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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2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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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曹操颓然而坐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有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呼唤道:“属下求见主公。”曹操猛然抬头,见有一人跪在黑黢黢的帐口,究竟是谁瞧不清楚,只觉得那人的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烁烁泛光,连忙问道:“外面是谁啊?”

“属下徐佗,有要事禀报主公。”徐佗因耽误了刘备起兵的文书,被曹操责打一顿贬为军中小吏,协助卞秉管理军械,已经很长时间没面对面向曹操汇报事务了。

“是你啊……”事情过去这么久,曹操也不怎么生他的气了,“有什么事吗?”

“在下有破袁军箭楼之策,想亲自告知主公,请您斟酌斟酌。”

“哦?”曹操来了精神,“快进来!”

“诺。”一身皂衣的徐佗垂首而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卒,很识趣地留在了中军卫兵的身后没有进来。

曹操万没想到徐佗会在关键时刻想出办法,还未听他诉说就先惭愧道:“前番我因刘备文书一事责打了你,确实有些过分。这些日子你协办辎重也没少受苦,整日在外面避箭办差,真是辛苦了,明天就回我帐中听用吧。”

徐佗甚是恭敬:“在下办事不力理当受罚,主公无须自责,日后在下更当全心做事弥补往日过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能这么想很好啊。”曹操嘉奖两句话归正题,“你究竟想出什么办法破袁军箭楼?”

徐佗粲然一笑:“挖地道。”

“地道?!”曹操又泄气了,“我军一举一动皆在敌人监控之下,只怕只要一动土,敌人就从上面看见了。”

徐佗道:“倒也不难,咱们自帐篷里动土,敌人看不见。”

曹操思考片刻还是摇头:“那恐怕也不行,挖出来的沙土怎么处理?再者固然可以挖地道通到营外,可怎么通到土山上呢?通不到土山上,人力强攻必定大有损伤,这个办法极难成功。”

徐佗却道:“这倒没什么,属下命士卒观察地貌,已经详详细细画了一张图。我为您详细指点,主公一看自明。”

“徐书佐办事比以前细心不少啊。”曹操深感欣慰,“那就拿过来,指给我看看吧。”

徐佗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卷轴,恭恭敬敬捧到曹操身边,跪在帅案边亲自展开:“主公请看,这北面画的是袁军的营垒……这一大片是土山……这几处就是箭楼……”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卷开羊皮纸,对纸上的每个图案解释得都很清楚。

曹操暗自诧异,这图画得倒很详细,不过地道的位置却没有标明,这对破敌有什么作用呢?可是卷轴还没有完全打开,或许他还有其他的标注,于是耐着性子听他讲解。哪知徐佗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双手不住战抖,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张着口直盯着曹操身后。

“徐书佐,你怎么了?”曹操不明就里,赶忙回头观瞧,见许褚去而复返,就站在大帐后面的窟窿处,“仲康,你怎么又回来了?”

“不知为什么,在下忽然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出事。”许褚的声音冷若冰霜,虽是跟曹操讲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徐佗。

徐佗忽然把羊皮纸卷了起来,仓皇道:“既然许将军有事与主公商议,破敌之事明日再与主公商量。”说罢草草施了一礼,夹起卷轴就往外走。

“站住!”许褚一声厉吼闯进帐来。

徐佗吓得赶忙驻足:“我是来向主公献计的。”

曹操也觉事有蹊跷了:“为什么深更半夜来献计?”

“我、我……刚刚躺下……又偶然想起的。”徐佗虽然答话,却不敢把头扭过来。

许褚窜过去一把薅住他脖领,徐佗吓得体似筛糠,腋下却还紧紧夹着那卷轴:“许将军意欲何为?”

“你又意欲何为?可是来行刺的?”

“不不……我是来献计的。”

“献计?”许褚钢钩般的手指掐住徐佗的臂膀,使劲往后一掰,耳轮中只听“咔”的一声,胳膊肘朝后弯了!他任由徐佗惨叫,夺过卷轴用力一甩,只见一件东西如闪电般倏地飞了出来,“哐”地钉在地上——乃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曹操一见触目惊心,继而转惊为怒拍案而起:“好个图尽匕首现的妙计,原来不为破敌为了我的性命!还有什么可说,给我杀了他!”

“主公饶……”徐佗还未喊出来,许褚双手抓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拧,只是咔啦一阵响,徐佗的脸已经朝后了,身子缓缓瘫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门口那几个兵卒乃是行刺同谋,一见眨眼的工夫徐佗已经丧命,赶紧抛下兵刃落荒而逃,守门的卫兵岂能放走他们,连忙拔刀追赶,不住大声呼喊:“有刺客!有刺客!”曹操才松了口气,又听外面一阵嗖嗖的箭矢声,接着是一连串犀利的惨叫,那些刺客和卫兵都不再做声,又恢复了可怖的宁静。

“多亏仲康去而复返,不然老夫今晚就要丧于小人之手了。”曹操擦擦冷汗,凝视着那具诡异的尸体。身子爬地,脑袋却朝着天,瞪着一双恐惧的眼睛,嘴角还淌着血……又是一阵乱,荀攸、郭嘉以及张辽、徐晃等将都在盾牌的掩护下赶到了,纷纷向曹操问安。曹操还是装作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告诉大家除掉内奸是好事,今后大可无碍了,劝诸将回帐休息,来日共议破敌之策,又叫人把徐佗等人的尸体处理掉,单把荀郭二人留在了帐中。

等一切清静下来已到子时,曹操再也撑不住了,伏在帅案上重重喘息。但经过这样的变故,他再累也不想睡了,打量着荀攸、郭嘉。在这么艰难的情势下对峙了几个月,这两个文士也已疲惫不堪,荀攸不似平日那么端庄气派了,郭嘉的风流倜傥也全扔了,都是脸色煞白须发枯黄,身上的衣服都瞧不出本色了。这些都还是表面上的,日夜被敌人弓箭骚扰,精神上的折磨更严重,睡眠不好也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想退兵。”曹操把想法亮明,“士卒疲惫伤亡惨重,官渡已经不能再守了。”

郭嘉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直觉告诉他,主公的想法不对,赶紧打了个哈欠道:“主公不能撤兵。倘若袁绍趁势掩杀,只恐我等未到许都已成刀下之鬼。”

荀攸也板着脸道:“即便逃到许都又能如何?官渡一弃东方兖徐之地再不为主公所有,群臣惶惶人心离散,袁绍大兵围城,那时咱们就只剩下自尽的份了!”

“人心离散?”曹操不由得苦笑,“人心恐怕早就离散了。现在脚踏两只船的官员过了一半,他们不是跟袁绍暗通书信,就是默许贼人在地盘上造反。关羽不是已经走了嘛……还有徐佗,从我当顿丘令的时候就是我手下功曹,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当初兖州之叛他都经受住了考验,如今不也想取我首级投靠袁绍吗?人心已经散了。”

“那不一样……”郭嘉一个哈欠连一个哈欠,“徐佗挨过您责打所以记恨在心,他想拿您的头换五千户侯、五千万赏钱。”

曹操无奈地摇摇头,这仗打得太疲劳了,硬撑下去也很难有改观,又打量打量他们,黯然道:“这样吧,等令君的书信来了,看看他是什么意见。另外咱的粮草不多了,还需要……”话未说完,外面又是一阵嗖嗖作响,袁军又开始射箭骚扰了。

慌乱之间赫然跑来一群举着盾牌的卫士,当中还搭着一个身中数箭的斥候兵。那小兵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翕动着嘴唇呻吟道:“启、启禀主……主……”曹操腾地站了起来:“免礼免礼,有何军情快说!”

“袁军在、在……土山后……挖……挖……”说没说完,脖子一歪已断了气。

“唉!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曹操替这个死不瞑目的人合上双眼。

“我明白啦!”郭嘉吓得瞌睡都醒了,“袁绍要挖地道奇袭咱们营寨!一定是这样,当初他就是这么平的公孙瓒,又拿来对付咱们了。”

曹操一扫疲惫打起精神:“他们在外面挖,咱们在里面挖。速速传令全营兵将,沿着寨墙连夜挖一道长堑,阻断敌人的地道!”

命令传下锣鼓震天,寂静无声的曹军连营立刻热闹起来。一时间火把映天照如白昼,敢死的勇士推着辕车、突车,举着沙包、盾牌冲至寨墙边,冒着敌人的弓箭堆起一面掩体。有不少都被射死了,干脆连尸体都砌了墙。各营将军亲自上阵,率领兵士在掩体下挖掘。弓矢不停地射,沟堑不停地挖,掩体倒了就再堆起来,有人死了就再派人顶上,为了保住大营所有人都玩命啦!等这条沟堑顺利挖成,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三军将士整整忙了一夜。

这一夜对于曹操而言可谓终生难忘,他自用兵以来还从未在一夜之间受到过这么多的打击,爱将离别、亲信反叛、敌人奇袭,还有那没完没了的弓箭。等一切风波都过去后,曹操立在帐口,已经面无血色筋疲力尽了。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刺猬一样的死人,这一夜少说也有千余人阵亡。那些干完活的士卒累得直不起身来,干脆就倒在掩体下昏昏而睡,而袁军零星的箭支在他们头上嗖嗖作响。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有几个士兵爬起来举着盾牌撤退,经过大帐时还不忘了向曹操问好。曹操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强打精神朝他们点点头,无奈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毫无益处,又黯然躲回帐内。荀攸坐在帅案边,两只眼睛粘在一起,却支撑着不敢睡,身子前仰后合地直打晃;郭嘉不管那么多,抱着一面钉满箭的盾牌,四仰八叉睡得直流口水;许褚则拄着大铁矛,站着就已鼾声如雷。

曹操颓唐而坐,直觉头颅嗡嗡作响,那个从处理玉带诏之时落下的老毛病又开始发作了。他本心里不愿意撤兵,但是仗打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疲劳了,毕竟已经是四十六岁的人了。要单是一个人受苦也不要紧,三军将士都吃尽了苦头,这便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啊!一向不服输的他竟胡思乱想起来,预感自己的一腔壮志可能就要在四十六岁这一年永远终结了……

“主公……主公……”

“呃……”曹操缓缓抬起眼皮,见亲信校尉段昭站在眼前。

“任将军押送粮草来了。”

曹操捏了捏眉头,有气无力道:“你请他过来吧。”

少时间任峻自后门走进来,满脸征尘蓬头垢面,抱着兜鍪嘘嘘带喘:“我这一夜好险啊,几乎没命来见您。”

曹操面无表情道:“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郭嘉、许褚听见说话声从睡梦中醒来,荀攸也自亦真亦幻的状态归回现实,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冲任峻点了点头,实在没精神打招呼了。任峻如释重负坐倒在地,想喝点儿水,但拿起帅案上的坛子来一掂却是空的,便咧着干哑的嗓子道:“我半路上遇袭了,是韩荀带的队伍,大概有三四千人。好在我早有准备,命辕车围成圈子保护粮草,从里面射箭才打退他们……不过他们未往北退,一路向南而去。”

“向南?”郭嘉又警觉起来,“那是要奇袭许都吧!”

曹操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喃喃道:“曹仁追击刘辟到汝南,阳翟出了个缺口,只怕拦不住他们了。”说罢闭上了眼睛。

荀攸也是连连摇头:“兵围许都尚可防守待战,可是以后的粮道又该怎么办?”

“以后用不着粮道了……”任峻苦笑着摇摇头,“各地作乱新粮收不上来,今天送来的已经是最后一批粮食了。”

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完啦!一切都完啦!敌我悬殊、战事被动、士卒疲惫、后方空虚、人心离散、粮草将尽……所有的危机同时出现。曹操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周密部署一年又在开战之初占尽先机,可与袁绍的势力差距还是太大了,整个官渡之战不过是螳臂挡车,但是他又不得不挡!事到如今他已经死相毕露。就在死寂之中,又有阵嗖嗖的声音,征虏将军刘勋举着盾牌走了进来。曹操一愣:“你来做什么?”刘勋身为张绣的助手,应该驻守在前营。

“大喜大喜!”也不知刘勋是心宽还是根本就没心没肺。

曹操也懒得与这个一身毛病的家伙生气了:“还能有什么喜事?”

刘勋龇着大牙笑道:“幽州旧部鲜于辅率众归降。”

“嗯?!”曹操似乎不敢相信,用力拍了拍隐隐作痛的脑袋,“我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人愿意往火坑里跳。子台通知诸将都去迎接,领他到中军帐来,我要亲眼见见这家伙。”

【重拾信心】

鲜于辅看样子还不到四十岁,一张紫红脸膛,络腮胡子打着卷,两只眼睛黑若点漆,不怒自威颇有尚武之气。他此番不是自己来的,还带着副将鲜于银、齐周,长史田豫,以及三千多兵和十几车粮草,差不多把家底全搬来了。

原来自平灭公孙瓒以来,袁绍表面上任命鲜于辅为建忠将军、督率幽州六郡,实际上却一直有步骤地裁撤幽州旧部,尽量把兵权转移到他二儿子袁熙手中。此番官渡之战,袁绍虽调幽州旧部随军听用,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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