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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卑鄙的圣人:曹操-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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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向陈登这样一个小人物妥协,托之以东方之事。离开许都,这个司空又有何威信可言呢?

想至此他不禁苦笑了一阵,忽又见云开雾散,皎洁的明月凸显在夜空中。霎时间曹操似有所领悟:明月映星而不夺星之光,群星拱月而不及月之恒,我曹某人为什么非要唯我独尊使群星黯淡呢?为什么不能做明月,让所有星辰都缭绕自己周围放光呢?陈登、刘备之流何必非要将他们视为潜在的敌人,只要自己能够像月亮般恒远,叫他们在周围发些光芒又有何不可呢?天下不可能一个人平定,给别人一些实现抱负的机会,也是给自己机会……

这么一想,曹操的心绪又豁亮起来。现在要做的是派遣刺史至扬州联结孙策,完成对伪帝袁术的包围,然后一定要由自己给他致命一击,重新挽回在宛城丢失的名声。

宛城之败始终是曹操心中无法弥合的伤口,一想起宛城他就想起死去的儿子曹昂,不知道这会儿老妻丁氏是否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天晚了,也该去休息了。他没叫任何佣人伺候,轻轻踱至后院,远远就看见丁氏房中还亮着灯,自里面隐约传来织机的声音——儿子已经不在了,你又在为谁织布裁衣呢?

这就是司空夫人的居所,里面朴实无华,平常连个仆妇丫鬟都不用,一切都是自己亲手操持。织机就是她生活的一切,荣华富贵已经有了,也不知每天辛勤纺织又是为了什么。

曹操已经好久没跟丁氏过夜了,是两载还是三载,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此刻在这个略带忧伤的夜晚,只有老妻才能与他共同分担丧子的忧愁。他伸手推了推房门,发现门紧锁着,便低声呼唤道:“夫人,开门吧!我来了……”里面的织机声倏然停住,但是丁氏却没来开门。

“夫人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昂儿的事是我的不对。我这个老杀才害死你儿子,当千刀万剐,可是身为其父我又岂能不痛……你就不能开门看看我吗?”

过了好半天,门还是没有开,曹操还欲再言,却见灯光熄灭了。

唉……人死不能复生,决裂的感情也不容易再挽回。或许真如她那日所言,虽然贵为夫人,但除了儿子她不在乎任何东西任何人。现在昂儿没了,她已经失去一切,她什么都没有了。曹操哀叹了一阵,觉得睡意渐渐退去,索性回到堂上,继续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公务。他渐渐意识到,除了男女之间的冲动,真正平凡的家庭生活已经离他很远了。人的一生总要有所取舍,而曹操的选择最终还是在战场和朝堂之上。

对妻子的愧疚呢?就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慢慢沉淀吧……

第十章 蕲县之战,计杀粮官稳定军心

【再动干戈】

曹操表奏陈登为广陵太守,又给予陈珪中二千石的俸禄,使这对父子充当日后征讨吕布的内应。此后又在荀彧的推举下,遣尚书严象南下接任扬州刺史,一方面归拢吴郡太守陈瑀等刘繇余部,另一方面拉拢江东孙策使其听命于朝廷。待时机成熟之后,遣议郎王誧、刘琬持诏书拜孙策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领会稽太守,使其与左将军吕布、吴郡太守陈瑀共同讨伐袁术。

与此同时曹操又发下诏书,以朝廷名义命令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璋协同讨伐袁术。虽然这两份诏书都不可能有实际效果,但是至少避免了他们援助袁术的想法。天下刀锋纷纷指向淮南,刚刚称帝三个多月的袁术便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袁术先被吕布所败,淮南各地粮秣被劫掠一空,后又被群雄围困封锁,不得不大量增兵,而他的军粮储备却已无法支撑。淮南境内刮地三尺,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袁术无奈之际竟憨着脸皮向豫州陈国求粮。陈王刘宠乃汉室诸侯、国相骆俊又是朝廷忠良,两人岂能资粮与盗?不但不予粮草,而且将袁术使者痛打一番赶出陈国。袁术恼恨至极,却慑于陈王的英武不敢兴兵,踌躇再三竟然饮鸩止渴,派遣刺客将刘宠、骆俊杀死,继而纵兵抢夺陈国粮资。

诸侯王遇刺的消息传至许都,上至天子下至群僚无不震惊,全国各地的声讨呼声更加高涨。曹操见袁术恶贯满盈,觉得时机已经成熟,立即调遣兵将准备攻打寿春,以图彻底铲除祸根。为了这次出征,曹操调集了豫、兖二地嫡系部队,又集结京师卫戍人马,总兵力达到三万余人,是他起兵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因为这一仗不仅仅是曹操与袁术的个人了断,还是大汉朝廷与袁家伪朝的正邪之争。为了提升士气震慑敌人,曹操奏请在许都誓师检阅,并请天子亲自观看。

皇帝刘协端坐在许都城楼,上打五彩华盖,左边伴着司空曹操、右边是尚书令荀彧侍立,其他文武公卿也随之列立两旁,而在每个人身后都有手持斧钺的虎贲士拥护。刘协眼望着浩浩荡荡耀武扬威的“王师”,心头却始终积聚着阴霾,提议恢复虎贲挟持的议郎赵彦已经被强加罪名处死了,现在更没有人敢为他出谋划策了。

除了荀彧、钟繇、董昭、丁冲那几个曹操的心腹,他已经很久没接触到外臣了。莫说三公九卿,就是最为亲近的国丈伏完、国舅董承、梁王子刘服都不能入宫相见,卫尉张俭、光禄勋桓典不过徒负虚名,宫中侍卫虎贲全是夏侯惇选拔的沛国人士,遵曹操之令而不听皇帝之谕,刘协已经彻底被隔绝起来。

其实他并没有怀疑曹操对于大汉王朝的忠心,至少目前这个阶段还不至于怀疑。但曹操为什么不能给予他一些自由呢?毕竟他还是堂堂天子嘛……刘协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城下的旌旗队伍,便以余光扫视左右:曹操手据女墙脸上挂着微笑;荀彧目不斜视垂首而立;后面董昭、丁冲等人都是兴高采烈踌躇满志;司徒赵温、太仆韩融、谏议大夫杨彪等面沉似水萎靡不振;少府孔融侃侃而谈心不在焉;而他一直想要看到的伏完、董承却连影子都望不到,他们已被曹操隔离得远远的了。

“陛下……陛下……”

刘协好半天才意识到曹操在呼唤自己,赶忙挤出些笑容:“爱卿有何事禀奏?”

曹操洋洋洒洒指向部队,笑问道:“陛下以为王师是否精良?”

“爱卿选拔演练出来的人马,自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虽然很显做作,但是曹操还是禁不住要画蛇添足道:“臣是为陛下扫平狼烟安定四海,还望陛下能够宽宥臣独擅之过。”

又是一次虚伪的表态,刘协虽这么想,可还是又一次安抚道:“爱卿何出此言?有什么独擅不独擅的?孔仲尼曾言‘陈力就列’,爱卿有统筹大局之能、复兴汉室之志,就应该掌握兵权戡平内乱,朕欣喜赞誉尚且不及,又岂会横加干预?”

“谢陛下,臣自当竭力驱驰,不负圣恩。”曹操躬身施礼,“请陛下向将士致意,以慰三军之心。”

刘协站起身来,抬起右臂向城下挥舞,三军行伍立刻嚷起震耳欲聋的“万岁”之声,有的将领也摘下兜鍪致意。刘协见将士这样尊崇自己颇感慰藉,欣然落座,心情好了不少。就在这时,曹操也突然向着城下挥舞手臂。霎时间,将士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比刚才那阵“万岁”声更加狂热。刘协刚刚暖和过来的心,一下子又冷了——曹孟德不仅是在震慑袁术,也是在震慑寡人,还是在震慑群臣,他想叫大家老老实实的,不要在他出兵之际有任何非分之想。

想清楚这件事的意义,刘协顿觉惆怅无奈,只有低下头默默叹息。荀彧瞧得分明,赶紧躬身道:“微臣启奏陛下,今日天气燥热,此地兵马往来又有烟尘,九五之尊实不宜久处,陛下还是早早回宫休息吧。”

“甚好甚好。朕也疲乏了,那就回宫休息吧。”刘协强笑着点了点头。对于尚书令荀彧这个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是曹操的人,但端正文雅紧守君臣之礼,处置万机还算能守正中庸,举荐的人才也都是肯直接听命朝廷的。昔日李傕、郭汜祸乱长安,贾诩虽为西凉一党出身,担任尚书却颇能体恤圣意、保全忠良,如今的荀彧比之贾诩更胜一筹。刘协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能不能把荀彧拉拢到自己身边,共同限制曹操权力膨胀呢?

虽然刘协已经传令回宫,但虎贲士还是要得到曹操的允许才能摆驾备车。眼瞅着曹操正全身心地投入在阅兵气氛中,只顾向城下挥手致意,竟没有一个虎贲士敢过来搀扶天子。荀彧见刘协面露哀怨之色,尴尬地皱了皱眉,赶紧拉了拉曹操的衣袖,低声道:“圣驾要回宫了。”

曹操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跪拜:“臣恭送圣驾,万岁,万万岁。”随着他这一拜,城上的官员见状也都跟着跪倒在地。

“朕先回去了,此番出征又要赖曹爱卿受鞍马之苦。”客气话刘协还是要说的。

“臣自当尽命。”曹操趴在地上吩咐,“还不快搀扶圣驾!”

虎贲士这才敢过来搀天子,刘协抓过荀彧的手要他参乘回宫,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扭头看着曹操:“爱卿,还有一事望你体谅。”

曹操闻此言连忙叩头:“陛下有何吩咐只管直言,臣万不敢违拗,何谈‘体谅’二字。”

刘协听他这样说,赶紧顺水推舟提出要求:“伏皇后与董贵人深居宫中,已经很久未见到国丈与国舅了。朕希望他们能时常进宫探望一下,也不要寒了后宫的心。”

“陛下既有此意,臣绝不敢阻拦,自当让二位大臣进宫探望。”曹操又叩了个头,却话锋一转,“不过我朝中兴以来多有外戚之乱,昔日窦宪、邓骘、阎显、梁冀等人为祸匪浅,还望陛下明鉴。”

刘协料这张硬弓不好拉,索性也不再说什么了。倒是荀彧帮他说了话:“曹公也太过小心了,伏完、董承皆保驾功臣干国忠良,不至于有悖逆之心。您还需体恤圣意,对他们多加宽宏才是啊。”

连荀彧都这么说,曹操犹豫片刻才算松口:“臣并非怀疑二位大人图谋不轨,而是想请陛下明鉴古事。二位大人皆国之贵戚,入宫之事微臣不再干问,不过还望陛下不要频频召见,那样也与人不便。”

“那是自然,朕一定深纳爱卿之言。”不论曹操道出什么闲话,这件事总算是说妥了,刘协感激地看了一眼荀彧,紧紧拉着他的手带着卫士走了。

按照朝廷的礼仪,皇帝一旦离开,奉车都尉、驸马都尉、侍中等都要随驾从骑。但如今的主角是曹操,皇帝可以侥幸躲开,文武大臣却不能走。不论多大年纪多大官职,全低着脑袋站了一个时辰,眼瞅曹操的兵将在面前示威,丝毫抗拒的态度都不敢表示,毕竟议郎赵彦的血还没干呢!

乱哄哄的阅兵誓师直闹到将近正午,文武大臣才在曹操的允许下纷纷告辞。曹操也算礼数周到,挨个回礼相送,还叫从人搀扶年老的大臣下城,只把曹洪一人留在了身边。如今的曹洪已经官居议郎了。曹家和夏侯家的诸多兄弟里只有曹仁、曹洪在官场上多少有些资历。于是曹操表奏曹仁为广阳太守,却不许上任,继续在军中理事;曹洪任为议郎,实际上是与夏侯惇一并监管京师驻军。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曹操才带着曹洪下城,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要出兵征讨寿春了,可是还有些后顾之忧没有解决。”

“放心吧,倘若董承那厮敢有什么举动,我废了他……”曹洪差点把口头语“他娘的”带出来,可如今是议郎了,要讲求官员礼仪,不能随便脏口。

曹操却摇头道:“现在我在意的不是内忧而是外患。前天刚刚得到消息,张绣派人活动于宛城、叶县、西鄂等地,似乎是想趁我兵发寿春之际挥兵北上,这可不得不防。你曾在荆州为官,熟知地理,我要你率领五千人马南下,协同各县的乡勇守城,务必要挡住张绣,避免他北上干扰许都。”

“诺。”曹洪一边注意着脚下的石阶一边说话,“可是东北两面是否有碍呢?”

“陈登送来消息,吕布现在自以为得我倚重,正坐镇下邳优哉游哉呢,说不定还会出兵与我同剿袁术。至于河北嘛,听说公孙瓒再次惨败,趋于守势,袁绍正忙着乘胜追击,哪里有工夫顾得上咱们?钟繇经略关中已然初见成效,特别是我用严象为扬州刺史以后,关中士人现在是见贤思齐,李傕、郭汜偃旗息鼓,连马腾、韩遂也老实了。”说着话曹操定下脚步看着曹洪,“现在的局势十分难得,我把郭嘉也拨给你,多听听他的计策。只要你们能替我控制住张绣,那消灭袁术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还有什么困难吗?只管说出来!”

“出兵倒是没什么困难。”曹洪挠了挠头,“倒是兄弟我有一件私事想请您关照,前不久……”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下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孟德还未离开呀!”

极少有人敢直呼曹操表字了,曹操甩脸一瞧——原来是少府孔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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