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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三戒-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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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桂婵呆住了。原是和大佬随便嬉闹惯了的,没想到大佬是七月晴雨天──说变脸就变脸。随即又觉得委屈,那泪珠便在眼眶里打转,蹲下捡衬衣却又出力忍着不愿哭声来。

黄三女听见动静,从厨房探头一看,火气便窜了出来,大声骂道,死牛精,你又发什么神经病,好心着雷霹,你阿妹得罪你什么了?阮桂婵见母亲出头,眼泪便涌了出来,把捡起的衬衣往椅上一扔,气冲冲就跑回自己房间,还大力把门关上。

想到女儿一定是躲在房里哭,黄三女更大火气,冲着楼上大声骂起儿子来。儿子躲在楼上房间不敢出来,正骂在兴头上,忽然闻到一阵焦胡味道,原来忘了自己正在炒菜,急忙回到厨房,那一锅青菜早变成了黑炭颜色,不啻是火上加油,黄三女更生气了,一边收拾殘局一边嘴里骂得更狠。

阮桂洪心里原就恼火烦闷,把阮桂婵当作出气筒,当时就后悔了,母亲骂他自不敢作声,不料母亲越骂越来劲,骂得狗血淋头,仿佛骂的不是亲生儿子,倒像是在骂有血海深仇的外人,心里又烦燥起来。后来实在忍不住,便气冲冲走下楼,也不看母亲一眼,大步便往外走。

黄三女见儿子走下来时脸色凶狠,意识到自己骂过了头,便噤了声。见儿子怒冲冲的离家走了,那火气又上了头,把手里的抹布一扔,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生个什么仔啊,真是把人活活激(气)死!

生了好一阵闷气,才重新收拾好叫女儿出来吃饭。阮桂婵躺在床上生闷气原不想动弹的,听见母亲不耐烦起来,怕又惹起母亲发脾气,只好出来饭桌边坐下来,只是没胃口,扒了两口就不吃了,放下饭碗又走回睡房去。这次黄三女倒是没有责骂女儿,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

阮桂洪气鼓鼓的来到华仔表哥的茶庄,华仔表哥瞥了阮桂洪一眼,却提起旅游,说梁仕彬叔侄约他俩到港澳旅游,阮桂洪一听脸上就多云转晴,马上点头答应。于是两人就细细的商量参团旅游的具体事宜。

眨眼间就到了春节,早餐档自然关门歇业。年卅晚吃过团年饭,欧灿辉顾不上和回家过年的细佬灿耀倾谈,急急忙叫上阮桂洪走去巷尾陈满家找陈昊天。陈昊天因在外地工作,年卅下午才赶回家来,欧灿辉足有一年没见着陈昊天了。

陈昊天这一去就是八、九年,除了春节假期回来,一过了年就走,平时竟是难得见他一面。不过每年回来过年,总是要找欧灿辉、阮桂洪欢聚,三个好朋友碰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三个气味相投的好朋友一谈就忘了时间,听得远处传来炮仗声,才想起除夕与新年第一天交替那一刻要燃放炮仗,阮桂洪和欧灿辉便赶忙跑回各自的家去。

古老传说,灶王爷过年也放假的,年廿五那天便是灶王爷返回天庭的日子,过去在年廿三、年廿四这两天,家家户户都在灶上贴一付“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的对联,到了除夕夜临近新年之际,要燃放炮仗迎接灶王爷回来;也有说燃放炮仗迎接的是财神爷,于是家家户户都在这个时刻燃放炮仗。有钱人家燃放炮仗就更讲究了,不但要声音响亮有声势,还要放得多、时间要长,穷苦人家燃放一串一万头、三万头,有钱人家放十万头、二十万头也不在话下。

满城都是炮仗声,轰天动地振耳欲聋。燃放了挂在门前的大炮仗,小孩心性的阮桂洪意犹未尽,到欧家叫上灿耀、灿荣兄弟,又跑去南门大街去玩燃放炮仗。

年初二晚上,阮桂洪原想约欧灿辉出去玩耍的,刚好遇见欧国能带着欧灿辉三兄弟出门,说是去探望郑叔。阮桂洪原是好动之人,见欧灿辉邀约,便兴冲冲地相跟着去了。

欧灿辉的大细佬灿耀,原本是个百厌好动调皮不羁的人,和阮桂洪特别对脾气。阮桂洪见灿耀去了南海学修车,三几个月不见,竟是变得沉稳起来,身上少了那种满不在乎的郎当味道,自是变懂事了,心中也自诧异。

欧灿辉去郑叔家,一是表示谢意,二呢,却是一心要结识郑叔的五个儿女。郑叔这些儿女,在外地商界叱咤风云家财万贯,在普通人眼中,当然是成功人士了。欧灿辉心里忐忑,怕和他们话不投机,不过却是多虑了。郑叔一家对客人很热情,郑叔的三儿子还特意说到灿耀工作表现很好,人很机灵醒目,过一段时间会考虑安排去搞汽配零部件购销,欧灿辉和父亲都觉欣慰。

欧灿辉和郑叔一家谈笑甚欢,阮桂洪却不自在起来。郑叔郑婶倒还罢了,衣着普通,和街市的老人家没有什么区别,郑叔四个儿子却是气宇轩昂,谈吐不俗,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上流社会人物的气质,令阮桂洪感到自惭形秽。许是习惯了和市井小民打成一片,和这些有钱的或有权的上层的人在一起,阮桂洪便觉得格格不入。

年初三,郑叔郑嬸带着儿孙们浩浩荡荡地回新塘乡落凤岗,五辆进口小汽车从保管站开出来,便引来旁人羡慕的目光。阮桂洪给欧灿辉也拉来了为郑叔送行,两人同时心里也想,什么时候我才有这样的风光?

欧灿辉计划过年后,在西湖路搞大排档。阮桂洪听了,心里倒是佩服欧灿辉的这一股劲头。开大排档投资少见效快,老一辈都说做生不如做熟,欧灿辉学的是饮食,搞这一行正是他的本行。人往高处走,欧灿辉也不相信命中注定做一世穷佬崽,也要去去闯一闯搏一搏。华仔表哥说“搏一搏,有摩托”,我不是就搏到了吗,但愿欧灿辉顺顺利利,也搏到“摩托”。



年初六一早;阮桂洪和华仔表哥就随旅行团出发,随团在香港玩了三天,后面两天是自由活动时间,他跟华仔表哥就过澳门和梁仕彬叔侄相叙。

这一次到港澳,阮桂洪是真正开了眼界。那真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城市是那么繁荣喧闹,灯光是那么奇幻璀灿,车流是那样穿梳密集,楼堂馆所的裝饰是那样金碧辉煌,一切都令他觉得蔚为大观,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香港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富人的天堂,一席豪宴6万港元,一幢洋房动辄售价过亿,还有令桂洪乍舌的:一块私家车靓牌炒到3000万港元!就算是澳门的老朋友梁仕彬和七仔尽地主之谊,在香港和澳门请他们吃饭,那酒楼之高级、所食之高档、服务之尽善,都给阮桂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令阮桂洪难忘的是,好像全世界的新鲜水果都在香港汇集,他第一次品尝了象布冧、榴莲、奇异果,还有很多吃过便忘了是什么的时新水果。

阮桂洪第一次见到了蔚蓝的大海,第一次见到可爱的海豚表演,第一次见识了刺激的各项游乐活动──家乡中山公园的游乐埸,和香港海洋公园的游乐活动相比,简直是巨人脚趾头上的小蚂蚁一样,根本没法比。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外国人,有红头发蓝眼睛的鬼佬,有鳥黑得象碳一样的非洲黑人,当然也有穿着小背心一样的衣服,随意在庙街闲逛的金发美人。

不过令阮桂洪印象最深的是,香港人彬彬有礼,很讲文明,等候公共汽车都自觉排队,不像内地人见车来了,就一窝蜂争先恐后地拥挤着上车。香港人很讲卫生,街道整洁,一点纸屑废物,宁愿多走两步都要放进垃圾桶。阮桂洪有一次在等车时随口吐了一口痰,招致旁人向他投射过来责难的目光,竟让他第一次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在澳门,阮桂洪第一次见识了俗称“金魚缸”的销金窟,在一间屋子里,隔着一面很大的透明玻璃,看见了内面十多个衣着性感,翅首弄姿的妓女在等待着客人挑选。更见识了无上装午夜表演的美艳与诱惑,自然,在七仔的安排下,色心大动地消遣了一回,当然资费比找阿秀、找金宝的小姐贵多了,两次就花了七仔两千元。

到澳门自然也少不了进赌场。到了澳门才知道,那里不止只是葡京一家,还有回力、金碧、海上皇宫……澳门就是赌博的天堂。第一次跟着华仔表哥买了五千块钱的筹码下注,令他暗地窃喜的是,华仔表哥照例是孔夫子搬家──尽是书(输),但他玩百家乐竟然蠃了三万多块钱!如果华仔表哥不拖他走,他还会乘胜追击,狠捞一把。后来躺在宾馆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他忽然想起了清源中山公园外面的那个算命佬,这老家伙果是奇人,我倒是把他忘了,回去我一定要去找他,给他一个大礼是,还要他给我再认真算一算。

满脸春风的阮桂洪给家人买了一大堆衣物、食物、药品,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向母亲缴上战利品两万元港币。黄三女激动得脸上充血,接过钱时双手竟然有点发抖。待阮桂洪又拿出三个金戒指、三条金项链、一只专为她买的金手镯时,她已经高兴得不会说话。

阮桂婵戴上了金戒指、金项链,终于情不自禁地抱着大佬亲了一下,黄三女也不以为忤。她饱含情意地看看儿子,觉得儿子这一刻竟是那么可爱,觉得能干、孝顺的儿子是她的骄傲。

阮世诚却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一个本份的老工人,信奉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不奸不赌,儿子出外做工,做点小生意赚了点钱,这还罢了,不料还要进赌场大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看儿子还得意洋洋,阮世诚便责备儿子说:“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怎么还敢去赌?!很多人两年也挣不到五千块钱,如果输了呢?你好学不学,偏要学华仔那样赌,人家有钱,十万八万也输得起,你有多少钱输?!好不容易挣下一点钱,好好留在身边度日防身才是,沾上了赌,老话都讲上得山多终遇虎,不知道收手,输得剩下一条底裤、社会上因赌而倾家荡产的事还听得少了?……”

阮桂洪没料到终日寡言少语的父亲竟拉下脸教训他,当头一捧,顿时收敛起得意忘形的模样,低下了头。

黄三女也醒悟过来,但手上就拿着金灿灿的戒指、项链、手鐲,桌上也摆着从没见过的港币,而且是两万块那么多,也不忍心责骂儿子,就说:“你老实说,你身上还有多少钱?不如你留了下一点零用,都交给老母给你收起来。你放心,你的钱都是用回你身上的。听老豆的话,以后不准再赌钱了,啊?”

阮桂洪也不语言,赌气地从身上几个衣袋、裤袋把钱全掏了出来,都放在了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楼上房间。

阮桂婵见桌上凌乱的钱中,除了人民币还有港币,她以前见没过港币,便拿了一张拾元港币在手上认真看。黄三女一把从她手上拿回去,还瞪了她一眼。阮桂婵却不忿,见桌上的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心想大佬肯定又会偷偷塞一点钱给她的,现在给母亲收了去,想要一分钱也难,她眼尖,便伸手捡了一张标着500数字的红牛(港币),眼角一溜又发现了一张红色的,两指指尖一夹便捡起来,赶快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黄三女见女儿不听话,便想骂她,想想又忍住不骂了。阮桂洪掏出来的钱要分开慢慢数,还有十几个有外国女人头像的硬币,不仔细看还不知道是面值多少呢。她这辈子最关心的是赚钱,最开心的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数钱。

阮世诚在一旁默默地抽水烟筒。儿子大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说多两句就黑下脸来,但养不教,父之过,玉不琢,不成器,要是让儿子走上了邪道,那就更令人担心了,还是要时时敲打他。这个儿子虽然自小牛精,但对父母的教诲,还是能听得进去。唉,当父母的,对儿女总有操不完的心。

第二天早上,黄三女见阮桂洪要出门,便把200元钱给阮桂洪带在身上零用,不料阮桂洪一拧脖子,看也不看就出了门,把黄三女气得倒噎了一口气,冲着门口骂了一句,死牛精脾气!

阮桂洪才出门,碰见霞女母亲正从外面走来,手上提着用废旧塑料带编织的篮筐,想是从市场买菜回来。阮桂洪便停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四婶”。

欧四婶见是阮桂洪,想起年前阮桂洪给老爷子送盆景的事,就对阮桂洪笑了笑,说,你四叔年纪大了,如今说话做事都比不得从前了,你多担待些,不要和他计较。

阮桂洪忙陪着笑,说,怎么会?我们后生一辈,正想从他老人家身上学些本领呢!和四婶说了好一会话才分手,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霞女。不过令阮桂洪失望的是,接下来的好几天,阮桂洪特意待在家里,还是连霞女的影子也没候着。

阮桂洪见不着霞女,是因为霞女确是给她父亲“关”起来了。

说关,有点不准确,因为欧德庭并没有限制霞女的人身自由。欧德庭在年前阮桂洪从云南回来给他送来盆景这一晚,把霞女叫到他的房间,开门见山地说:“我看桂洪今日这举动,想是对你有了意思。我实话告诉你,桂洪这样的人家,我是打死也不会同意的。除非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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