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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凰涅天下(GL)-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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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将她放回石台,道:“你试着调运真气。”又警告睇她一眼,“别乱动。”晨曦薄雾里,清邃含笑的眉眼仿佛沾了水,盈盈柔和。

叶清鸿心头一暖,不由点头嗯了声。

米白的衫子轻扬而去,叶清鸿方闭上眸子。真气由丹田而下,略略一涩后竟通畅而去。她一惊又一喜,心知必是卫师昨夜替她疗过伤,微微暖意涌过,唇角不知觉地又牵了牵。

***

草屋最左一间便是厨房。锅里有粥,碟子里有风干的野鸡丝。卫希颜也不生火,直接以真气烘热了粥,出来时见叶清鸿正的瞑目调息,屋内窸窣衣响,黎楚瑜正起榻。她未停步,足尖掠过花海,行向花谷西侧。

这片花谷形如葫芦,东面就是卫希颜从瀑洞中出来的葫芦口,狭长如一线天,往西走进入上葫芦肚,再往西越来越开阔,进入到下葫芦肚,长约两里,地形东低西高,一眼望去,尽是茬丘。想必花开时,定如一片艳火。

卫希颜对罂粟花自是熟悉,这东西适应力强,在温带和亚热带均能成活,但要不费心地大片种植,对土壤、气候、环境均有要求。宋人时尚淡雅之花,对艳丽的罂粟远不如梅菊兰般喜爱,是以从域外传入的这种花在宋境内并不多种,即使青谷用药也不过是在苗圃中种植了一小块地而已。

但这花谷内,却种植着如此大片的罂粟,这倒稀奇了!

她弯身捻了把泥土,指端湿润。薄雾方散去,日光已透入这片谷地。土地湿润且日照长,看来此地颇适合罂粟生长。花丘成垅,纵横整齐,显被人精心打理。这位花谷谷主,是极爱此花,还是别有用意?眸底锐光闪过。

她掠向北行,在一条穿过花垅的清溪边净了手,又沿着溪水往回走。葫芦肚三面崖壁皆峭直,几成九十度,间有灌木矮树。卫希颜掠空踏壁而上,须臾到得顶端,离谷底约摸有七八百米,横越主峰南风面,林深崖峭,人迹罕至。

她心下存疑。雷雨荼为何不从此崖指入,反而指向更隐秘的一线天瀑洞?是戏耍,还是别有用心?

她沿着崖顶向东。渐近上下葫芦肚接合的凹脐处。此处崖壁较缓,卫希颜掠行而下,锐利目光一路扫过崖壁,隐见多处灌木杂草的踏压痕迹,显然雷暗风率众收割罂粟后,便是从此壁攀崖而上。

渐至谷底,崖壁突现一片白海,迎风扶摇。

卫希颜忽然惊“咦”一声,掠降之势顿缓,足尖踏上林梢。

她落足处是一片竹海,斜斜从崖壁上生出,密集如林。竹色莹白如玉,在日光映照下耀目生辉。

她呼吸一窒。

这种奇特的竹子,她仅在一处见过!

天之涯,海之角,白竹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修错重更下~~

天地造化

衣袂猎猎飞扬。

卫希颜心潮起伏,身子如木桩子般定在崖底。

晨风吹拂,白竹飒飒而舞。

叶片莹白薄透,金光穿叶晕染崖壁,风物隐现。

她手指抖了抖,忽然劈空一掌,扶摇的竹林“哗”被劲风卷向两边,如一层薄幕被掀开,白竹之后的崖壁袒露在眼前。

那一刹,她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揉住,无法呼吸。……手掌一颤,劈开的竹林“唿”荡回来,枝叶碰撞,哗哗作响。

叶摇光影间,那人悠远清淡的颜容撞入眼底!

她吸了口气,复又一掌拍出,这一掌却用了柔劲。白玉竹丛无声顺向两边,如被天地神器压制,弯伏不起。

金光敞亮,无遮无挡地洒向崖壁。

一切的声响突然静止。黑邃的瞳仁深处,倒映出那人的容颜,一如既往的清淡浅柔。

她怔怔而立。良久,低笑一声。……眼眶被莫名的热意刺得生痛。

她笑着闭了闭眼。晨光斜斜打在她玉白脸上,一抹金晖勾停在唇角,似乎欢喜,那光却无力穿透眼帘照进眸底,去暖开那抹刺痛。

默立片刻。她睁眸,“……天地造化么?”凝视崖上石像,久久不动。

心口被揉了又松,松了又揉。

清风拂过她身,却带不动一片衣袂,仿佛那人那衣,已和崖壁上的石像般,凝固了时光。

……

***

轮子划过泥地的声音,忽轻忽重。

黎楚瑜推着木椅两边的轮彀,吃力向前。从草屋到竹崖几乎穿越半个花谷,他大病后刚有起复的身子自然吃不消,额头汗水滴滴溅落,却依然固执地一手一手推着向前。

叶清鸿跟在他身后心生不忍,欲待伸手助他,却顾及黎先生的倔傲,心下低叹,收回手去。

这片竹崖她闭着眼也能找到。在谷中的两月,除却黎先生昏迷不醒的那几天,无论风雨,日日无阻。那安了轮彀的椅子,就是为方便黎先生外出,以谷中松木制成。

因山中隐居,草屋厨房后的杂物房里斧凿刨削工具俱全。幼时,她曾为行动不便的父亲做过这种椅子,熟门熟路。虽然内伤不轻,但她习剑多年,对力道和角度的把握极其精准,耗了几日心血,那轮椅竟制得精巧,比木工所出还轻便省力几分。饶是如此,黎楚瑜不停歇地推了这大半时辰,掌心早被磨得发红发烫。亏得他掌缘有茧,否则早就破皮沁血。

叶清鸿担忧的目光从他汗湿的衣领落到青筋突出的掌背,眉毛蹙了蹙,倏地左指环起,连续弹出指风,微微托起木轮,让椅子在湿泥地上行进更顺。

她的小动作黎楚瑜没有察觉。晨光下,那抹清影如石刻般伫立,吸引了他全副心神。

轮子向前,忽然“吱”一声,停住。他上身倾前,呼吸有些急促,凹瘦下去的眼眶内两粒乌黑瞳仁闪闪发亮,灼热盯着前方那道凝立不动的身影。

叶清鸿抬眼看了看,横剑斜倚在树边的身子忽然挺直。卫师那背影,看起来竟让人觉得有些……落寞?她不由抿了抿唇。这崖壁上的女子卫师见过?

黎楚瑜深吸了口气。手掌按住轮毂,瘦骨嶙峋的双臂猛然用力撑起,似能听见骨头摇动的咯嚓声,他咬着牙站起,胸脯急剧起伏。喘了几口气,抬步慢慢走前,灼亮的瞳仁里似有水气漫生。

叶清鸿看着他摇晃不稳的身子,忍不住蹙眉,张了张唇,却又紧紧闭住。

黎楚瑜走了几步,顿住,看着卫希颜的背影,嗓音有些喑哑,“您……”他说了个字,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紧张得两手攥拳。

卫希颜徐徐回头。

黎楚瑜呼吸一窒,心头狂跳。

晨光下,女子容颜如雪如玉,眸子深邃广袤,无悲无喜,如晋空明,澄明无物。……黎楚瑜心口霎然揪痛,喉头涌起腥甜。

……她,何其相似!……却,终究……不是她!

卫希颜看了他一阵,方淡淡问道:“你见过轻衣?”崖壁的天然岩像有斧凿雕刻的痕迹,不但面相神似,形诸于外的清姿风髓更是生动如真人,若非亲眼目睹并铭刻五内,又如何雕琢得出?……这男子,必是见过轻衣!

叶清鸿烟眉动了动。这崖上的女子果然和卫师有关?貌虽不似,但那出离尘世的风髓却是如出一辙。她日日陪黎先生观望,心中早有怀疑,却恐引发他妄想,只得暗疑不提。此刻观卫师神情,想必这岩上之人必是和她关系非浅。

黎楚瑜凝眉喃笑:“轻衣……轻衣……原来她叫轻衣……”面上神情似欣喜似期待,“您……认识她?……她、她……可好?”

卫希颜笑了笑。悠悠抬目,望住天空那轮红日。眸子迎光浅眯,唇角勾起抹笑,似是欢喜又似怅然,随着那笑意一缕缕漾开,清绝出尘的容颜竟如朝霞漫天,绮丽绚美。

叶清鸿眸子被刺了下。油然记起重伤初至国师府那夜,卫师戏笑她时也是这般绚美惑人……但,似又有些不同。

——卫师,有情!

卫希颜看向黎楚瑜,绮美动人之色敛尽,清容淡淡,眸子里没有半分感情。

“……黎楚瑜,她是修道之人,已在九天之外。修道者,弃绝尘世之情!……你若想多活两年,心头的妄念尽早去掉。”

九天之外?……他脑中一片轰隆,喉头动了动,那口强压的腥甜终于忍不住,“扑!”抬掌捂住嘴唇,血从指缝间沁出,鲜红中隐有乌黑血丝。

“黎先生!……”

叶清鸿惶然心惧,左掌一道柔和掌风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右手剑鞘挥出,劲风推动轮椅前滑。

黎楚瑜跌坐在椅中,脸色惨白如纸。

“九天之外……弃绝尘世……”他没有在意卫希颜最后一句,喃喃低语,“……她……竟……已不在这世上了么……咳……”陡然弯腰一通急咳。

瘦白的手掌整个染红,鲜血不断从指间沁出,渐渐一滴滴垂落,掉在素白的袍子上,瞬间染开一朵嫣红的花,触目惊心。

叶清鸿胸口如被蛇咬,疼得钻心,身形欲动却又无力倚回树上——这世上人人都有悲苦,谁也解不了谁的苦!……她于黎先生,也终究只是外人罢了!

卫希颜容色依然淡淡,似乎轮椅上那男子的痛楚没有半分牵动她的心绪。

黎楚瑜撕心裂肺咳了许久,仿佛将昨夜刚刚复苏的一点精气尽数挥霍干净,无力垂靠在椅背上,面无生气的一笑,“……我原想……再见她一面。纵是死了,也安心……”

他瞳仁涣散,语声如呓,陷入回忆。“……黎安十年前发现这花谷,虽然远离尘世繁华,却乐得清静无忧……原想,就这么坐看日升日落、闲观花开花谢的一生……”

六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金光跃动的晨日。他记得黎安做的朝食是竹笋菜馅包,他食了两个,如常般行到白竹崖下,观赏风吹林动,以及莹白竹叶后若隐若现的人像岩。

竹丛后的崖岩天然成形,酷似一女子,衣带飘飘,似欲乘风而去。黎安曾以掌力劈开竹林,他看得清楚。

——自然之神力,委实让人叹奇!

那一日,他再次清晰目睹了隐于竹海后的鬼斧神工,却远不如崖下白衣胜雪的女子带给他的震撼。……仅仅是背影,他心脏却如擂鼓般响起,遮盖了耳边一切声音。

白衣女子回头。

那一刹,松风明月,清泉流石……天地间唯得那一袭白色。

“……天地造化之奇,无有穷尽……”

那声音似喟叹,又似感悟,清透似雪的眸子深邃又悠远,迎风洒然一笑,又如九天揽月般悠游自如。

黎楚瑜怔了。两道目光贯注在白衣女子如雪面容上,一霎不霎。他情知这般很失礼,却舍不得转开眼,唯恐一转这如仙如幻般的女子便会如梦境般,离他远去。

擂鼓般的心跳奇迹般平静下来,谷中的花鸟虫声重回耳中。“……天地造化无有穷尽,人心浩瀚,上下思索岂非亦无有尽时!”他微笑着接了句,清雅的脸庞透出睿智光芒。

白轻衣讶然看了他一眼。面前这青年男子貌相俊雅,眉宇广阔似含博学智慧,眼神却又清亮澄透,言笑磊落间自带一股洇沐山风的悠闲,竟是比这世间大多男子都来得剔透。

她欣赏下不由清然一笑,“汝言有理。人力虽渺,心却可悠游于物外。若弃去万般拘缚,当可探索穷尽这天地造化之奇!……天地之妙,妙乎一心。”

黎楚瑜双眼光芒湛湛,他博览群书,又素喜老庄之道,颇有涉猎,对这女子倾慕之下更生谈兴,不由侃侃而语,妙句横出。间或一两句甚得白轻衣心意,微笑点赞。

这般倾谈竟不觉时光流逝……似乎未过几刻,日头已高升至谷顶正中。

白衣渺渺而去。

黎楚瑜心忽然空了。又仿佛被咬了一道缺口,再也填补不上。

……

他轻轻阖目。从那日起,他如着了魔般,让黎安托着他攀上崖壁,手拿斧凿,一刀一刀刻下印在心底的清悠眉眼。每一刀,都似刻在心上。指间磨出的每一滴血,都似从心瓣流出。……从此后,他爱上了艳红如火的米囊花,只因倒在遍染心肺的浓郁芬芳中,他恍惚能梦见那一袭白衣悠然。

……

自此是,一见终身误。

……

他缓缓阖目。心口痛得无法呼吸,唇角却噙着微笑。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紧闭的双目里滚落下来,很快染湿了衣襟。叶清鸿从未见过眼泪竟是这般的雪亮刺目。她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湿漉,冰凉透骨。

他微微垂下颈子。风,来得大了些,很快将泪水吹干。

他忽又笑了几声,音色敞亮,苍白凹瘦的脸庞渐渐溢出欢喜,仿佛从身到心的所有痛楚已经随着那些泪倾泄而出,再也不剩得分毫,苍白面容如被重新注入生机焕发出红润。

他抬目凝视卫希颜,深深的一眼,化作一笑,清雅如林风,“……今见君一面,心事已了……”含笑阖目,搁在椅上的双手无力滑落。

风过,含香。

叶清鸿攥住剑,嘴唇紧紧咬住,哽咽无声压在喉咙间。

卫希颜终于动容。

她心头苦泛,不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回复一片澄明。转身看竹林后崖壁许久,陡然清啸一声,衣袖无风鼓动,烈烈掌风如狂潮涌出,卷向如玉竹林,竟是要毁了这竹这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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