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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在水一方-第19章

小说: 在水一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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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我的脑海里还有你!明天,我要出去找工作了,写作既然不能当饭吃,我就该找个工作
养活你,我不能让别人说,卢友文连太太都养不起!我去找个教书的工作,下了课,可以照
样写作!”“友文,”小双轻声的、小心翼翼的说:“朱伯伯他们全家,凑了一万块给我们
作婚礼,还有一串项炼呢!”她爱惜的举著那串项炼,拿给卢友文看。

    “哦!”卢友文一怔,望望那项炼,又望望我,笑容全消失了。正要说什么,小双轻柔
的叫:

    “友文!”卢友文咽住了要说的话,他再爱怜的抚摩著小双的头发,轻叹了一声,说:
“古人有句话说得最切实:贫贱夫妻百事哀!”

    说完,他转身又出去写文章了。

    我望著小双,一时间,觉得感触颇多,而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小双也坐在那儿怔怔的发
愣,手里紧握著那串项炼。我的眼角扫到那篇《拱门下》,我忍不住说:在水一方26/49

    “他稿费收入不高吗?”

    小双望著那杂志,叹了口气。

    “这种杂志,是没有稿费的!给稿费的杂志,只用成名作家的稿子!”“那么,那些成
名作家在未成名以前,怎么办呢?”

    “就像友文一样吧。”小双说:“最伤脑筋的,还是友文太认真,每个字都要斟酌,写
出来的东西就少了。”她看看我,忽然说:“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旧钢琴卖,我想东拼西凑一
下,去买一架钢琴,可以在家里收学生。”

    “你那音乐社的课呢?”我诧异的问:“不上了吗?”“音乐社这个月已经关门了。”
小双笑笑说:“那老板认为利润太少,管理麻烦,不干了。所以,”她扬扬眉毛。“我也失
业了。”哦!怪不得她那么苦!怪不得她那么急需钱用!我望著小双,她又羞赧的笑笑,低
声说:

    “本来我也不至于很拮据,但是,你不知道一个单身汉……像友文,他是不大会支配生
活的,结婚前,我才知道他借了许多债,这儿一百,那儿两百的,我就帮他一股脑儿全还清
了。”我点点头,说什么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跟著卢友文吃
苦,只要她认为是快乐,也就无话可说了!那晚,我回到家里,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滋
味。直接走进诗尧的房间,我把那信封重重的放在他书桌上。他看看信封,冷冷的说:“连
拆封都不拆吗?”“是的,连我的友谊,都几乎送掉了。”

    诗尧一语不发,拿起那信封来,他撕开了口,从里面抽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张,他把那
纸摺叠成一架纸飞机,在满屋子里抛掷著。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一把抓住那纸飞机,我
打开一看,是一张山叶公司出的钢琴“提货单”,凭条提取钢琴一架!在提货单上,我的哥
哥写著一行小字:

    “宝剑以赠烈士,红粉以赠佳人。钢琴一架,聊赠

    知音者!”

    诗尧取过那提货单去,继续摺成飞机,继续在屋子里飞掷著。

    13

    小双婚后,就很少再回到我们家来。我们家呢?诗晴定于五月一日结婚,雨农在地方法
院的工作忙得要命,又要准备司法官考试。李谦正式进了电视公司,成为编审。诗尧升任经
理的呼声很高,工作也多了一倍。妈妈和奶奶整天陪著诗晴买衣料、做衣服、办嫁妆……和
李家的长辈们你请我、我请你的应酬不完。我忙著弄毕业论文,去银行里实习会计。这样一
忙起来,大家对于已有归宿的小双,也就无形的疏远了。这之间,只有奶奶和妈妈抽空去看
过小双一次,回来后,奶奶只纳闷的对我说了一句:

    “亏了那孩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怎么吃得了那么多苦!”妈妈却什么话都没说,足
足的发了一个晚上的呆。

    这样,在诗晴婚前,小双却回来了一趟。

    那晚,诗晴和李谦仍然去采购了,诗尧、我、雨农,和妈妈奶奶都在家,爸爸有应酬出
去了。小双一来,就引得我一阵欢呼和一阵大叫大跳。奶奶直奔过去,搂著她东看西看,捏
她的手腕,摸她的脸颊,托她的下巴,掠她的头发……不住口的说:“不行啊,小双,不行
啊!你要长胖一点才好,人家结了婚都会胖,你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那晚,小双穿著一件她以前常穿的黑色长袖的洋装,领口和袖口上,滚著一圈小白花
边。她未施脂粉,依然长发飘逸,面颊白皙,看来竟有点像她第一晚到我们家来的样子。她
微微含著笑,对满屋子的人从容不迫的打著招呼。到了诗尧面前,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低
低的说了句:

    “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我一怔,什么礼物?我有点糊涂,我记得,小双不是严辞“退回”了他的礼物吗?怎么
又跑出“礼物”来了?我望向诗尧,诗尧显得有点窘迫,但是,很快的,他恢复了自然,对
小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他勉强的微笑著,说:

    “好用吗?”“很好。”小双说:“我收了十几个学生呢!”

    我更加狐疑了,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一个箭步就跨上前去,望望诗尧,又望望小双,
我说:

    “你们在说些什么?哥哥,你送了什么礼物?”

    “一架钢琴!”小双低语:“上星期天,我刚起床,人家就抬进来了,我一直坐在那儿
恍恍惚惚的发呆,心里想,原来做梦做多了就会发生幻觉的!直到听到友文在那儿哇哇叫,
问我东西从那儿来的?我才相信是真的了。后来我看到钢琴上的卡片,才知道是诗尧公司里
抽奖的东西。”她望著诗尧:“这种大奖,既然没抽出去,怎么会给你呢?”

    “这……这个嘛?”诗尧有些结舌,眼光不敢直对小双,他显得精神恍惚而心情不定。
“这是公司里的惯例,没抽出去的奖,就……就发给高级职员,代替奖金的。你……你想,
咱们家已经有了一架钢琴,再要一架钢琴干嘛?”

    小双点了点头,望了望妈妈和奶奶:

    “奶奶,我受朱家的恩惠,实在太多了!说真的,虽然这钢琴是公司给诗尧的,不是花
钱买来的。但是,我无功不受禄,怎好收这么重的礼!但是,”她长叹了一声:“我可真需
要一架琴。那音乐社结束之后,我……我……”她欲言又止,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我
闲著没事,也怪闷的,有了琴我好开心,把以前的学生都找回来了!”她再望向诗尧,委婉
的一笑。“我收了,以后再谢你!”

    诗尧回过神来了,他的精神一振,小双这个笑容,显然令他心魂俱醉,他看来又惊喜、
又狼狈、又兴奋、又怅然。好一会儿,他才说:“小双,不要再和我客气。我知道,我有很
多事情,都做得不很得体,如果我曾经有得罪你的地方,我们一笔勾销怎么样?”小双嫣然
一笑,脸红了。

    “提那些事干什么,”她说:“亲兄弟,亲姐妹,也会偶尔有点误会的,过去就过去
了,大家还是一家人。事实上,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呢!谈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话呢!要提得
罪,只怕我得罪你的地方比较多呢!”

    我望望小双,再看看诗尧,心想,这小双也狡猾得厉害,把以前那些“不愉快”,全归
之于“兄弟姐妹”间的误会,这可“撇清”得干干净净了。这样也好,我那哥哥总可以死了
心了。其实,不死心又怎么办呢?我注意到诗尧的表情,听到小双这几句话,他却真的高兴
起来,他笑了,脸上容光焕发。我不自禁的有点可怜他;当哥哥,总比当陌生人好吧!

    妈妈自始至终,就悄悄的望著诗尧不说话。当诗尧提到钢琴的来源时,妈妈才对诗尧轻
轻的摇了摇头。诗尧完全看不见,这时,他又对小双热心的说:

    “我还有一样东西送你!”

    又来了!我暗抽一口凉气。每次,一样东西才摆平,他就又要搞出一件碰钉子的事来。
果然,小双的眉头立刻蹙了蹙,脸上微微的变了色:“诗尧,我不能再收你任何东西了!”

    “这件东西,你却非收不可!”诗尧兴高采烈的说,从沙发里一跃而起,简直有点得意
忘形。他一冲就冲进了屋里。小双的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了,她望著我,有点求救的意味,
我只能对她扬扬眉毛,耸耸肩膀,我能拿我这个傻哥哥怎么办!奶奶和妈妈互望了一眼,妈
妈就低头去钉诗晴衣服上的亮片。室内有一点不自然,还有一些尴尬,就在这时,诗尧冲出
来了,把一件东西往小双手里一塞,他神采飞扬的说:“你能不收吗?”小双低头看著,脸
色发白了,她用牙齿紧咬著嘴唇,泪水迅速的涌上来,在她眼眶里打著转儿。我愕然的伸长
脖子看过去,原来是张唱片!我心里真纳闷得厉害,一张唱片有什么了不起?值得一个兴奋
得脸发红,一个激动得脸发白吗?然后,小双掉转身子来,手里紧握著那张唱片,我才看到
封面,刹那间,我明白了。那张唱片的名字是:“在水一方”!

    “我可以借用一下唱机吗?”小双含泪问,声音里带著点哽塞,楚楚可怜的。“家里没
唱机,回了家,就不能听了!”

    诗尧赶过去,立刻打开了唱机,小双小心的、近乎虔诚的,抽出了那张唱片,他们两个
面对面的站在唱机前面,望著那唱片在唱盘上旋转,两人的神色都是严肃而动容的。室内安
静了一会儿,“在水一方”的歌声就轻扬了起来,充满在整个房间里。全屋子的人静悄悄的
听著,谁也没有说话。一曲既终,诗尧又把唱针移回去,再放了一遍,第二遍唱完,诗尧又
放了第三遍。等到第三遍唱完,小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关掉了唱机。拿起唱片,她爱
惜的吹了吹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一层层的把它套回封套里。诗尧紧盯著她,说:

    “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一件事吗?”

    “什么?”小双有点困惑。

    “你说你要把你父亲生前作的曲,谱上歌词,拿给我到电视公司去唱的。你知道,‘在
水一方’这支歌,已经很红了吗?”

    “是吗?”小双说:“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真的不知道呢!”“有一天,街
头巷尾都会唱这一支歌。”诗尧说:“言归正传,你以前说的话还算数不算数?最近,电视
公司和唱片业都面临一个危机,没有歌可唱!很多歌词不雅的歌都禁掉了,所以,我们也急
需好歌。你说,你整不整理?一来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二来,你也可以有一笔小收入!怎
样?”

    小双注视著他,然后,她毅然的一点头:

    “我整理!现在有了钢琴,我可以做了!只要有时间,我马上就做!”“别只管说
啊,”诗尧再追了一句:“我会钉著你,要你交卷的!”小双笑了。我暗中扯了扯雨农的袖
子,雨农就忽然间冒出一句话来:“卢友文最近怎样?怎么不跟你一起来玩?”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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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哥脸上的阳光没有了,眼里的神采也没有了,浑身的精力也消失了,满怀的兴致也
不见了。他悄然的退回沙发里,默默的坐了下来。小双倒坦然的抬起头来,望著雨农说:

    “他忙嘛,总是那样忙!”

    “他那部‘天才与疯子’写得怎么样了?”我嘴快的接口。

    小双望著我,微笑了一下。

    “他还没闹清楚,他到底是天才还是疯子呢!”

    “说真的,小双啊,”奶奶插口了:“友文的稿子,都发表在报纸上呀!你知道,咱们
家只订一份联合报,我每天倒也注意著,怎么老没看到友文的名字呀!”

    “奶奶,你不知道,”雨农说:“写小说的人都用笔名的!谁用真名字呢?”“笔名
哦,”奶奶说:“那么,友文的笔名叫什么呀?他给联合报写稿吗?”小双的脸红了,嗫嚅
著说:

    “奶奶,他现在在写一部长篇小说,长篇不是一年半载写得完的!有时候,写个十年、
八年、一辈子也说不定呢!在长篇没有完成之前,他又不能写别的,会分散注意力。所
以……所以……所以他目前,没有在什么报纸上写稿子。”

    “哦,”奶奶纳闷的说:“那么,报社给不给他薪水啊?”

    “奶奶,你又糊涂了!”我慌忙接口:“作家还有拿薪水的吗?作家只拿稿费,要稿子
登出来才给钱呢!在稿子没发表之前,是一毛钱也没有的!”

    “哦,”奶奶更加迷糊了。“那么,写上十年、八年,没有薪水,岂不是饿死了?”
“所以写文章才不简单呀!”我说:“这要有大魄力、大决心,肯吃苦的人才肯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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