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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凰涅天下(GL)-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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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纲又道:“金人已兵抵城下,今夜吃得一挫,必不甘心,或许过得两日便将攻城!”他目光投射到墙壁上悬挂的东京城防图,容色渐渐转峻,“以诸将之见,金兵当首攻何地?”

众人面色一肃,目光齐齐投向地图。图中,东京城由皇城、内城、外城三重城墙相套,布局规整,最外重的外城周长约四十里,陆门和水门加起来共有二十一座,金军将从哪个方向进攻?

卫希颜突然马鞭一扬,指着城防图道:“目下城内禁军三万六,厢军、保甲民兵四万,总兵力为七万六。新的城防分布为外城四壁各壁一万二,禁军九千,厢军三千。剩余二万八厢军和保甲分为前后左右四军,每军七千,前军派守通津门外的延丰粮仓,后军派驻朝阳门外樊家岗,防守京都城壕最浅狭的这一带,不让金兵靠近;左、右两军则作为总预备队,机动支援。”

众将对城防早已明了于心,但听副帅此时重新点指,心忖必有后话,均凝神倾听。

卫希颜手中马鞭移向东城,在通津门处一点,“金军远道而来,按理宜先攻粮仓,取得补给,但粮食重地必有重兵保护,完颜宗望东路孤军先至,必是想趁着我勤王大军未到前速战速决,攻下京城,因此多半会集结精锐先攻我薄弱之处,不会首挑硬骨头去啃。”

众将官不由点头,寻思京城防守的薄弱之地。西城统兵官何庆言面色微动,似有所想,嘴唇嗫动两下却又沉默。

李纲点指西北方向道:“若依卫帅揣测,金兵选择牟驼岗安营扎寨,便有可能趁汴河水未冻,由牟驼岗顺流直下攻取宣泽门。”

何庆言面色一变,宣泽门正是他方才想提的薄弱之地。

吴阶看了卫希颜一眼,迟疑道:“李相,金军擅长骑兵野战,不习水战,若要发挥骑兵机动优势,自是选取陆路为优;若以水军攻水门,岂非用最劣兵种去行最不擅长之战术?”他这些日子待在卫希颜身边,学了几句现代兵战之词,颇觉合适,一时顺口用出。

李纲对他的置疑不以为忤,捋须笑道:“吴参议未驻京城,对城门不熟,有此疑问不足为怪!京城各水门跨河而建,遇夜如闸垂下水面,禁船出入,但宣泽门垂闸后小船却仍可通行。”

见得吴阶面现疑惑,李纲容色突转峻厉,怒道:“盖因宣泽门后毗邻蔡京府第,蔡贼为牟商利,于府周设得数十家店铺,并将城墙拆了一段,修建码头,又为了夜市,将宣泽门底端削去,只垂得半空,使小船可行,遂使宣泽门成了京城防御的薄弱一块。”

吴阶顿然瞠目,他性子纵是沉稳,此刻也几忍不住愤然捶桌,权奸竟如斯糊涂误国!

卫希颜接过李纲的话道:“郭药师既献计金人奇袭牟驼岗,想必他对京城亦是熟悉,或会进谋先攻宣泽门。宣泽门后是商肆地段,店铺林立,若金兵火箭攻入,火势连绵下,西城必然混乱,金军再火烧水门当可趁势攻入!”

何庆言突然道:“李相,卫帅,金军若攻宣泽门亦非易事,末将这几日为宣泽门防御也曾多番思虑,已有几条计策,未知是否可行?”

李纲颔首鼓励道:“何将军但说无妨!”

何庆言道:“汴河虽宽,但接近宣泽门码头时河道却渐转狭窄,我军若在河中排置木杈相阻,再于两岸置弓弩手火箭射船,使之焚毁,金兵必将大败而退!”

众将齐齐点头称赞。李纲慨然道:“此计可行!”

卫希颜马鞭移到宣泽门汴河之南,吴阶若有所得,卫希颜微笑道:“何将军所言甚当,但完颜宗望亦非草包,金军若攻宣泽门,定会派骑兵掩护船只前行。”

何庆言省悟道:“汴河南岸地势开阔,有利于骑兵冲击!”

众将互望一眼,李纲缓缓道:“为保宣泽门,我军必得一支骑兵阻击金骑,掩护出城弓弩手火袭敌船!谁可领兵当往?”

众将闻言俱是面色沉重。宋军向来长于弓步战,牟驼岗骑兵战也是借了黑夜中金兵先中埋伏方得胜出,若以宋军骑兵阻击女真骑兵,怕是有去无回。

吴阶看了一眼眯眼似笑的卫希颜,目中光芒一闪,指向城防图道:“李相,卫帅,金人今夜奇袭失败,一旦攻城恐将以雷霆之势同攻西北或北面数门,牵制我军守城,掩护宣泽门的进攻。”

李纲肃颜,“参议官所说甚是!”

众人一番计议直到深夜方散。

李纲和卫希颜出了尚书省,同赴福宁殿禀报军情。赵桓闻得牟驼岗小胜欣喜不已,激动地来回走动,当即准了卫希颜为有功将士的请功之议。

李纲闻她奏报之时,丝毫未提己功,一力赞扬吴阶等部将,不由暗赞点头。将不贪功,兵必以死报之!

*****

靖康元年正月初九日,晴日的天气突然起风,转瞬乌云集结,到得下午时,寒雨沥沥,笼罩了整个杭州府城。雨势不大,却夹着冬日北方刮来的寒风,份外阴冷浸骨。

名可秀坐在碧晴院廊子下,手中端着一盏刚沏的热茶,神情间似有些怔忡。

“少主,下雨了,风冷,还是进屋罢!“名雅急得几欲跳脚。

名可秀浅浅一叹,眸光依然凝北边,进屋了便看不见那一抹远空。已到初九日,东路金军当已兵抵东京城下。

“少主,进屋去罢!”名雅念叨不停。

名可秀失笑摇头,正待放盏起身时,便看见莫秋情纤长倩影执伞穿过雨雾,如一朵雨中之莲,冉冉飘来。

“阿莫!”名可秀微笑招呼。

“少主!”莫秋情墨璃眸子似嫌幽沉,尚余有一丝惊震。

名可秀看得她一眼,起身道:“进屋再说。”

莫秋情随她之后步入书房,关上房门,掏出袖中纸卷递出。

名可秀看后不由蹙眉,思忖片刻,道:“阿莫,你可记得当年和紫君侯傲凌空澶渊一战的辽国第一高手萧定寒?”

莫秋情墨璃眸子闪动,“少主,这自称金国第一高手萧翊或者是萧定寒的后人,方得和萧定寒如此相似,只是奇怪为何弃辽投金?”

名可秀叹道:“辽主无道,契丹多有人奔金而去,萧翊或是萧翊的先辈弃辽,必是有其缘由在内,这倒非我们关心的紧要!”

她蹙眉思索,“此人既提紫君侯,想是与萧定寒有关,这一点才是至关紧要!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完颜宗翰既能请动萧翊杀王禀破了太原城,为何不一早请出?反让完颜宗望先到东京城抢了头功?”

她秀目深凝,光芒闪动道:“除非,完颜宗翰刚开始未请动萧翊,到得后来却突然有了什么特殊缘故,方使萧翊动念出手。”

“那是什么缘故?”莫秋情奇道,“难道是金人突然有了紫君侯的消息?”

名可秀摇头否定道:“不大可能!虽然六代紫君侯傲胜衣现迹中原已非秘密,但神龙不见首尾,我们尚且探不出他的踪迹,远在北境的金人又怎会知晓?”

说话间她心头掠过惊雷堂,旋即被她否定。雷动图谋虽深,却也不愿轻易惹出能和紫君侯一较的异族高手,况且金军东路南侵中原一路披靡,紫君侯也未出手,萧翊怎知攻破太原城,便会激得紫君侯出现?目下来看,并无紫君侯半分消息,萧翊到底是为得什么出手?

名可秀似乎感觉她漏过了一道至关紧要的线索,一时间却想不起是什么,不由得黛眉紧蹙不语。

“少主!”莫秋情突然嗤笑一声,打破沉静气氛,“姚仲友传讯:教主道君已抵泗州,听闻金兵过得黄河,吓得连夜起身出逃,向扬州方向行去。”

名可秀微笑道:“杭州府派出的人快马加鞭,当能先到扬州。”

她眸光投向窗外,喃语道:“元镇上任也快到了。”回转眸子一笑,“或许,我当往扬州一趟,多年未与元镇相聚,亦当探望一二。”她口中的元镇正是新任扬州知府赵鼎。

“少主!。”莫秋□言又止,平淡无奇的面容似有些犹疑。

名可秀抬眸,“阿莫,还有事?”

莫秋情皱眉道:“姚仲友还有一报,说是康王赵构回京途中,路过泗州遇上道君,被留住未归,现正一起行向扬州府。”

“哦!”名可秀哂然一笑,不放在心上。她见赵构虽只得两面,看人眼力却极准,此子外貌英武,可惜徒有其表,不足为虑,放在赵佶身边也无大影响。

让她心中记挂担忧的是远在京城的卫希颜,身任亲征行营副使,必将直接面对金人大军,虽知她武功尚在自己之上,当无性命之忧,却终是爱之深便关之切,心神不由得不乱!

希颜那边,不知如何了?可与金军战上?

*****

靖康元年正月初九日,金军果然在牟驼岗安营扎寨,同时派出小股骑兵在北城数里外来回疾驰,牛角号鸣声不绝,意图骚扰紧张守城宋军。

但守城宋军非但未被骚扰,反而兴奋起来。

此前,在卫希颜的指令下,牟驼岗骑兵战被各将领大肆宣扬,驱逐减弱宋军对女真骑兵的恐惧;次日李纲和卫希颜又亲自表彰立功将士,宣读皇帝陛下的晋阶令,让未参与牟驼岗一战的禁军均是眼红不已,恨不得金兵马上攻城,也好斩得几人,报升武阶。因此金人的恐慌性骚扰意图未达到,反让北城守军兴奋起来。

正月初十日,西北风烈,直吹得人睁不开眼,天际昏昏沉沉,灰黄一片。

到得上午己时一刻,天色仍是灰黄,风向却突然转为西南风,呼啸凌厉。

卫希颜一袭甲袍站在宣泽门城楼上,面对西南方向微微眯眼,突地眸色一沉,对何庆言道:“今日风向对北岸不利,传令下去,以一千长钩手持盾出北岸,一千弓弩手持火箭至南岸。”

西城统兵官顿然领会,利落应声。

卫希颜清锐目光投向西北方向,天地盈视运到极致,覆盖周遭一里之内的飞花落叶之声,当马蹄奔雷远在十里外响起时,她耳目已听得,眼中浮现冷冷锐光。

“参议官,准备出击!”

“是!”吴阶手按佩刀,铿锵下楼。

不一会儿,宣泽门之南的西城顺天门突然打开,全副盔甲的骑军成纵队驰出,由汴河南岸直奔西北。

俄顷,一队队手持长钩铁盾的禁军和弓弩箭手分别出得西城顺天门和开远门,掩向汴河南北两岸,潜伏于五百步外的草丛中。

……

河水哗啦声响,三十只小船满载金兵弓箭手和硝石硫磺,从牟驼岗沿汴河而下。小船之后,十数只楼船满布兵员远缀其后,足有上万人之众。

正是西南风向,船逆风而行,船速不快,约摸一个多时辰后,方渐渐接近东京城西北,时近巳时六刻。

“准备!”金军先锋完颜昌抬臂喝令。金兵齐齐立起,拉弓搭箭。便在这时,前方船只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报将军,前方河道排布木桩,船只通不过,只得停下。”

“命刀斧手下河,砍去木桩!”

完颜昌话音方落,远方宣泽门城楼上突然一通震天价鼓响,便见汴河两岸突然涌现大队大队的宋军,似乎一下子从地底冒出,从远处奔跑近岸。北岸宋兵一列纵排,密密麻麻的长钩钩向船头;南岸宋军弓弩火箭直射被钩小船,船上硝石硫磺遇到火箭,顿时爆炸起火,金兵惨呼落水。

完颜昌临危不乱,挥臂厉喝,“拉开船距,兵士分列船头,南向举盾,北向射箭。”

训练有素的金军在初始混乱后立即操船列阵,弓弩手面北,火箭如雨射向北岸钩船宋军;持盾手面南,高举手中厚重木盾,遮成一幕盾墙,挡住南岸宋军射向小船的箭矢。

宋军北岸禁军变阵,五百持盾列前,五百钩手在后。几十只长钩钩住一只小船,猛然拉拽,船与船碰撞,轰然起火自焚。

火光中喧嚷震裂汴河,烟雾冲天。

……

巳时四刻,宣泽门二十里外,完颜宗弼领三千轻骑自西北方向疾驰南下。

突然,奔雷般疾进的铁蹄声在完颜宗弼高扬的手臂下倏地静止。

前方,五百余步外,一列列盔甲鲜明的骑军列成黑压压的锥阵,旆旗飞扬,烈烈展空,大大一道“卫”字挑起。完颜宗翰目芒遽张,紧握烈焰刀的手背青筋剧跳。

卫!难道是那人?

卫希颜戴上浮雕狼头的银色面具,唇角挑起惯常笑意,左手按住腰间佩剑。

剑是好剑!是名可秀六日前托人从杭州府送入,新铸之剑,锋锐无比,剑名:纯钧。

卫希颜右手按上剑柄。

烈烈风展,两军对垒,冷森的兵刃,弥漫的杀气。有一股熟悉的呼啸在骨子里喧嚣,奔裂欲出,佣兵的激情陡然自血管迸溅,杀气战意自喉间破出,刺入烈烈风中,如扑天之火漫入身后宋军三千骑。

“杀——”

“杀!”千骑怒喝。

宝剑铿然出鞘,雪芒光华绽放中,蹄声骤起,数千人的呐喊震天扬出,旌旗蔽云,尘泥飞溅,铁骑奔如狂潮。

“杀!”三千金骑同时暴喝冲出,铁蹄震颤下天幕灰黄。

两军迅速接近。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卫希颜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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