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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舞-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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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地步,几个人一时都无从反驳,此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但虞简哲在心里细细体会,却总觉得白帝的言谈举措,似乎有些许异样,但又说不出实在。他此举自然是把兵部也弄到了匡郢手里,然而又有些不明不白,既未有正式任命,现兵部正卿焦恂也仍在任,这到底是在盘算什么呢?

正在疑惑,听见白帝说:“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商议定的事,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拿眼睛看看他和赵延熙,微微一颔首:“你们两个再留一留,我还有点事情。”

于是辅相们退出,留下三人依旧坐着议事。子晟还是接着刚才的话说:“延熙,精简的事情,只怕很费精神,你要多出力。”

赵延熙受白帝一手提拔,虞简哲更是白帝姻亲,说话自然比方才随便得多。“王爷,”赵延熙很直率地问:“恕臣下愚钝,我不明白,王爷为何急着精简天军?秦大人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要散掉几十万人,难免有是非怨言,弄得不好真会出乱子。”

“所以要倚重你。”子晟答道:“你带兵多年,在军中威望又高,可以弹压得住。”

赵延熙仍然很踌躇:“能不能再缓两三年?”

子晟迟疑了一会,轻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现在时机并不好?倘若还能拖个三年五载,办起来要稳妥得多。但是不行。”

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赵延熙以目光相询,意在追问。虽然明知道失礼,但究竟为何不行?这里面的缘故他觉得实在有必要知道。

子晟轻叹一声:“说来说去就是为了一个字:饷。”

“哦?”不仅赵延熙,连虞简哲也深感意外。天界向来库存充盈,居然也要为粮饷发愁?

“不能不愁。”子晟锁着眉头,显得极其无奈:“实话说了吧,这次东乱之前就已经难了,但还能撑。然而这一仗打下来,用得实在是太多了。”

赵延熙还是不明白,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听王爷说的,好像咱们天界现在入不敷出似的?”

话出口,就见子晟倏地转过脸看着他,脸上显出丝讥诮的笑意来。赵延熙愕然:“真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子晟的脸色阴沉下来:“四十一年之后,天界入就从没有敷过出!”

“啊!”听的两个人同时低呼。先是惊讶,而后恍然。

“这笔账我也不用瞒你们两个。四十一年之前凡界人口不下一千万户,天界不过五百万户。而今虽然经过东乱,天界人丁少了也有限,凡界经四十一年一场大变,却也只余下不足五百万。天人不事生产的倒有一多半,从前两人凡人养一个天人,那还好养,如今是凡人还没有天人多,仗着以前库内积蓄丰厚,勉强还能维持。但我再怎么打算,也变不出粮饷来养这么多天军!所以——”

他不用再说,两人已经完全明白了。“王爷放心!”赵延熙说,声音不高,但很沉稳,显得极有魄力:“臣一定尽力把这事办好!”

子晟十分欣慰地笑了:“好!果然深识大体,不负我望。”说着,忽然有些感慨,“唉!”他叹口气说:“道理这样明白,偏偏有人只为自己那点私心打算!”

这话赵延熙还要揣摩一会,虞简哲是久在帝都的,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秦嗣昌。话不是全无道理,因为秦嗣昌带过兵,尤其在兵部掌印多年,军中多有熟人,他又不像魏融那么懂得韬晦,提到精简,想法肯定是有的。但,虞简哲觉得若说他全为私心,未免有些过分,正想着怎么替他开解几句,子晟已经把话转开了。

“还有一件事。”他说:“我想把禁军调一调。”

虞简哲心“扑通”一跳,迅速地瞥一眼子晟,没有接话。

子晟接着说:“帝都戍卫,一向是禁军八万,规格上自然不能再减。不过这次要精简这么多天军,独独不动禁军,也说不过去。所以,是不是也简去一部分人,余数再调外部精锐补足?”说着,便含笑望着虞简哲。

这话太难回答了!虞简哲先惊而后疑,禁军向由天帝本人节制,他这个廷尉司正,虽有寻常调度之权,但如此大事,根本不是他可以说话的。白帝坐镇中枢多年,自然心知肚明,何以还有此一说?再往深处想,答案仿佛只隔一层窗纸,将捅破未捅破之际,一颗心提在喉头,只觉得背上冷汗涔涔。

“不是要你定。”子晟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微微地笑了:“这事别说你不能定,连我也不能定。只是找你商量,看看可行不可行?倘若可行,我才好跟祖皇奏请。”

“是!”虞简哲舒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禁军守卫帝都,毕竟不同于外埠,总要特别慎重才行。”

话还是说得很含糊,子晟看他一眼,徐徐点头,却也不再追问。

但这已经足够。虞简哲自从宫中辞出,直到回到府中,高悬的心始终就没有放下过。虞夫人在家里等得心焦,见他回来,迎上前问:“没有什么事吧?”

虞简哲不即答话,不断踱着方步,仿佛遭遇了极费斟酌的难题,这使得虞夫人更加不安,一双眼睛随着他来来回回。终于,她忍不住追问道:“老爷,怎么啦?”

虞简哲站住脚,想要跟夫人说出心里的忧虑,但正打算要遣退下人的瞬间,他改变了主意,做出很平静自若的样子,回答说:“没有什么!刚才圣上召我进宫,说起禁军换防的事情,我得要仔细想一想,才能回奏。”

“噢!”虞夫人释然了。

于是借口说要拟奏折,虞简哲一个人进了书房,坐下来静静地考虑。他领禁军十五年,帝都的风云变幻也见识了不少,此刻回想方才与白帝的对答,他几乎可以肯定,白帝已经有了异心!甚至起先想不明白的调匡郢进兵部的举动,也像是迎刃而解。现任兵部正卿焦恂还不能让白帝完全放心,所以他要把最心腹的人插进去,由此再想到他所说的“等过上三、五个月再另做打算”,又有了另一种了然。

“看来,就是这三、五个月里的事情。”虞简哲低声自语着,下意识地用指节敲着桌面,自己问自己:“到时候,我该当如何做?”

这才是他此刻最费踌躇的难题。有一瞬间,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去向天帝禀奏?但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能完全不为自己打算,尚无半点实据,单是“诋毁白帝”这个罪名,就足以株连全族。那么,他想,天帝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也许有。也许天帝已经备好了对策,如果真是那样……虞简哲禁不住打了寒战,因为由眼前很自然地想到帝懋四十一年先储的垮台。倘使白帝也如先储一般,那么为白帝岳父的自己,又将会怎样的下场?念及于此,他不能不懊悔当初一时的热衷之心。

然而,他转念又想,白帝竟然在宫中,天帝的眼皮底下公然试探他,分明是有恃无恐的模样!难道,他有十足的把握,天帝不会知道?还是——

他已经不怕天帝知道!虞简哲猛然一震,自己把自己吓住了一样,呆在那里,好半天不得动弹。慢慢地,他定下神来,如果果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是不是自己就应该顺水推舟呢?

毋庸置疑地,这对于自己的身家前程是最好的。有了“拥立”的功劳,再加上内有青梅在,他已经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能像今日的魏融一样,登堂拜相了!

但,“天理伦常,难道都不要了么?”夫人的声音好像在耳边轰响起来,硬生生把虞简哲阻止在最后的决心之前。

“该怎么办呢?”虞简哲喃喃地,难题又兜了回来。

虞简哲在府里苦思的时候,子晟与胡山亦在修禊阁中密谈。先把宫中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子晟感叹:“像精简天军这样的事,即便放在十年之前,祖皇也不会说什么,可如今费我那么多口舌,还是一个‘再商议’!”

“哦?”胡山扬着脸看他,似笑非笑地说:“王爷又把假戏做真了?”

子晟呆了呆,继而解嘲地一笑:“我就是不明白,祖皇以前是那样精明果决的一个人,难道就像人说的,上年纪的人会转性的么?”

“是也好,不是也好。”胡山平静地劝他:“王爷不过再忍几天。”

“唔!”子晟随口应了一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有心事似的。胡山略感诧异:“王爷可是在宫中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子晟一怔,随即摇头:“没有、没有。”

其实是由方才提起天帝,不知怎么,心里平白地一乱,仿佛忽然拿不定主意了。然而走到这一步,眼前已经是只能进不能退的局面。所以迅速地定住神,“如今兵部有焦恂,再加上匡郢,可说万无一失了。”他说:“外面有赵延熙,机枢有石长德,都是可以放心的。”

“但,”胡山提醒他:“还是差一步。”

“不错。”子晟不断地慢慢点头,停了一会,才又接着说:“虞简哲这个人呐……”

“怎么?”胡山一挑眉:“还是滴水不漏?”

“是。”

子晟把方才同虞简哲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最后说:“这几年也不止试探了一两次,总是这么含糊过去。况且,此事关联太大,没有十分的把握,也不能把话挑明。”

“那,”胡山似乎有些皮里阳秋地笑了笑:“王爷到底打算怎么办呢?”

子晟抬脸看着他。他跟胡山相处太久,深知他说话的习惯,所以每逢这种时候,都不会先去想如何回答,而是等他说出话外的话来。

“虞简哲自然不简单。”胡山坦然说:“要是好对付,也不能统领禁军十几年。然而万一此路不通,还有别的路,我想,王爷不会没有打算过吧?”

“这,”子晟犹豫了一下:“这样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最好是不用。”

“能不用自然最好。但是如果要用呢?王爷得要有个态度。”

这一说,果然正中子晟为难的地方,顿时把一双眉皱紧了。

“王爷。”胡山这样分析利害:“虞简哲跟王爷的关系非同小可,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假如真到了万不得已那一步,王爷倘或没有明确的态度,做这万不得已之事的人,到时必会心存顾忌,说不定要生枝节。”

子晟默不作声,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很勉强地说:“能不伤他性命是最好的。”

胡山觉得这态度还是不够明白,便再追问一句:“如果真有万一呢?”

子晟看他一眼,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终于长叹了一声:“胡先生,你也不用这么再逼了。放心,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胡山展颜一笑,手捻着山羊胡子,放松了语气说:“其实王爷也不必忧心,照我看,虞简哲那里,未必不可行。”

子晟站住脚步,转身看着他。

“依我想来,虞简哲大概也猜出几分了,他如果真的死心塌地不愿意,那么一定会给王爷明确的表示。且看一两天,倘或没有,那再逼一逼,估计就该成了。至于怎么个‘逼’法,那倒要好好想想,务求成功。”

说到这里,见子晟眼光倏地一闪,嘴角含笑,却不说话。

“哦?”胡山问:“王爷可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子晟一笑,缓缓说道:“这一向忙里忙外,我府中的歌舞班也有日子没动了。叫黎顺准备准备,过几天演一台大戏吧。”

胡山会意,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过了半月,白府搭出戏台,自然有一番盛况。青梅少不了接虞夫人过去,一起观赏。谁知一早虞夫人进了白府,到了掌灯时分也没有回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虞简哲不由有些坐立不安,正思忖着要不要遣人去白府问问,门上来报:“胡先生来了。”

姓胡而称先生的,一般就只有胡山。但此时有点不同寻常,于是虞简哲又问了一遍:“哪个胡先生?”

“白王爷身边的,胡山胡先生。”

这就确定无疑了。虞简哲心微微一沉,定了定神,迎了出去。

一见面,胡山微微含笑,兜头一揖:“虞大人。”

虞简哲观颜察色,觉得不像出事的模样,先放下一半的心。当下也施礼:“胡先生,一向可好?”

“好、好。有劳惦记。”

“王爷也好?”

“王爷很好。”胡山笑了笑,说:“虞夫人到王府看望虞王妃,王爷留她在府里住几天,特为叫我来跟虞大人说一声,夫人一切都好,不必惦念。”

虞简哲脸色微微一变。这不是寻常的“留住”,一来虞夫人为了规矩,从不肯在白府留住,二来即便留住,也不必胡山来说。都是在局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这样的话一听,多少就明白了几分。但是表面上很沉着,只是一摆手:“胡先生,里面坐。”

胡山却不急着进去,向身后吩咐一声:“给虞大人抬进来吧。”

应着话音,从门外进来两个王府随从打扮的,抬着一盆三尺来高的珊瑚树,枝丫嶙峋,殷红剔透,一望可知,价值不菲。

胡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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