅庵,祀文佛如来,偿其始愿。雕刻紫檀主,置座隅,或怀之出入衣袖衾裯间。食寝必祝,祝必啼,未几亦病死。
  居士曰:“琅玡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乃知生而不死,死而复生者,俱非情之至也。”
  ☆颜令宾
  颜令宾居南曲中,举止风流,好尚甚雅,亦颇为时贤所厚。事笔砚,有词句。见举人尽礼祗奉,多乞歌诗,以为留赠,五彩笺常满箱箧。后疾病且甚。值春暮,景色晴和,命侍女扶坐于砌前,顾落花而长叹数四。因索笔题诗云:
  “气余三五喘,花剩两三枝。话别一樽酒,相邀无后期。”
  因教小童曰:“为我持此出宣阳亲仁已来,逢见亲第郎君及举人,即呈之云:”曲中颜家娘子将来,扶病奉候郎君。‘“因令其家设酒果以待。逡巡至者数人,遂张乐欢饮。至暮,涕泗交下曰:”我不久矣,幸各制哀輓以送我。“初,其家必谓求赙,送于诸客,甚喜。及闻其言,颇慊之。及卒,将瘗之日,得书数篇。其母拆视之,皆哀輓词也。母怒,掷之于街中,曰:”此岂救我朝夕也!“
  其邻有刘駞駞,聪爽能为曲子词。或云尝私于令宾。因取哀词数篇,教挽柩前同唱之,声甚悲怆。是日瘗于青门外。或有措大逢之,他日召駞駞使唱,駞駞尚记其四章。一曰:“昨日寻仙子,轜车忽在门。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客至皆连袂,谁来为鼓盆。不堪襟袖上,犹印旧眉痕。”
  二曰:“残春扶病饮,此夕最堪伤。梦幻一朝毕,风花几日狂。孤鸾徒照镜,独燕懒归梁。厚意那能展,含酸奠一觞。”
  三曰:
  “浪意何堪念,多情亦可悲。骏奔皆露胆,麏至尽齐眉。花坠有开日,月沉无出期。宁言掩丘后,宿草便离离。”
  四曰:
  “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捧心还动我,掩面复何人。岱岳谁为道,逝川宁问津。临丧应有主,宋玉在西邻。”
  自是盛传于长安,挽者多唱之。或询駞駞曰:“宋玉在西,莫是你否?”駞駞哂曰:“大有宋玉在。”
  ☆余季女
  元余秀女,临海儒家女也。有容德,善属文,赘水宗道。月余,宗道愧己不若,辄辞归,闭门读书,久不之。余裁诗五章招之。一章云:“妾谁怨兮薄命,一气孔神兮化生若甑。春山娟兮秋水净,秉贞洁兮妾之性,聊复歌兮违遣兴。”
  二章云:
  “夜梦兮食梨,命灵氛兮与余占之。曰‘行道兮迟迟’,敛角枕兮粲如,风动帷兮心悲。”
  三章云:
  “云黯黯兮雪飞刺,夫子介兮如石。苦复留兮不得,望平原兮太息,涕泗横兮沾臆。”
  四章云:
  “送子去兮春树青,望子来兮秋树零。树有枝兮枝有英,我胡为兮茕茕,子在此兮山城。”
  五章云:
  “织女兮牛郎,岂为化兮为参商,欲经渡兮河无梁。霜露侵袭兮病偃在床。嗟嗟夫子兮谁与缝裳?”
  宗道卒不听。忽梦余来诀曰:“妾委蜕矣,子盍送我。”既而讣至。宗道未几悲死。
  ☆冯爱生
  龙子犹《爱生传》云:爱生非吴产,亦不审谁姓,年十四,或鬻于金阊之冯妪家。冯累世为青楼冠。而吴语一时呼某姬曰某生,故曰冯爱生也。妪产四女,皆名姬,而季名喜者尤著。四姬以次适人,妪意亦怠。而其妇八娘子主家,新寡,得爱生女之。
  生美而慧,居半岁,能操吴音,逾年名大噪。洪饮善谑,间侑酒者,佥谓不迎生不欢。同辈多忌其谈锋,然竟无以中。而生亦志厌风尘,日求得有心人而事之。第有心矣,力或不逮;其力饶者,又或无当生意。以故对客,每悒悒失态,辄呼巨白自浇,取醉而已。
  邑子丁仲,与生善,谋破产纳生,事久不就。而生益内窘,时时病。八娘子亦厌之。乃匆匆适茸城公子,非其志也。公子得生不甚怜重,生愈不堪,病日甚,乃复还冯。未几死。死之日,年才十九。呜呼,红颜薄命,曾有如爱生者乎!十四未知名,十九病死,中间衣锦食甘,选胜而游,剪红浮白,谑浪笑傲于王孙公子之场者,才三四年耳。以生之风调,更得从容旬载,庶几一遇,可毕此生无憾。即不然,而效彼蚩蚩者流,安意风尘,而无远志,则此三四年者,亦可稍占人生万一之娱。而不幸早慧,洞识青楼风波之恶,故汲汲求事有心人,不得,以致衔郁以死。悲夫!虽然,男儿薄幸,有力者甚焉。即假生数年,犹未必遂生之志,徒多苦生耳。然则天之纵生以慧者,适以祸生;而其啬生以寿者,安知非怜生而脱之也。于生又何悲哉!生既殡厝于郊外,久不葬。丁仲谋醵钱市穴,而洞庭计无功年少乐义,与生亦有旧,余偶为言,无功毅然倡之,因得金若干。仍付其家,使易容棺地于某所,以某月日入土。知其事者,咸白衣冠送之。呜呼!宋词人柳七不得志于时,落魄以死,赖诸名妓醵钱而葬。今爱生不葬于妓家,而葬于吾党,所以报也。则吾又安知今之所谓爱生者,非即宋之诸名妓中人乎?而封此一坏土,以俟后之好事者,怜之吊之,志之铭之,亦庶几与乐游原柳七墓并传不朽矣。
  ☆永康公主
  唐主李昪受吴主禅,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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