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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5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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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可惜,论心计父王够分量,但治天下靠的不是阴谋诡计、不是平衡之术,而要有一颗厚德载物、悲天悯人之心!他是牢牢坐定皇位了,却不是为民造福,而是为了恣意享受。大兴土木、卖官鬻爵、穷奢极欲、醉生梦死……十常侍何罪也?为尊者讳耳!到头来父王看不起的黎民百姓掀起黄巾之乱;清流士大夫宁可辅佐无才无能的何进也不拥护他;最后连代君受过的十常侍也背弃了他——这都是倒行逆施逼出来的。

治天下者若只关心一己私利,视芸芸众生如草芥,恣意而为盘剥百姓,最后就是这下场。报应可能会迟来,但终究逃不过劫难,而且来得越晚就越残酷!子孙也似朕这般遭人欺凌。此乃千载之殷鉴!

至于朕……朕扪心自问,无愧苍生。

当曹营之人索要册封曹丕的诏书时,朕虽然无力阻止,但也可以不亲自下诏,让他担个矫诏之名,但朕给了。日后曹丕要朕逊位时,朕也可赖着不让,使曹丕斯文扫地,不过真到那一天朕也还是会让。不是朕贪生怕死,而是为天下苍生。

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曹丕的声望远远比不上曹操,若是朕跟他对着干,让他颜面丢尽、声威大丧,那时势必反者四起,野心家纷纷跳出,搞得他们兄弟阋墙,中原之地就又乱了。乱了曹家社稷事小,苦了天下黎民事大。世间王者都自诩为芸芸众生治天下,但朕要为芸芸众生而让天下。

明明人心丧尽、天命不佑,却赖在台上不下来,仗着祖宗那点儿落满灰尘的功德耍穷横,那是无赖。朕乃有修养、有度量之人,不屑为之!无论如何朕是天子,就让朕用让出社稷的方式为天下苍生尽最后一点儿力吧。固然死生祸福尚未可知,可是朕这辈子几时真的掌握过命运?或许远不止朕,这世上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有几人?考虑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青史之笔如何描画,由着他们吧,扪心无愧就够了……

想到这里,刘协满足了,也困了,打个哈欠合上双眼;却听耳畔有抽泣声——曹节把头扎在锦被中,正默默流泪。

刘协抱住她腰际,吻着她秀发道:“哭什么?还在为朕忧愁?嘿嘿嘿……世人皆慕权贵,岂知权贵之愁?当人一面道貌岸然,背人一面阴谋诡计,到晚来躺在榻上还思忖不止,既要想怎么算计人,还要防备被别人算计,连安稳觉都睡不了。朕不担这沉重,你若要愁,去替你那个哥哥发愁吧,该轮到他受罪了,朕现在吃得饱睡得着……”喃喃间他双眼迷离,不一会儿就甜甜地睡去了。

曹节听耳畔渐渐响起鼾声,也不再发愁了,卧在他怀中,不多时也睡了——是啊,世人无论贫富贵贱,每晚能扪心无愧睡个安稳觉,这是多大福分啊!

曹操死了,汉王朝不久也将寿终正寝。而在许都的馆驿中,还有一人也已步入弥留。但此公无人探望、无人陪伴,甚至没人在意他的死活——他便是一代文士仲长统。

仲长统自从被曹操逐回许都,便郁郁寡欢,终于酿出一场大病,卧于官舍。他乃寒门出身,妻儿家眷又都在山阳郡老家,独自在许都无人照应;原本就没朋友,失爱于曹操后连手下仆僮都不用心伺候他了,久而久之竟弃于榻上无人管,终于病入膏肓。

仲长统不畏死,却觉得这时候死甚是可笑。曹操死了曹丕继位,汉室的江山快不保了。他此时一命呜呼,算是给曹操殉葬还是给汉室殉葬呢?思来想去一阵苦笑,虽然他到死还算汉廷官员,却从未真的融入过朝廷;虽然曹操曾看重他,却只是用他的理论打击汉室天命。谁又真的理解他?

既然他们不在乎仲长统,仲长统也无需在意他们。他甚至不在意妻儿能否赶来见最后一面,他在乎的只有他耗尽心力写成的《昌言》。这三十四卷文章就铺散在病榻,他不停看着、摸着,唯恐自己死后再没人知道这部书,再没人明白他对这世道曾有过怎样的见解——盘古开天辟地,世间之人本无不同,穴居群聚不过便于生计,后神农尝百草、伏羲演八卦、仓颉造文字,这些身负“异能”之人成了英雄,世人就有了贵贱之别。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谓之五帝,号为正统;又有东夷、西戎、南越、北狄,于是又生华夷之辨、敌我之见。尧传舜、舜传禹,禹却传位给儿子夏启,从此“家天下”,天下也成了有主子的东西。太康失国、少康复国,传至末主夏桀暴虐无道,商汤伐而代之,世人看到原来天下之主也可以抢。盘庚迁殷、武丁中兴,直至商纣亡国。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犹以服事殷,他儿子武王便不甘臣位了,牧野之战天下易主。

周室定爵五等,曰公、侯、伯、子、男,将天下各部首领封个遍,于是又有了国。《左传》有云“武王克商,光有天下,其兄弟之国者十有五者,姬姓之国者四十人”,谓之诸侯。天子之下有诸侯,诸侯之下有卿大夫,大夫之下有士,士之下才是百姓。嫡子承统,庶子封国,宗法之制有了。“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井田制也有了。有了礼、有了诗、有了乐,原来文教也可巩固权力,可以让百姓知道尊者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当然也可粉饰不想让百姓知道的东西……一切统治手段应运而生。

国家安定了,百姓顺服了,可外敌却打进来了。四夷交侵,中国危矣。周平王东迁洛邑,郑庄公射王中肩,天子的神圣被戳穿。于是诸侯征战不休,谓之春秋。齐桓公尊王攘夷,没能撑起王室;宋襄公空抱仁义,却被人打倒在地——世道变了,人心不古!秦穆公打不进中原,独霸西戎。北边出了个晋,南边兴起个楚,南北争霸百余年,最后结果呢?晋国卿大夫做大,郤氏、栾氏、智氏、范氏、中行氏、韩氏、赵氏、魏氏,国君衰而大夫兴;吴越本楚国之南蕞尔小邦,却把南方霸主弄倒了——南北两霸其实都栽在自己手里!本来嘛,既然诸侯能推倒天子,大夫凭什么不能推倒诸侯?礼坏乐崩,越来越甚。

三家分晋、田代齐姜、戴氏夺宋;鲁国三桓主政还不算,又冒出个阳虎,大夫篡诸侯还不够,士又要起来篡大夫的权了,世人野心都暴露出来,这便到了战国。春秋无义战,战国更不可问!百家争鸣,儒、墨、道、法、名、阴阳、纵横,满口仁义道德,满腹阴谋诡计,强权的世道、武力的世道、血腥的世道。秦能胜利是因它枪矛最利、武力最强,伊阙之战杀韩魏联军二十四万、长平之战坑赵国四十万众,血雨腥风惨烈至极;燔诗书而明法令,法家鼎盛莫过于斯。

秦嬴政一统天下,废分封而行郡县,号称始皇帝,欲传之万世,结果两代就完了。一味强权不能使人顺服,况乎你能为之,别人就不能为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籍本是楚国贵族后裔,高祖的出身不过一亭长,但是迂腐斗不过机变、意气斗不过理智,历史不可能倒退。高祖虽反秦,却要当秦始皇那样一言九鼎的皇帝,于是杀韩信、杀彭越、杀英布,张敖虽是女婿,也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白马盟誓,非刘不王。可一家子就相安无事吗?孝文帝逼死淮南厉王刘长,孝景帝防着梁孝王刘武,七国之乱刀剑纷飞,一家子也信不过了。

孝武帝一道推恩令,诸侯都入了圈套,大家子不斗了,自己小家子斗去吧。亲戚放心了,大臣又不放心,于是有了刺史、有了尚书,丞相都要靠边站;说是“罢黜百家,表章六经”,此儒非彼儒,不过就是层脸面,告诉世人天子是天之子,必须无异议遵从,造反不得!算缗平准盘剥百姓,征战匈奴民不聊生,提拔酷吏大兴牢狱,巫蛊之祸连太子都逼反了……可是武帝能永远不死吗?天子别真把自己当天之子,早晚都有那一天!孝宣帝绝顶聪明,反正不就是内为霸道、外为王道吗?把两面都做圆满不就得了?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明,则国安而民治。用儒士最好,不是才智高,而是好摆布。但若都是这帮圆润无骨的家伙当国,他们就该合伙糊弄皇帝了。宣帝明白这道理,遂有汉室之鼎盛,但他儿子元帝却不明白,好心反办坏事。你若破罐破摔,老百姓还真就不买你账了。皇后王政君本一介宫女,谁想到后来那等势派?王家子侄相继当政,王凤、王音、王商、王根直到王莽!

王莽当初还不是被百姓推戴过?说他虚伪,帝王有不虚伪的吗?说他奸诈,帝王有不奸诈的吗?崇周复古一场闹剧,世道是变不回去的。他说“王田私属”,均天下之财,靠谁?还不是靠官员去搞,叫那些人拿刀割自己肉,可能吗?天真得可笑,执著得可恨!他称帝时万民敬仰,他死时万民唾骂。好啊!极好!不过大家似乎忘了一点,当初你们不曾对他高喊万岁?不曾摇旗呐喊、推波助澜、逢迎欢呼?他倒了,于是大恶已除,大家解脱,一句“情势使然”便心安理得,难道不必自我反思了?不必摸摸良心吗?什么时候天下人都能学会自我反思,这世道就快好了吧!

王莽死了,却没死透。最可惜的是他不该死的部分死了,该死的部分却一点儿没死。他曾设想一个大同之世,敢为前人不敢为之事,勇于探索新的道路,这些锐意进取之处全死了。活着的却是他宣扬的谶纬,是他神化的君权,光武帝都保留下来,修明堂、辟雍、灵台,宣布图谶。不否认光武乃一代明君,但世道却不复往昔,从此只剩下君权至上,只有墨守成规……决定我们这个国度命运的往往只是个人私欲,那些超越亘古的种种变革说穿了最初皆是当权者维护自身利益的权宜之计,所以越是重大事件越瞧不清本来面目!

想到本朝之事,仲长统不禁叹口气,伸出颤抖的手臂,握住自己撰写的书籍——他们这一派的学者本是起自王莽时重用的扬雄,后有桓谭、王充、王符之流。这一派虽出于儒家,却是批判武帝以来官家之儒,欲复孔子之真儒!

扬雄拟《周易》而作《太玄》、拟《论语》而撰《法言》;桓谭著《新书》论古今之道,批判谶纬;王充作《论衡》否鬼神之谈;王符作《潜夫论》述世情善恶。仲长统坚信《昌言》不输前人之作,从古至今没人似他这般勘破乾坤,但他又得到什么呢?

扬雄之所以显

名一时,只是王莽将其当做改换天命的一颗棋子,最后险些坠楼而死,成了笑柄。桓谭因批判谶纬被光武帝逐出洛阳,忧愤而死。王充才智虽高,仕途不过功曹;王符更是终身不曾为官。即便他们标榜的那位孔夫子,生无尺土、幼年失父、周流应聘、困厄陈蔡、削迹绝粮、死于阙里。圣人先哲尽皆如此,仲长统的落寞结局难道是意外?

他不再奢求什么,只想死前再看看自己写的书,唯恐自己将成为这部书的最后一位读者——因为他明白,后世君王也要以天命自诩,而且也要以世族豪强为政,如果连曹操这等“离经叛道”之主最终都不能采纳他的想法,后世帝王更不会接受了。这部书必将淹没于历史长河,洋洋洒洒三十四卷文章,不知千载之下能残存几章几句。仲长统紧紧攥着他的书,对后世充满了迷茫——

中兴二百载,我们做了什么?无外乎两件事,以儒家经学为治国之本,以豪强士族为统治之臣,剩下就是无休无止的外戚、宦官之争,没完没了地跟羌人、鲜卑交战。昔日儒墨两家并称显学,一定是有道理的,儒家重礼法等级,墨家讲兼爱尚同。孝武帝独崇一家本已偏颇,况乎又以公孙弘之类伪学者为儒宗,儒家成了帝王的光鲜脸皮。王莽搞谶纬变本加厉,光武“从善如流”更加推行,皇帝变成了神。连最昏庸的孝灵帝尚要勘定六经,别的他不知道,就知道以官家学术桎梏人心,要保住他那张位子!这岂是儒家本意?

孔夫子言:“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孔夫子也未必非以周礼为尊,不过是周礼临近可证,若夏礼、殷礼流传不衰可正世道,又有何不可?古之儒者,执著而不失变通,仁爱而不无刚骨。国家以何种法则治理本无所谓,重要的是使天下安、使百姓安。若一味把某种思想当做自己独霸天下的挡箭牌,还口口声声为百姓、为社稷,那就是独夫民贼!欲人之爱己也,必先爱人;欲人之从己也,必先从人。无德于人,而求用于人,罪也。人事为本,天道为末。

至于以世家豪门垄断朝堂,虽属无奈,但这也是帝王保住其位的办法。毕竟以所谓经义起家之人还算是自己人,他们固然会侵凌帝王利益,欺压良善给朝廷招怨,但他们终是一起压抑芸芸众生的。虽说秦汉行郡县已久,但从古至今朝廷的政令都只能推行到县一级,至于乡野村庄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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