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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回家-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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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也早就不见踪影了。桑迪停下来,费力地将无线电从一个内袋中掏了出来。“我是桑迪,”他对着它叫道,“请指示一下我的方位,好吗?”

谭亚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你偏得远了,”她大发雷霆道,“向左转3/12。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公路才是。”

“我还以为快到呢。”桑迪痛苦不堪地说,关上无线电。他肯定自己一会儿需要帮助时还要用到无线电,所以没有放回去,而是拎着带子把它甩到肩膀上。他嘴里嘟囔着,大汗淋漓地在滂沱大雨中踩着溜滑的泥泞继续前进,被风吹得摇来摆去的树枝不停打在他脸上。

他原来期望的回到地球的情景完全不是这样的。

天色还亮的时候一切已够糟了,而天黑之后情况就更糟了。太阳已经转到地球的另一面去了,天空中最后一抹微弱的光线也消失了,四周一点儿亮光也没有,真是漆黑一片!这对桑迪来讲又是一种陌生而难以应付的经历。

突然,他在一个泥泞的堤岸上滑倒了,滚入一丛湿漉漉的、扎人的灌木。

最坏的情况还在后面。他爬起来,想用无线电询问方位,才发现他失足跌入的这条深沟里有一条小溪,无线电浸湿了,不能用了。

暴风雨突然停歇了,周围一片寂静,原来他的助听器也坏了。桑迪在捂得他直冒汗的毛皮裤子的膝盖上敲打了几下,还是没用。他恚怒地把它塞进一只口袋,向四周望去。

登陆船屏幕上显示那条纵贯垭口的高速公路就在两公里以外。桑迪高高低低,拐来拐去地走了五个小时,肯定已经走了不止两公里路。无疑,他一定又偏离了正确的路线。

桑迪·华盛顿发现自己迷路了。

意识到这一点也与事无补,他压根儿不知怎么办。飞船是回不去了,因为他现在根本无法知道它在哪个方向。也许应该继续向前,好吧,这正是他绝望地想要去做的,可往哪个方向走才是“向前”,他同样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他又想起阿拉斯加据说是有野生动物的,比如“狼”和“大灰熊”,碰上就麻烦了。

他向四周凝望,心中除了气愤还有恐惧。

猛然,他发现夜色在西边的一个地方显得不是那么浓重。不像是灯光,因为太微弱了,颜色是暗红的。可是,和周围的黑暗比起来还是有点反差。

桑迪朝那里走去,离得很近了才看见有一幢房子。屋外发光的是门上方的一个暗红色的圆盘,发出快要熄灭的炭火似的光芒。他沿着墙走去,忽然重重地撞到了一个有轮子的金属物体上——这会不会是汽车?他知道汽车是什么,可汽车后面拖着这种有一排排锯齿状金属钉的东西吗?桑迪疼得直眨眼,可还是一瘸一拐地继续走。

门一推即开。

屋内也有三个发光的暗红色的圆盘,悬在低低的天花板上。借着光,桑迪看到一条狭长的走廊,两旁是一扇扇厩栏的门。他闻到一股动物身上散发的气味,听见轻微的曳动脚步的声音,以及呼吸和咀嚼声,知道屋内并不只有自己一人。

尽管光线很暗,桑迪还是辨认出与他同处一室的是什么生物。它们长着大而温驯的眼睛,短短的多节的角,下颚那慢条斯理、永不停歇的动作——他在老电影里经常看到,它们是牛。

他心中的担忧去了大半。牛是不吃人的,这点他可以肯定。

桑迪全身都湿透了,人也筋疲力尽。他脱掉了厚重的大衣和靴子。眼前的房子说明有人就在附近。他明白自己应该做的就是找到他们,与他们进行接触,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

桑迪没有这么做,他累得动也动不了了。他倒在一堆干草上,心里想千万别睡着,等这些“牛”的主人进来时,可以打个招呼。但想着想着,疲倦占了上风,他睡着了。

他猛地醒来,甚至在醒的过程中就已感觉到有人在屋里。

他拼命将眼睛睁开,面前居高临下地站着一个身穿毛边短裤,留着黑色长发的人。他缓和气氛地朝这人咧嘴一笑。突然,一种电击似的感觉袭过他的全身,让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个女的。一个地球女人。

桑迪跳了起来,把手臂张开,手心向外,表示他没有恶意,脸上堆起他在镜子前练习了无数次的友好善意的微笑,以证明这一点。他把干草碎屑从头发上拂下来,终于舌头又能说话了。

女人的嘴唇动了,桑迪这才发现自己没戴助听器。他在大衣的口袋里找到了它,把它插入耳中,心里不住地祈祷……响了!“喂?”女人的声音询问着。

“你好,”他很有礼貌地说,“我猜你一定在想我是谁。我叫桑迪,哦,我的全名是约翰·威廉·华盛顿。我到这儿是为了避雨,希望你不介意。你瞧,我想去搭车,却迷了路……”

女人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她的皮肤比桑迪期望的要黑的多,面孔冷冰冰的。“你最好到我住的地方来。”她说,说完便转身带路。

雨已经停了,天空有一部分已然放晴。桑迪出神地凝望着白色绒毛般的“云彩”、蓝色的天空和周围绿油油的草地。他们在一个山谷之中,看不见海克利登陆船,只看见连绵环绕的山脉一这些山脉看起来不像想像中那样,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现在观察的角度不同。“进来吧。”女人为他拉开门。

“谢谢。”他礼貌地说,走了进去。

他们进入的是这座房子的“厨房”,桑迪着迷地四下打量。

光是屋内的味道就让他震惊不已。一个年轻的男性正站在“炉子”前,搅动着一只放在明火上的平底锅,锅里的东西发出“吱吱”和“噼噼啪啪”的声音(明火!)。桑迪闻到的气味至少有一种是从那儿传来的,又诱人又恶心。还有一些味道桑迪分辨不出。

男孩抬头看看桑迪。“他真是个大家伙,妈妈。”他说,“想不想吃点熏肉和鸡蛋?”

“哦,好的。”桑迪急切地说,把这些气味同他熟悉的名词联想到了一起。直到此时,他还是只知道这些词语,却没有直接的体验。“是的,我可以付钱。”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找到一小块金子,开始讲他排练好的词儿。“我一直在挖矿。从河床上收集沙子和石头,然后在水里掏洗,分量轻的东西冲走了,就可以把金子拣出来。”

女人好奇地看着他,没说什么,只是说:“吃鸡蛋时来点上豆煎饼,好吗?”

“哦,好的,我想是的。”桑迪疑惑地回答。他不太肯定土豆煎饼是什么。等到那个男孩把一个盘子放在他面前,他就更难以确定自己是否想吃这种东西及其他的了。盘子里,容易辨认的是“鸡蛋”,一层薄薄的白色物质裹着当中圆圆的、黄黄的一团东西,边上有点焦黄;“熏肉”是猪肉做的,桑迪以前也见过它的图片。剩下的就是“土豆煎饼”了,一团又软又稠的淀粉状物体,表面煎的又黄又脆。

他相当熟练地拿起了叉子,所有那些练习的时刻现在总算有了报偿。叉子刚戳到鸡蛋,蛋黄立刻破了,油状的黄色液体流了一盘子。

他犹豫着,意识到女人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男孩不见了,桑迪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桑迪用叉子挑了一点被蛋黄浸透的“土豆煎饼”,尝了尝。

它的味道和桑迪过去吃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不能说它让人恶心,也不能说很好吃,甚至搞不清是不是吃的东西。除了咸味以外,里面还有很多种味道,可他一种也分辨不出。

他掩饰地抬头朝女人笑了笑。他身上激荡着各种感觉,最强烈的意识是她的女性特征。以桑迪了解的标准来看,她一点儿也不漂亮,甚至不年轻。虽然对于判断人类的年龄桑迪没有什么信心,可他和她之间的岁数差别应该是隔代的。那个男孩叫她“妈妈”,这是条线索,桑迪想道,因为那男孩应该和他的年龄相仿,或者接近于他的年纪。

男孩回到厨房。“他们正在路上。”他告诉妈妈。

桑迪瞄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可她只是问:“你想不想在土豆煎饼上加点番茄酱?”

“好的。”桑迪说,放下了叉子。女人把一个瓶子重重地放在他面前,期望地等着。他迟疑地拿起瓶子,瓶上有一个金属盖,不过这个桑迪知道如何对付,他一手拿着瓶子,一手抓住盖子,动作尽量轻缓地拧开并取下瓶盖。

桑迪面前有一只空杯子,于是他把瓶子里粘稠的红色物体倒了一些在杯子里,刚好盖住杯底。男孩吃吃地笑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桑迪脑子里灵光一现。“我得去一下洗手间。”他说,然后很高兴地被领到一间有管道设置的房间。

门一关上,他立刻感到呼吸通畅多了。混迹于人类中当一名间谍比他预料的要艰难许多。

上厕所同样是一桩难事。地球人穿的衣服和他在飞船上平时穿的很不一样,因此,弄起来挺麻烦。还有怎么使用厕所设施也是个问题。

这些都花了他很多时间,桑迪对此并不介意。等他终于发现怎样把马桶冲干净再加上水,又把衣服整理好,他停下来在洗手池上方的椭圆形镜子里打量了一下自己。

他把助听器小心翼翼地从耳朵里拽出来,检查了一下,看上去它没有损坏。他在浴室里挂着的一条织物上尽量把助听器擦干,然后重新戴好。他感到耳朵酸疼,可没有办法,他离不了助听器。

浴室里静悄悄的。这对桑迪是件好事,没人问他问题,不用随时准备迎接挑战。他没什么可回答的。真希望呆在浴室里,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就能返回登陆船,返回飞船,返回属于他的熟悉的生活中去……

但是……

但是,他已经到家了!他整个人生的目标就是回家,而现在这已成为事实了!他已经见到了两个真正的地球人——是的,当然他有些小小的尴尬和担忧,但他们不是招待他吃的东西了吗?这肯定意味着什么。是的,他们看上去是比他期望的还要陌生,可他们对他很和善!很难相信他们和那些大肆破坏地球致使它完全荒芜颓败的毁灭者们同属一族……

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走到浴室的窗前向外张望。

他双眉紧锁。这颗行星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荒芜。实际上,房舍后面的那片狭长的绿色草地一片祥和,可以看见从畜栏中放出的牛群在那里吃草。

这的确令他大惑不解。

他意识到自己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大长了。他不情愿地拍了拍助听器看它是否还在耳朵里,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阵嘈杂声响起,是他没有听到过的机械噪音。

转过身,他刚好看见一个阴影扫过窗子,然后看到一架飞行的机器——一架“直升飞机”——摇摇摆摆地缓慢降落在离房子几码远的地面上。两个穿制服的人从里面跳了出来。

等他出了浴室,回到厨房,他们已站在那里,同女人和男孩低声交谈着。“你好,先生。”其中一个说道。

另一个说:“你是从飞船那儿来的,对吗?就是那艘载着一些怪模怪样的青蛙的飞船。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八章

企金星的气温很高,原因之一是因为它的大气中含有大量的二氧化碳,而二氧化碳能吸收来自太阳的热量。火星的气温很低,原因之一是因为它的大气层十分稀薄,没有足够的二氧化碳来吸收热量。地球的大气状况处于二者之间,然而人类已经使之发生了改变。他们每次呼气都呼出二氧化碳,每当燃烧燃料来驱动发动机,或是为居室取暖(这种情况很频繁),就制造出更多的二氧化碳。因此地球的气温越来越高,冰雪都融化了(这就是为什么桑迪说自己住在迈阿密滩,那个女警察要笑了。如今住在那儿的只有海蜇、螃蟹、大海缝和北梭鱼了;因为迈阿密滩和地球上大多数地势较低的海岸一样,都已被水淹没了)。不仅如此,大气圈就像是一个热力发动机,气温越高,就产生更多的能量,具体表现为暴风雨、气团运动、摩擦风……最常见的就是飓风。

“飓风”这个名词桑迪听起来很陌生。在那些老的气象预报里才听得到这一类词,海克利飞船上从来没有飓风。不过,在往警察的直升飞机走去的路上,他瞅见牛棚的一角被刮得变形了,院子里有一棵树倒在地上。想起在暴风雨中见到的其他一些连根拔起的大树,“飓风”这个词从他的潜意识里冒了出来。

他本想向那两个警察询问一下,可他们似乎不想交谈,也没有告诉桑迪他们的名字——如果他们有名字的话。他俩看起来没有大多相像之处。男的个头比女的要矮,五官较为平板,皮肤较黑。他的长相很像海克利的动物饲养员。女警察和桑迪照片上的母亲一样,皮肤较白,身材苗条,不过没那么年轻漂亮(并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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