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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良辰-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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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都消失了。
  你可能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这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们的任何人,虽然我们无数次和你相遇在这个城市。若你真的看见了我,我就像一个无所事事而又强忍着绝望的婊子那样看你一眼,你就会相信我说的一切,关于我的情人,清洁工顾良城,生物系毕业生顾良城,影碟店小工顾良城,猪尾巴婴儿,我们毫无头绪又最终完结的那场爱恋。
  现在我坐在这里,我知道你已经死了,在抬头看天空的时候被一辆飞驰过来的卡车撞得粉碎,基因四射。我坐在那里,忘了打伞,屋子漏雨漏得很厉害,地上全湿了,或许明天我落在地上的豌豆就会统统发芽,将这里掩埋成一片森林,那么所有的秘密就全部终结了,那么我就再也不会在这里想念着我的情人,我想着他,想着他已经死去了,想着他,或者,可能,我是说其实是真的,没有爱过我。
  如果你每天看电视的话,你也会相信我的话,因为你会在电视中看见我所说的一切,你还会看见你自己,你会看见你每天早上如何出门,如何穿鞋,如何在穿鞋的途中把钥匙从口袋掉了出去又捡起来,你还会惊讶地从屏幕的左下方那个红色甲克虫汽车后面看见那个跟着你的男人,他很高,瘦,头发很乱,穿一件很脏的毛衣,看不清样子,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是顾良城,那是我的情人,顾良城。
  我知道你从不收看永安电视台,顾良城也知道,所以我们不担心一切被你发现。你总是从影碟店中租碟子,去观看别的城市的生活,其实你不太聪明,因为我们的生活天天都在上演,在整个庞大繁杂的城市永安,我,你,顾良城,还有更多的人,摄影机和导演无处不在,编剧们在巨大而封闭的图书馆中引经据典,奋笔疾书,但我们看不见这些,我们只看见肥皂剧,并且,常常不知道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就是这样简单,我们演的时候觉得很真,看的时候,觉得很假。
  因此我现在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我在那间黑暗漏水的小平房里,蜷缩着自己的身体,狠狠咬着下嘴唇,但那句话终于冲口而出,我的舌尖像一条蛇那样在牙齿上轻快地跳动了一下,发出第一个音节,然后我顺利地说了出来。
  我说,他爱你。
  这一切你早该发现,这一切你若收看电视节目就会发现,你还会发现,你根本不认识你自己了,你发现我们叫你玛蒂尔德。
  玛蒂尔德。那天晚上顾良城喝得烂醉,在巷子口那家小酒馆里,他点了一个回锅肉吃得津津有味,一个人喝掉了难以计数的酒,回来以后他一头栽在床上,吐了一地,他拉着我跟我讲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他叫她玛蒂尔德。他一讲我就知道是你了,因为我早从电视里看出了蛛丝马迹。

罗宾与玛蒂尔德(4)
  我遇见过你,常常遇见你,你比他矮半个头,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又黑又聪明,头发浓密,双手放在口袋里,走路,开心的时候会唱歌,有时候一个人到很远的江堤上面跑步,像一只鸟,不怕跌落下来。
  他给我看他写给你的诗歌,从他的球鞋的臭鞋垫下面像藏宝图一样翻了出来,然后大着舌头开始念。那是一首好诗,虽然不是每一句都押韵,我觉得全世界的每一个姑娘都会因此爱上他,但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因为你是玛蒂尔德。
  那天晚上巷子口的猫叫得格外凄厉,好像婴儿的哭声,房东被吵醒了,骂个不停,一个男孩也被吵醒了,哭着说,我要妈妈,然后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顾良城睡得很沉,把那首诗的稿纸紧紧捏在手里,把头放在我的大腿上,睡得像一个婴孩。我的腿渐渐失去了知觉,而我在黑暗中,看着他若隐若现的俊朗面孔,枕着一个女人的腿,我摸了摸,触觉冰冷,因此我觉得那不是我的腿,那是玛蒂尔德的腿,他和她的情人在一起,睡得香甜,而我看着他们,发出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
  第二天早上他醒得很早,并且出去给我买了油条和豆浆。他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的时候我醒了,我拉他的手,我说,你去哪里。
  他说我要去擦玻璃了,伸手把我的手臂放进温暖的被子下,低声说,小心着凉。你好好睡吧。
  我看着他离开,他的背影看起来又高又瘦,分外忧郁,我不由叫他说,顾良城。
  他回头对我微笑,什么,他问我。
  我说,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什么。
  他打开门,拿了钥匙,关上门,走了。
  我是在听见关门的声音时开始哭的,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来,在昏暗中无声地哭泣,我变成了一个柔软的空洞,只能听见毫无意义的回声。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我的情人,告诉我,你并不爱我,告诉我你的玛蒂尔德,告诉我你每天亲吻我的时候都在想着什么,或者告诉我,你依然爱我,爱过我,或者,可能会爱上我。
  但你说,没有。
  我一边哭一边听着一只耗子过去了,于是匆忙坐起来拿过油条咬了一大口并且喝了一口豆浆,我看着我的眼泪滴落在乳白色的液体中,想到顾良城是不是忘了拿手机,我这么想于是猜测他可能会折返回来,打开门,看见我在哭,于是他走过来用力抱着我亲吻我,他说不要哭,乖,不要哭。
  一个小时以后我收拾干净屋子穿上顾良城的旧衣服上街去乱逛了,他没有回来,他没有回来是因为我们根本穷得买不起任何手机。
  我常常在整个城市中乱晃,穿着男人的衣服,扎起头发,走过高楼就抬头向上看,有时候我就会看见我的情人顾良城,他高高地吊在半空中,但我知道那是他,阳光剧烈地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他上上下下,像一个勤劳的粉刷匠。
  我发现了他我就在大楼下面等他,后来他就出现了,腰上挂着刷子桶毛巾或者什么都没有,我就问他说,你做完了吗。如果他说是的,我们就一起回家去,他背着我,用双手抱着我的腿,我把头紧紧贴在他的背上,那样招摇过市地穿越好几条街,走到我们喜欢的那家面馆,他就放下我,豪气冲天地叫着说,来两碗杂酱面,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我们就开始吃面,他吃得很快我吃得很慢,有时候看着彼此微笑,他会告诉我他从高楼的窗户里面看见的故事,以及俯瞰人间所发现的另一些故事,那些窗户里面,门背后,受贿,偷情,欺诈,各种八卦,在城市的秘密场所隐藏是电视中永远无法发现的。我常常听得大笑起来,我说被发现你就惨了。
  他说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偷东西。
  我对他眨眨眼睛,我说怎么没有,你偷了别人的秘密,你是罗宾汉吗。
  他就笑,并且揉揉他的头发,他说是啊,我是强盗罗宾汉,专门盗窃城市上空的秘密,那些丢掉秘密的人难以入睡,从此失眠。
  我们于是就像两个疯子,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把杂酱面的面汤一口喝光,扔下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扬长而去。
  我们常常偷偷去大学里面,在那个秘密的房间中打开秘密的柜子,用手电筒看望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开始什么都看不见,一片纯净的水,我问顾良城你是不是骗我他就笑了,他说你仔细看看。
  我努力地看,后来就看见了我自己柔软而饱满的基因,镶嵌着他的,像一段完美的莫尔斯密码,等待着盟军的破译。
  我们星期天去看,有时候星期四也去,它一天天长大了,后来一眼就可以看见,从一片虚空中生长出来,无中生有,让人落泪。
  我还会看看那些猪尾巴婴儿,在他们身上我看见他们母亲的基因,有的姑娘嘴巴很大,有的皮肤光滑,有的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有的长着忧郁的浅蓝色眼睛,他们的尾巴也各不相同,粗一些或者细一些,有的翘起来,有的卷成几个圈,有的只长了一点点,有的很长很长,就像蔓藤一样长起来,把婴儿整个都包裹在中间,像一个奇异的蛹。
  顾良城有时候会和我讲到那些姑娘,虽然是轻描淡写,一扫而过,但我知道他们相爱过,或许只是一瞬间,他爱上了她的基因,闻到了她的味道,美,和诗意。

罗宾与玛蒂尔德(5)
  那时候他大学毕业,穿梭在城市中每一个最具可能性的职业里,他是汽车修理工,出租车司机,人力车夫,挑夫,花圈工人,火葬场锅炉工人,影碟店小工,他遇见的那些姑娘,天真明媚,像婊子一样热切有力,就在第一眼里,爱上了他。
  那些都是过去了,我们在黑暗中相对而坐,常常觉得整个世界都没有声音了,黑色的花一朵一朵开着,绕过我的身体,攀爬着他的,直到我们所有的人都长出了拳曲的猪尾巴。
  后来我们又在大学里面遇见过你一次,你和另一个姑娘在一起,我认为你看见了我们,至少看见了顾良城,他那天穿的是一件绒毛外套,枣红色的,拉着我的手,低着头走得飞快,我们和你擦身而过,在广场主楼的左侧,你飞快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我不知道应该佩服顾良城的若无其事,还是应该佩服我自己的若无其事,他明明已经不爱我了,或者说我明明知道他已经不爱我,但我们还是那样每天手拉着手走路,拥抱着入睡,像两只耗子那样相依为命,偷偷来看我们的孩子,看它是不是长大了,会不会有猪尾巴。
  如果他真的没有那条尾巴,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我再也不会知道了。
  因为,他死了。
  他死的时候是冬天,之前下了好几天的冬雨,永安脏得像从泥堆里捞出来一样,天空的颜色都是昏暗的,太阳根本看不见,或者只是空中略白的一点,那间小破平房就是那时候开始漏雨的。
  我和房东吵了一架,我让他修房顶他说是我给弄坏的,我们互不相让最后差点打起来,顾良城一直埋着头擦鞋,最后终于走过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他说,你给我闭嘴。
  我被他打得头晕眼花,眼前的景色都摇晃起来,变成两个然后又重叠,我一瞬间看见了两个顾良城,左边那个比较干净,右边那个很脏。我伸手给了左边那个想要扶着他,但什么也没摸到,就那样摔在了湿润的水泥地上。
  房东大笑起来。
  顾良城看着他说,你也给我滚。
  后来他扶我起来,把我抱在怀里像我父亲那样亲我的脸,他说你疼不疼,对不起,别哭,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他说不然你打我吧。
  我说你以为我不敢吗,抬头就要抽他耳光,但终于抱着他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我哭得喘不过气,顾良城就轻轻拍我的背,好像要哄我睡觉,我坐在他腿上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哭得像一根干燥的稻草,他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马上要去上班,今天的活特别多,赚了钱,我们去吃牛肉面,去吃回锅肉,吃水煮鱼。
  后来他走了,那天晚上五点我去巷口的小酒馆等他,像一个公主那样矜持地翻着菜单,计算在他出现以后我们要点什么菜才好。我喝着一杯劣等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凉了又掺热水,五点过了是六点,然后是七点,我看了石英钟又去看电子表,的确是这样,一直到九点四十七分,他都没有来。
  我饿着肚子回家,饿着肚子在被窝里面看电视,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天气冷得吓人,我不停地发抖。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顾良城,我看见他像一只风筝那样从天空中落下,或者说,像原子弹那样义无反顾地投向广岛,然后炸开,基因四射。他死了,从三十楼的高度落下,一路狂奔,二十七楼的小夫妻在吵架,二十楼那个老女人带了一个年轻男人回家,十五楼的中学生痛苦地翻着电子词典,十二楼的中年男子开门迎客,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七楼的老太太独自过生日,翻着儿子的儿子的照片,他还想往下看,但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空白,然后,一声巨响。
  他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另一只眼睛,它惊恐而无助地望着它。
  我浑身发抖,甚至要呕吐起来,镜头从围观的人群中扫过,我想他们大概一个月都不会吃肉了,牛肉面也好,回锅肉也好,水煮鱼也好。然后我看见了你,玛蒂尔德,我想这是你第一次真正看见他,我的情人顾良城,那个爱着你,或者爱着你的基因,给你写了情诗的男人顾良城,他是那么英俊,你若看见他就会爱上他,可惜,你看不见他的脸了。
  你的脸色很苍白,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穿着黑色的大衣,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按照惯例,电视台去采访演死者的演员,我在不久以后的年终电视剧盘点里面看见了顾良城,他说他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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