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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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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顿时忙活起来,给接生婆递水,给孩子洗,给刘氏擦汗。七婶子接过洗干净的孩子亲了又亲,又递给丁氏抱着。曹操却没瞧儿子一眼,他眼见得刘氏已经奄奄一息了。

“夫君……我……就是想……给你生……”刘氏的脸色已经白得跟纸一样。

“别说了,好好养。”曹操紧紧握着她的手,心中一片酸楚。

刘氏摇摇头,泪水跟着滚了下来,眼珠在眼眶里打着晃:“我……不行了……”这三个字真说得曹操撕心裂肺,他叫道:“把孩子抱来!”丁氏匆匆忙忙抱着孩子跪到跟前,“看看,咱们的儿子……”

刘氏这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断断续续道:“夫君……你要……昂起头……好好过……”丁氏哭得跟泪人一样,一个劲儿喊着妹妹。

刘氏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撑着一口气就是不肯咽,眼光恍惚看着孩子。丁氏看出了她的心思,擦去泪水道:“妹妹放心,姐姐今后不生不养,这孩子就是我的亲儿子,绝不让他受委屈。”

刘氏听罢眼睛一闭,胳膊一垂——咽气了!

屋里哭声立时响成一片,唯独曹操没有哭,他从丁氏手里接过儿子,对呱呱哭叫的孩子道:“你娘为生你死了,你亲亲她吧。”说罢把婴儿的脸在刘氏脸上蹭了一下,扭头对众女眷道:“她叫我昂起头好好过日子,这孩子就叫……曹昂!”

曹操抱着这个刚出生的小生灵,仿佛感到无比的沉重。悲欢离合的感受完全交织缠绵在一起,萦绕着他的胸膛,此刻他的心里是何等的复杂?明天,明天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卑鄙的圣人:曹操II》

第一章 新一轮宫廷斗争开始了

【曹操返京】

汉灵帝光和三年(公元180年),弄权多年的大宦官王甫覆灭后,二十六岁的曹操也因通晓古学,再次受到朝廷征召,即将分别家乡的妻儿,前往洛阳担任议郎——给汉灵帝刘宏充任顾问,名义上虽说光鲜气派,却是个毫无实权的职位。

离开老家沛国谯郡①的前一天,曹操逗了一会儿襁褓中的儿子曹昂,实在是闲得无聊便拉着弟弟曹德,又找来好友丁冲蹴鞠。

“我这次前往洛阳,什么时候再回来可就说不准啦,来来来,咱们尽兴踢一会儿!”此时尽管正值深秋时节,但曹操奔来跑去,半个时辰后已是汗流浃背,浑身酸痛。眼见绣球好像箭似地划过天际,曹操瞅准机会,又来了一个“倒踢紫金冠”。

曹德可慌了神,迈着小碎步追出去老远,还是没接住,球一股脑儿翻进林子里不见了。秦宜禄与楼异两个仆人见了,赶紧跑进林子里寻找。丁冲干脆就放弃了,喘着粗气往地上一坐,从怀里掏出酒来玩命灌。曹操解开衣服,叉着腰哈哈大笑:“你们这帮人差远了!”

曹德喘息着摇摇头:“都是奔三十岁的人了,体力不及少年时。”曹操其实也有些喘,却兀自挺着腰杆道:“别说丧气话……子曰‘三十而立’,那还是建功立业的年纪。此番出任议郎,我还要从头做起。”

在林子边的树荫下,丁氏和卞氏两位夫人坐着闲话。

丁氏怀里抱着出生不到半年的儿子曹昂,其实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他的生母刘氏乃是丁氏夫人的丫鬟、曹操的小妾,为了生这个儿子难产死了,临死前把小曹昂托付给了丁氏。丁氏精心照顾,真把他当成了亲骨肉,无奈就是缺一口奶罢了。卞氏歌姬出身,气质比那位贤妻良母的丁氏要活跃得多,她扇着团扇,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几个蹴鞠。

曹操又把绣球踢丢了,便信步来到她们身边道:“热死了……哎呀!这帮家伙不行呀!”丁氏耷拉着眼睛道:“人家根本就不会蹴鞠,出来就是为了陪你解闷的,你还挑三拣四的。如今家里产业也多了,公爹这一封信,德儿兄弟又置房子又置地的,你也不知道帮帮忙,明天要走了还不干点好事。大热天还把他们拉出来陪你遭罪,真不把麻烦当回事儿!”说着她拍了拍怀里的孩子,“昂儿昂儿听娘说,长大了不学你爹爹……”

一旁的卞氏笑道:“姐姐,他都要走了,您就饶了他吧。”

曹操撩起衣角擦擦头上的汗,丁氏见了又道:“你也太不知道疼人了,都是当爹的人了,一点儿正经都没有,衣服是叫你擦汗使的?不是你洗的你永远也不上心。”

曹操皱眉道:“你这是干吗呀?在家教训我两句也就算了,出门一趟你还这么多话,我不就擦擦汗吗?”丁氏只管孩子不再理他,卞氏却道:“夫君,你也真不晓事,姐姐是舍不得你走啊!”

曹操默默蹲下来,叹了口气:皇帝刘宏在宦官王甫的鼓动下废宋皇后,改立何后。宋氏被冠上了巫蛊谋反的罪名,曹家因为与宋氏结亲而跟着倒霉,一门士人无论少长全部罢官不说,曹操的三个本家叔叔曹炽、曹鼎、曹胤相继亡故。最后因为他父亲曹嵩买通大宦官曹节相助,才算是平了冤案。朝廷又因为曹操通晓《诗经》,以能明古学,征他入朝为议郎,这其中桥玄帮了很大的忙。如今他也是当爹的人了,仕途的希望却依旧渺茫。

丁氏夫人听他叹气,抬头道:“如今这年月更比不得当初,当初咱们家那么多大官,如今只有公爹一人,又不得势力了。你这个小小议郎不好当。”

“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孔子尚说待价而沽,我这等岁数无论如何也要谋个前程才是。”曹操拿衣服当扇子扇着。

“我说不叫你去了吗?”丁氏白了他一眼,“我是叫你小心!你再像过去一样招出祸事来,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好?我那死去的妹妹呀……”

曹操听她哭刘氏,连忙劝道:“你这是怎么闹的?教训我怎么把你自己教训哭了?”卞氏也道:“姐姐莫哭,公爹不已经官复原职了吗?咱夫君又是有本事的,何愁将来没有个好前程?咱们就在家盼着他好呗!他就算成不了气候那也是命,急也急不得!他是什么脾气,到了外面自己都管不了自己,咱着急又有什么用?好男儿志在四方,叫他出去闯呗!”

曹操笑了,对丁氏道:“我说大奶奶,你听见没有,你这妹子见识多高。有此贤妻,丈夫何愁不死于谏?”

“别胡说八道!”俩老婆都把眉毛立起来了。说话间曹德也走过来了,空着手还是没找到球,摇头道:“阿瞒你可真行!这哪是蹴鞠呀,成了捉迷藏了,我可不找了。我看算了吧,明儿你就要启程了,回去早早歇着。”曹操站起身瞅瞅弟弟,道:“子疾,你说说,我这议郎应该怎么个当法?”

“我又不当官,管你那么多?”

“兄弟,你是不当官,但是你读书比我读得多。你说这有没有专门给当官的人看的书?”

“当官的人看的书……”曹德笑了,“当官若是真有窍门就不往外传了,自己谋仕途去了!”

“唉……皇上也太小气,大老远征我入朝,才给个小小议郎。”

“都是咱们曹家名声不好呀。”曹德把头低下了,“要是经籍世家,从征议郎到拜九卿,最快的半年时间。咱家就别提了,莫说你当个京官还叫人家踹出去了,就是咱爹,位列九卿有十年了吧?就差一步到三公,这一步就是迈不上去。”

曹操的祖父曹腾乃是宦官,当初因为帮助外戚梁冀迎立孝桓帝而臭名远扬。其实那也罢了,可是曹操的父亲、曹腾养子曹嵩却不修文德,整日里谄媚那些宦官,当初保着大宦官王甫,结果拍马屁拍到马掌上,反而摔了大跟斗。后来起复是好事,但又是托了大宦官曹节的人情,这总让曹操兄弟心里惴惴的。

曹操点点头道:“这没出身,再没人提携,可怎么混呢?”

曹德一听反倒笑了:“哥,你是聪明人,这点儿道理还不知道?我告诉告诉你。”他却不说什么了,扭头冲着远处林子大喊:“宜禄!宜禄!你小子出来!”一听见喊声,秦宜禄赶紧蹿了出来,一路小跑到他们兄弟近前:“大爷、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这大冷天的蹴鞠,竟有人说我们哥们不雅,你说这事好不好?”

秦宜禄笑道:“怎么不雅啦?您二位高兴不就成了嘛!这圣人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球’,您哥俩这么好球,这不是君子吗?说你们不雅的人那是胡说八道。”

“哈哈哈……”诸人无不大笑,“好一个君子好球!”

曹德看了哥哥一眼,又对秦宜禄道:“你知道是谁说不雅吗?就是我们老爹说的。”

“老爷说的呀。”秦宜禄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那……那他说得对呀!这蹴鞠也得端端正正的呀,这敞胸露怀的是不太好。虽说几位女眷都是自家人,还是避讳点儿好!”

曹操冷笑一声:“哼!那要是我们兄弟说好,我爹爹说不好,你觉得谁说的对呢?”

“这个……”秦宜禄跪下了,“小的算个什么东西呀!哪敢管主子家里的事儿?我说话您就当个屁,别问小的了。”

曹德一摆手:“去吧去吧!”待他走远对曹操道,“兄长,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一条为官之道。这顺情说好话一条就是他秦宜禄的拿手好戏,你这个议郎上任去了,遇到事儿跟人顶起来了,人家就要嫌你多事,只要你肯顺情说话。谁还能恼你?哥哥,您以往太锋芒毕露了。”

曹操想了想,摇摇头道:“话虽这样讲,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将焉用彼相矣?”

“哥,你得看当今是什么样的皇帝,若是文景开明,你可以逆着来,若是孝武暴戾,你可就得顺着啦!”

“你这话没道理,若是孝哀有龙阳之癖,我是不是还得主动献身呀?”曹操说着看了卞氏一眼,卞氏抿着嘴直乐。

曹德叹了口气:“这个不行也就罢了……楼异!楼异!”

“等等,二爷!”楼异答应一声,但是老半天才从林子里钻出来。满身的衣服也刮破了,似乎还崴了脚,但是却找到了绣球,“二爷,球找到了。”

曹德又对兄长说:“看见了吗?这样也行,不言不语低头干自己的差事,不表功不多嘴,人家得了好处也要高看一眼!就比如你这个议郎,有差事你就低头去干,莫管别人说什么,这样也能升得上去。”

曹操再次摇头:“这个也不好,虽说我不去挤对别人,但也不能叫人挤对了。低头办差事两眼一抹黑,那什么都不知道了。差事办不成是你的罪过,办成了还不够别人表功的呢!这等蠢事我可不干。”

“大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如何?”

这次却轮到曹操喊人了:“丁冲!你个醉猫,大午后的,喝酒干什么?蹴鞠!”丁冲连头都没回一下,摆弄着手里的酒葫芦道:“我爱喝就喝!你管得着吗?”

曹操笑道:“子疾,你听到没有?这才是我想要的。”

曹德愕然,半晌摇头道:“此非食俸禄之道也……咱们回家吧。”

“等等!”曹操抓起楼异刚找到的绣球,用力给上一脚,只见球远远飞出,又进了林子。曹操随即喊道:“走啦!咱们都回家!秦宜禄去找球,不找到不许回去!”

因为有女眷,一家子赶了两辆车,说说笑笑回了曹家的庄园。如今曹家已经不一样了,曹嵩有了栽跟头的体会,把大笔钱财都给了小儿子曹德,叫他求田问舍积攒家财,以备不时之需。曹德就成了一方的地主。起庄墙,栽篱笆,许多事还未处置定。曹操不喜这等营生,下了车便钻进自家小院里,正瞧见自己的小舅子卞秉给丫鬟环儿吹笛子,便打断道:“你小子他妈又来了,外院那么多事,你二哥都快忙死了,就不去帮帮忙吗?”卞秉与她姐姐卞氏一样,乃是卖唱的出身。

闻此言环儿赶紧躲了,卞秉收起笛子道:“我是找姐夫来的,有个事儿跟你念叨。”

“你能有什么事儿?”

“我前天到郡里去给夏侯元让(夏侯惇)送点儿东西,在他那儿听人说,大宦官曹节死了。”

“哦?有这等好事?”曹操笑了:曹节一死,他们家与宦官之间再无瓜葛了,以后便可有个好名声。

“真的死了,皇上给他追了个车骑将军衔。”

“什么?车骑将军这等封号竟然会给一个阉人!”曹操有些气愤,“曹节有什么功劳,党同王甫,祸国殃民,这样的奸臣还封他做车骑将军,即使在边疆出生入死也得不了这等高位呀!”

“您也不要气恼,现在这世道,气也是气不过来的!姐夫,明天无事,我送您进京吧!”

“不用你!”曹操气哼哼道。

“姐夫,您这次带家眷走吗?”

“不带。”

“真不带?”

“你怎这么婆婆妈妈的?说不带就是不带。”曹操这句话说完,卞秉喜不自胜,拍着手去了。曹操正自诧异,却见丁氏夫人走出来道:“他怕你带着小环儿!人家都有个惦记的,偏你不知道惦记谁。”

“大奶奶,”曹操笑道,“今晚我去你屋。我这一走听不到你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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