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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带灯-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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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沿和他们说话。问朱召财哪儿去了,说不知道,问几时出的门,说不知道,问出门时都拿了啥,说不知道。带灯非常严厉地训斥村长,嫌村长没有看管好朱召财,现在立即去县医院领人。村长就骂朱召财老婆,朱召财老婆还嘴,村长扇了个耳光,朱召财老婆再不吭声,趴在炕沿上哭。村长问这黑的夜,咋去县城呀,三十里路的,能不能明天去。带灯说:必须连夜把人领回来!我和竹子现在就去医院,两小时后你派人得到,我不管你走着去还是飞着去!

带灯和竹子赶到县医院,医院已经为喝农药的人洗了胃,被安置在一间杂物间里,门口守着县信访局的人。信访局的人劈头盖脸又在呵斥樱镇的工作是怎么做的,动不动就有上访人到县上寻死觅活。带灯没吭声,竹子上了火,说:是我们把他送来的,农药瓶子是我们递到他手里的!信访局的人说:你还躁哩,你叫啥名字?竹子说:我叫啥名字?我们乡镇干部的名字就叫鳖!带灯说:好了好了,上级批评咱就接受。人交给我们了,你们早点回去睡觉吧。把竹子往一边拉,竹子一委屈,两股子眼泪流下来,又哭了。

王随风

 但是,到杂物间领人时,竟然发现喝农药的并不是朱召财,而是南河村的王随风。气得带灯骂:怎么是你?你也学会喝农药啦?!靠住墙喘粗气。

带灯认识王随风很早。

才到镇政府那年,给镇政府盖南边那一排平房的泥水匠和王随风娘家是邻居,王随风在镇街上卖鱼时来看望泥水匠,带灯见过一面。泥水匠赞叹王随风,说她娘家门前有个鱼塘,她每天早上四点骑自行车到县城买猪杂肝回来喂鱼。二十岁时,嫁了婆家也在南河村,她开始拉个架子车在镇街上卖肉沫糊辣汤。卖了一年,生意还行,就到县城的医药公司门口卖,还承包了医药公司的三间房卖起了药品,很赚钱的。她已经穿起了碎花子袄儿,还有皮鞋,皮鞋磨脚,在脚上贴创可贴了还穿皮鞋。后来医药公司职工下岗要求收回房子,而合同期未到,公司开了条件她不走,职工们就把她的东西扔外边,强行撵出。三年半前打官司,对方给予补偿,她不同意,走了上访路。县上曾想结诉给她七万元,她仍不行,要十二万。事情就这么拖下来。

县信访局的人还没走,月儿滩村的村长带了两个人,拉着一辆架子车到了医院。村长见不是朱召财,屁股一拧就走。带灯说:走啥走啥?村长说:不是朱召财,我给谁擦屎屁股呀?!带灯说:不是朱召财,就算我给你派活哩!村长说:给我派活行,你骂了我不说了,耽搁了瞌睡我也不说了,但我们三人跑这么远,总得有个路费钱吧?竹子说:你要路费钱,谁给我们路费钱了?!村长说:你们吃政府饭么,这是你们的工作。带灯说:我本来准备给你们每人补贴一百元的,你这么一说要钱,我就只给每人五十元。村长说:这我不拉!带灯说:老刘,刘大头,我可是知道你这个村长是怎么当上的,而且我还要给你说,综治办收到你们村三个人联名告你的信。村长说:是王来娃他们写的黑信吧?他为了宅基地和我结下仇的。王来娃,我你妈你诬陷我哩!带灯说:诬陷没诬陷这得等我调查落实了再说,可今日这王随风你拉也得拉,不拉也得拉!村长说:唉,给你们捣乱的你管不住,给你们干活的你倒管了个紧。带灯给竹子说:你身上装没装一百五十元?竹子刚掏出钱,村长一把攥了,转身就从床上把王随风拉了走,王随风却死死抱住床头,就是拉不起。

带灯给王随风做工作,说你的问题是老问题,镇政府一直在催督有关部门在解决,一定要相信政府,就是不相信政府,都是女同志,你要相信我,你就是不上访,我也会跑腿给你催督的。而你来县上喝农药不是办法,产生影响是能产生影响,可只能引起各方面的反感,你喝了救得不及时你就死了,死了就白死了,救得及时难受是你。三更半夜的,我们来领人,这是任务,你必须得回去,好说好劝了你就跟着刘村长走,架子车就在楼下,你可以坐在架子车上,你还要死犟,他们就得抱着你回去了。说了半天,王随风就是不吭声,抱住床头不松手。村长又开始拉,把被子拉脱了,又拉王随风的腿,把裤子也拉脱了。带灯忙给系裤子,村长说:把人都丢成啥了,还怕羞?!带灯说:好好说,只要能回去就好,她毕竟是女人么。村长说:这要劝说到啥时候呀,你要劝说那我就不管了,你要叫我拉,你就不要在这儿,我给你拉回去就是!带来的两个人就把带灯和竹子推到门外过道上。村长就对王随风说:我可认不得你,只认你是敌人,走不走?王随风说:不走!村长一脚踢在王随风的手上,手背上蹭开一块皮,手松了,几个人就抬猪一样,抓了胳膊腿出去。从过道里抬到楼梯口,王随风突然杀猪一样地叫,整个楼上都是叫声。

带灯看着那伙人下了楼梯,说:回去直接交给南河村的村长啊!说毕,腿软得靠墙溜下去,坐在地上。竹子说:姐,咱回。带灯说:心慌得很,让我歇歇。却说:你跟着下去,给村长交代,才洗了胃,人还虚着,别强拉硬扯的,也别半路上再让跑了。

吃饭

 带灯和竹子离开医院时,天麻麻亮。县城的街道上,各类小吃开始上摊。竹子要请带灯吃豆花,一摸口袋,再没了一分钱。带灯说:你是故意说要请我,其实要我请你。竹子说:你是姐么,工资比我高。带灯说:让你谈恋爱你不谈,谈恋爱了就有人管待你钱哩。竹子说:镇政府就那么大个单位,和谁谈呀?就是谈了,能再遇上像姐夫那样能挣钱的人肯让我花?带灯却冷了脸,说:甭说他!竹子觉得奇怪,但带灯不让说,她也就不说了。两人一时没了话,竹子就跟着带灯,带灯经过豆花店了,并没有进去,竹子也没敢过问,只说这顿饭是没指望了,带灯却进了一家水盆羊肉馆,说:要吃就吃顿硬饭!

正吃着,店外一阵吵闹,两个城管和一个推着三轮车卖油茶的小贩在争执。可能是小贩把油茶车停放在了马路上卖,城管过来要罚款,小贩不服,嘴里骂了什么,城管一脚踢了油茶车,油茶壶没倒,七八个碗稀里哗啦翻在地上碎了。店里很多吃饭人就往外跑看热闹,或许是也指责了城管几句,城管回过头来,又立即噤了口,回坐到座位上了,说:狼么!竹子也要出去看,带灯踩了她的脚,说:坐好。竹子坐好,两人低头只管吃。店外的小贩坐在地上骂,城管偏还要罚款,后来小贩就在地上打滚,别的小贩四处逃散,逃散时还顺手又拿走了油茶车把上吊着的一次性筷子的插筒,而更多的人聚了过来,两人趁机从旁边溜走。

带灯说:一个档次!竹子说:啥一个档次?带灯说:小贩素质差,不按规定地点支摊,又乱扔套碗的塑料袋儿,城管也是低素质,野蛮执法。真是啥人用啥人治。竹子说:那让咱俩整天和上访人打交道,是糟践咱了?!带灯说:咱也一样吧,在综治办干得久了,肯定有人看咱是坏蛋,咱也觉得自己肮脏了。竹子再没接话。

带灯却突然做出决定,既然来城里了,就多待半天,她的一个同学开了家宾馆:咱去洗个澡!

洗澡

 听说洗澡,竹子当然高兴,说在镇政府没洗成,又跑了一夜,身上快发酸了。两人赶到一家宾馆,经理正领员工擦洗门窗,立即朝楼上喊:开一间房子,把热水放开,土地婆又来泡澡了!

竹子说:姐你常来呀?带灯说:凡要进县城办事,都来洗的。经理说:又来抓上访的了?带灯说:没上访的我还泡不了澡。经理说:你这工作有意思,整天跑动,都有故事。哪像我弄个宾馆倒是给我弄了监狱。带灯说:烂工作,综治办是黑暗问题的集中营,我都恨死了。经理说:这你哄我,真是恨死了还穿这么鲜亮,肤色嫩白,瞧这头发一丝不苟?!带灯说:你的意思我就该皱纹纵横面如漆黑头发蓬乱衣衫不整?那你这宾馆,门卫都不让进了!经理说:我老成啥了,还讲究是老板哩,这腰里一抓一把赘赘肉,都快没人形了。带灯说:这叫形散神不散么。经理就笑,说:你这心态好!带灯说:工作就像嫁郎一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看我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也就这样了。深山里也有棠棣花么,花只顾自己开放。经理说:我羡慕就羡慕你在乡镇这些年了还没磨下你那小资气。带灯说:就这品种么,麦子种到哪儿都是麦子,长不了苞谷棒子。说罢,再不和经理贫嘴,噔噔噔就往楼上跑。

带灯往楼上跑,心里却想:我怎么给她说像棠棣花一样只顾开放?这话是我在手机上给另一个人写的,那话只写了一句,但要写完整,该是:我睁开眼就很喜悦地想起你。我像棠棣花一样只顾开放。我觉得我爱的人是天是地是宇宙是大自然,那么我就像草木一样为大自然绿着而天地给予阳光雨露清风明月。我把心收到一棵树上,慢慢长起来,因为有你在看着也看得清。别人一见花就折,你会说这花真漂亮,别人见一树果子会说这家人勤快呀而你会说这树能干。所以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竹子洗得快,先出了浴室,等带灯泡好出来,她已躺在那里睡着了。带灯说:懒——,身子也倒下去,眼睛已闭上了,吁出个蛋字。

一身的樱花瓣都是眼珠子

 一觉醒来后,带灯想在县城里见一下镇长,先用手机联系,镇长说他正在会场,出来上厕所了把电话打过来。镇长果然打来电话,带灯就汇报了王随风的事,要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以防会议上有人突然提出来了使他尴尬。但镇长说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有关领导点名批评了樱镇,他也在会上作了一次检讨。带灯原本是要向镇长表功的,没想给镇长带来了灾,她一下子口拙起来,并一再地道歉是综治办的工作没做好。镇长是没有训责她,却考虑到这事可能还有后遗症,要影响到樱镇的工作考核,他得见见一些领导,这就得带灯以最快的速度去村寨里收购几十斤土鸡蛋托人带来。带灯说能行,明日就把土鸡蛋捎去,而为了汲取教训,她就又反映元斜眼在镇街上专门找从大矿区打工回来的人打麻将骗钱的事。镇长说:哦,这确实是不安定因素的新动向,是得趁早打击。这事我回来后咱们研究研究,眼下你得尽快地收购鸡蛋,鸡蛋一定要保证是土鸡蛋啊!

要收土鸡蛋,当然得去南北二山的村寨里,去村寨当然还得找那些老伙计。带灯喊竹子起床,喊了几声竹子醒不来,揭开被子要打屁股,看见了一对白萝卜似的腿,忍不住摸了一下,竹子忽地坐了起来。

竹子说她正做梦哩,梦里有人给她献玫瑰,但献玫瑰的人似乎在不停地换,到底没看清一张具体的脸。

带灯说:梦是反的,都是你这梦做坏了,镇长才来了电话!竹子问:镇长表扬咱们啦?镇政府那么多人,只有咱在第一时间里把王随风领了回去。带灯说:镇长批评综治办没有及时防范。竹子不信,说:真批评啦?带灯说:真批评啦,还让现在就去下乡。竹子就生气了,骂了一句:毬!竹子骂了一句粗话,带灯就笑了,说:一听就是乡镇干部!竹子一仰身又倒在床上,说:领导不珍贵咱了咱珍贵自己,今日就不去下乡,睡,再睡!

睡是不能再睡了,带灯还是把竹子往起拉,说去下乡收购些土鸡蛋要给领导送的。竹子又坐起来,说:咱咋这么可怜呀,就像大人打孩子,把你打哭了,让你不哭你就不能哭,还得写个检讨。收土鸡蛋,巴结一下镇长?带灯说:不是咱巴结他,是他得巴结县上的领导。竹子说:他也巴结人呀?!带灯说:行政干部么,谁不被人巴结,谁又不巴结人?竹子说:咱镇长巴结领导不知道是个啥模样呢?她突然高兴了,觉得受的委屈都不算一回事了。

两人骑了摩托刚出了县城,镇长的电话又来了,他在提醒着带灯,收购土鸡蛋的时候要收购没被公鸡踏过的母鸡下的蛋,不能收购被公鸡踏过的母鸡下的蛋,一颗都不能收购。带灯有些疑惑,吃鸡蛋不要吃用激素饲料喂过的鸡的蛋而要吃放养的鸡的蛋,却怎么还分被公鸡踏过和没踏过的?镇长说:常务副县长是和丈母娘一块生活的,那老太太吃斋,肉不吃,葱蒜不吃,被公鸡踏过的母鸡生下的蛋也不吃。带灯说:这咋分得清哪颗蛋是被踏过的哪颗蛋是没被踏过的?镇长说:你连这点知识都不懂?买蛋的时候你拿手电照么,里边清亮的是没被踏过的。要一颗一颗照啊!带灯没好气地说:你真心细!放下电话,就琢磨这么收购土鸡蛋,只能去东岔沟村找六斤了,便扭转了摩托,沿城关一条近路直接去了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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