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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天舞-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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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既然闭门不出,也就一笑置之。此时子晟自己送上门去,看不到好脸色,是可想而知的事情,所以胡山有这句话。

子晟也苦笑:“先生放心。大局为重,这个道理我还明白。”

然而道理归道理,一到栗王府,栗王面还没有见着,就先碰一个软钉子。招待他的侍从说:“我们王爷正跟几位大人议事,请西王爷稍候。”子晟心里就不大痛快了。他虽然被停玺闲废,但说起来“西天帝”的身份还在,和栗王有君臣的分际,不叫他开中门迎候已经算是受了简慢,居然还要自己坐等,登时一口气就冒了上来。

但脸上不动声色:“你没说我有很紧急的事情么?”

“小人说了。我们王爷说,他在议的也是极要紧的事情,只好请西王爷容谅,稍坐片刻。”

子晟看了一会那个侍从,知道发作他也没有用,于是点一点头,淡淡地说:“那我就在这里等。”

一等小半个时辰,才看见栗王匆匆进来,一见面就连连说:“这真是过意不去!叫你久等了。”一面又吩咐:“沏‘瑶池碧’的茶来。”

“八叔何必客气。”子晟站起来,一躬身,含笑回答。

这完全是执家礼,栗王亦坦然受之。一面招呼:“来,坐、坐。”一面自己先坐下,子晟方才坐下。

栗王便问:“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

子晟也不客套,照直说:“有点事来跟八叔商议。”

“哦?”栗王微微扬眉,有意慢条斯理地问:“有什么事?”

这种腔调又挑得子晟冒火,但随即压了下去,神色郑重地说:“有一封要紧的信,请八叔先看一看。”说着从袖子里抽出赵延熙的信递给栗王。

栗王接过来看了看落款,脸色便不大好看。子晟当然看在眼里,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低头喝茶。好在栗王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轻重的人,抽出信笺来仔细看了一遍,脸上就微微变色,神情凝重地沉思着。

子晟放下茶盏,说:“八叔,事情紧急,还应早作决断。”

“唔、唔。”栗王点头,却并没有说话,依旧在考量。

子晟便建议说:“端州距帝都三千里,往来传讯不便,如今事态瞬息万变,依我看,给赵延熙专阃之权,全领端州天军,是为上策。”

话是好意,但是说坏了。子晟当朝多年,号令群臣惯了,尽自把语气放得委婉,还是带着一些颐指气使的味道。栗王心里便不舒服,想了一想,干笑一声,说:“这话不错。路太远,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还不清楚,端州六万天军,不是小事,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专阃之权给出去?”

子晟觉出栗王的话流于意气,忍耐着说:“话虽如此,真等确知事情有变,那就来不及了。”

栗王并不让步:“如果文义真的要反,那是何等大事?也不能光凭赵延熙一句话。他的意思你还看不明白么?他是要弃守端州!”

“赵延熙是帅才,这样的大事岂会没有分寸?倘若弃守端州势在必行,那也比全军给压没在里面要好。”

“当初派他驻守谯明是为了什么?东府只有端州地势险要,还可以一守,一撤到商州、鹿州,都是一马平川的地方,到时候难道他还要再往西撤?那就撤到帝都了!”

“等撤到商州,从西、北调派的援军也就该到了——八叔,端州虽然易守难攻,然而那里原本也有四万东军驻扎,更何况,文义已经加调了八万大军压境,端州已经守不住了。既然守不住,又何必白白埋没几万精兵在里面!”

栗王冷哼了一声:“守得住、守不住,就是空口白话说的么?一有变故就撤守,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子晟脸色骤变。栗王的这句话,相当阴损。赵延熙当初就是子晟一力举荐,说起来算是他的人,栗王对此,一直多少有些芥蒂。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要来翻这个旧账。指赵延熙“安的什么心”,其实是指子晟别有用心。子晟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的火气不由一窜一窜地冒上来,忍了忍终于没有忍住,板着脸说道:“八叔既这样,这话还怎么说?”

“本来就无话可说。”栗王硬邦邦地顶了回来:“子晟,我要没有记错,父皇可是严命你闭门思过,不得干预政务,这些事情,本来你就不该再过问。”

子晟的脸色一阵发白。这话倒是说在了理上,他虽然心里懊恼至极,却是无可奈何。强忍了一会,方说:“八叔,此事非同小可,错走一步,就不知要多牵累多少无辜百姓。八叔就算恼我……”

“我没有恼你。”栗王昂着脸,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事关重大我也知道,至于如何处置,我自有主张,就不劳你多费心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就真的没什么可说了。子晟绷着脸,站起身来告辞,栗王送出厅门。子晟忽然又回转身来说:“八叔,此事不妨与魏融商议一下,问问他的意思。”

魏融统领中土兵马,此事与他商议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栗王淡淡地说:“这何用你提醒?我自会与他商议。”

子晟暗叹一声,知道自己这句话又说坏了。就算原本栗王的确打算要找魏融商议,这一来只怕也难说了。退一步即使真的与魏融商议,假如魏融的主张正与自己一致,恐怕栗王多半也不会采纳。

于是子晟知道,端州战事,败局已定。回到府里,向胡山说了经过,不由满心懊恼:“唉!想不到他真是意气至此,这么一来,将来平定此乱,不知要多费多少力气。”

胡山微微一笑:“将来平定此乱,多费力气也是栗王自己的,王爷何必操这个心?”

子晟被堵得一愣。倘使端州战败,栗王才具,绝不足以支持这个乱局,到时他恢复权柄也就理所当然。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事情。然而这岂非正是自己所想要的?再往深处想一想,难道,自己早已隐隐存着这样的念头?这是子晟不敢、也不肯承认的。“这天下毕竟是我姬家的天下。”子晟仿佛辩白似的说着:“如今这个乱局就算最后收拾下来,也已非天下苍生之福。倘若收拾不好,那……”说到这里,终于说不下去,心烦意乱地,忽然长叹一声:“想不到,我最终是被文义成全!”

这才是他心底里的话。胡山要引他说的,也就是这句话。但点到为止,多说无益,胡山把话转开了:“既然这件事最终还得着落在王爷身上,王爷如今还是应该尽力补救。”

“嗯、嗯。”子晟沉思着,慢慢地踱着步。“你有什么主意?”

“王爷可以给赵延熙写一封信。”

“唔?”

“假如死守端州已成定局,那王爷也无需讳言,叫他早作打算的好。”

“对、对。”子晟停下脚步,连连点头:“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赵延熙在东府多年,对东军了如指掌,哪怕是单骑杀出,只要有他在,后面的事就要容易三分。就照这个意思写信。”

胡山想了一想,说:“如今,也只有先这样了。”

语出无奈,更添了子晟心里的郁闷。不由扬起脸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天,仿佛要穿透厚厚的云层似的。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却并没有说什么。

端州战败的消息,在腊月廿五到了帝都。端州五万天军死守,最后只剩万余,在将军赵延熙的率领下,一路逃往商州,可谓惨败。此时距离新年只有五天,帝都朝中,已被这乱哄哄的局势弄得晕头转向,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然而与白帝走得最近的几位枢臣,沉重之外,竟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看来年前事情就能有个了断。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这样想,但这是只能深藏在心底的想法,表面上不能露出分毫。

然而原以为当天就会有旨意,却等到第二天也没有。到了第三天,几个人终于坐不住了。

“东面战局真是一天一变,这么要紧的时候,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徐继洙的话正是几个人心底共同的疑问。最后还是匡郢想到了:“看来这个僵局,还得王爷来打破。”

于是诸人都恍然,仔细想一想,这确实在情理之中,无论国法家法,都绝没有让天帝先低头的道理。石长德手下,颇有几个摇笔杆的幕僚,当即找来叫他们拟了一份谢罪折稿,改好、誊好,几个人拿着来见白帝。

子晟接过来,翻了一翻,没有看完就放在了一边,沉着脸一语不发。

诸人不由面面相觑。看白帝的样子,这口气竟然还打算赌下去!这就未免有点执扭得过分了。互相递了个眼神,便准备出言相劝。

但未及开口,由外面进来一个内侍,禀告说:“兰王爷来了。”

子晟目光一闪,微微有些意外,但是立刻站起来说:“请到南园相见。”说着看了面前几个人一眼,也不言语,一甩手径自去了。

等到了南园,见禺强负手站在廊下,看着眼前一片腊梅,一副闲适的模样。子晟忙上前见礼:“小叔叔今天怎么得闲过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禺强直率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要说,必定就不是普通的话。于是子晟一抬手:“小叔叔,请。”引他进了前面一处精舍,站在门口摆一摆手,侍从便知道用不着随伺,驻足于外了。

子晟亲自把门合上,转身问禺强:“小叔叔有何指教?”

禺强也不拐弯抹角,第一句就说:“老爷子今天早上叫了我去,问我愿不愿意监朝。”

子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措手不及地,愣了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答什么。

禺强也不理会,又说:“我当时就告诉他,我不行。玩个小聪明,打抱不平什么的,我还行,真的要我一本正经地坐朝听政,我头都得大三圈!再说了,这也不是说上手就能上手的事情,我跟老爷子说了,如今这个乱摊子,只有你能收拾。”

这话也难接,子晟只好微微苦笑了一下。

“其实老爷子自己,比谁都清楚这回事。”禺强顿了一顿,脸上显出一种难得一见的喟叹神情。默然片刻,他看着子晟问:“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跟我说你知道吗?”

“这……”子晟摇摇头:“还请小叔叔明示。”

“你是不明白,不过我知道。”禺强一笑:“老爷子这就是要激我来跟你说话。事到如今,他这恶人是扮不下去了,那就只能我来扮。我来扮就我来扮,反正我也不怕——”

听到这里,子晟倒真是有点糊涂了。“我不明白。”子晟说:“小叔叔这话从何说起?”

禺强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子晟,我有一句说一句,治理天下你有你的一套。可是你暗地里有些事情,做得太过分,你知道么?”

子晟脸色微变,勉强做着镇定的模样,说:“小叔叔说的,是什么事?”

禺强忽然冷哼了一声,扬着脸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说:“子晟,虽然说起来我是你叔叔,不过我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老实说我心底里也从来没当我自己比你长一辈过。可是今天我要摆一摆叔叔的架子,说你几句,你听不听?”

兰王的口舌厉害是出了名的,想说就说,从来也不管人家脸上下得来下不来。但是偏偏他总是占住了理,所以往往被说了的人心里懊恼,却是无可奈何。子晟听他的话风,心里就暗暗叫苦,然而表面上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小叔叔有什么教训,尽管说。”

“那好,我就说了。”禺强微微提高了声音:“子晟,我方才跟你说你暗地里那些事情做得过分,你还要跟我装糊涂。真的要我一桩一桩揭出来,你才舒服?”

这是怎么答都不对的问题,子晟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指人家滥用私刑,可是你自己呢?你杖毙的那些人,就都是你府里的家奴?”

听他第一件说的是这事,子晟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这确实是我有失检点。”

“还有你那些女人,乱七八糟的弄出那么多事情,我都不愿意提。”

子晟脸微微一红,略觉尴尬地说:“……治家不严,也是我的过错。”

然而这还没有完,禺强语气忽然又一转:“还有上次那个道士。你敢说你没有起过灭口之心?”

这句话问中要害了。子晟猛地一激灵,满腹惊疑地抬起头看了禺强一眼。禺强一哂:“你不用看我。是,那个道士是有点真本事,可是他说你的两句话,是我叫他说的。后来,也是我接走了他——我要不接走他,他能逃得出你的手?”

子晟忽然觉得一层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不止因为禺强说的话,也因为由眼前想到当时,他终于隐隐地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但他不必细想,禺强自己把话说破了。“我想你也猜出来了。”禺强倒是一副轻松的神态:“不错,那是我下的套。连那孩子的事情,也是我捅给老爷子的。”

子晟脸色登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场声震天下的绝大风波,始作俑者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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