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第3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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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则匆匆赶到码头仓库，将一包地毯取出来，反面朝上铺了一地，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又发现了一张有盐渍的地毯，但尝一尝每一张……结果都很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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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验证了沈默的推断，显然地毯上的盐渍都被处理过，只是地毯太多，难免百密一疏，有疏忽的地方这才被发现了。但他可笑不起来，文那几个跪在抖的“砖家”道：“这样的地毯有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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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毯的毛，是映特殊工艺染色的，可以经久如故，永不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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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老者小声答道：“但经过海水浸泡的地方，肯定褪色快，也许一两年后，也许三五年后，便会形成一块块难看的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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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是这样的……”所谓‘砖家’，都是事后诸葛亮，纷纷道：“这都是常识。”沈默当然不会表扬他们，文身边的仓库大使道：“已经交割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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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大人，少说三分之一。”仓库大使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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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轻声道：“趁着还没运走，全追回来吧……”“大人，那我们的名声？”身边的人小声道：“反正被发觉的不过是个例，只要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行家不也说了吗？几年以后才会出问题，到时候咱们死不赖账就……”话没说完，便被沈默冷如刀锋的目光硬生生打断，只听沈默句道：“记住，我沈默的信誉，五价！”这世上哪有永不泄露的秘密？若总想着靠装聋做哑蒙混过关，早晚会有还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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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市舶司钱便张开了告示，因为发现波斯地毯存在隐蔽的质量问题，现无条件召回全部出售的地毯，退全款，并对因此产生的用用进行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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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告一贴出，那些商人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都称赞他仁义·坦荡·有魄力，这些事沈默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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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人向市舶司询问香料和宝石，好在香料都装在罐子里，不会被淹了，至于宝石更不用说了，所以问题都集中在那批波斯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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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邀请所以购买过波斯地毯的人，于次日中午到市舶司赴宴，据说要阐明事实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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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转眼就到，应邀的中外商人到市舶司，在十八张宽大的八仙桌边坐好，等待知府大人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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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没到，面色阴沉的巴拉雅却出现了，他身后跟着个高大的大明军官……竟然是姚长子。长子这些年表现很好，作战英勇，又爱动脑子，是以屡建战功，已经升至五品证千户le俞大猷拍出的护航舰队中，他是二把手，拦下巴拉雅的船队后，便主动请缨，领队将其押送来，也见见久违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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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屋里还没人认得他，大家也不关心个小小的千户，一下子就围上了巴拉雅，七嘴八舌问他，那批地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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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拉雅眨眨小眼睛，一脸无辜道：“向真主保证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不知道大人把我叫回来干什么。”说着还故作轻松地笑笑道：“也许是场误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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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音未落，便听一个不到感情的声音道：“本官倒真愿意是场误会！”众人循声望去，之间一身绯红色官袍，胸前补着云燕，腰间束着素金带的沈大人，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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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沈默出现，巴拉雅的表情一变，大声抗议道：“大人，您已经放行，却又把我拉回来，耽误我的前程，这是西拾朝改，难以服众！”他决定先声夺人，不管什么指控都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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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也不跟他急，反倒嘴角扯出一丝轻笑道：“巴拉雅先生，大家为了等你，肚子都饿扁了，咱们吃饭再说。”即使恨不得吃了他，沈默也还保持着一个大明官员应有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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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拉雅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怏怏坐下来道：“正好我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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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重新坐定，沈默便命令上菜，待侍者只端上了空碗，艺人面前搁一个，便再没有上菜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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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心说这是干嘛？要我们肯盘子？没那口好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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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众人的疑惑之色，沈默微笑道：“把主菜推上来。”众人心说原来是老鼠拉风箱，大头在后头啊，也不知道是吃烤全牛，还是那种阿拉伯的烤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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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市舶司的官差们，推出来的，却是一包包波斯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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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巴拉雅先生验货，看看交割钱的封条还在不在，地毯上有没有损坏。”沈默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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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拉雅只好起身，过去看了又看，他真想说，有损毁……客是在挑不出毛病，只好闷声道：“没问题。”并在确认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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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听见了。”沈默道：“确实是正宗无损的波斯羊绒地毯，我们的厨司要当场烹饪了。”便有一些身穿白大褂，头上戴着白色高帽的厨子出来，用手中明晃晃的尖刀，割开包装，像摸像样的切割起来……仿佛庖丁解牛一般。

　第四四八章

　　　　【，需要大家支持噢^=^】

　　　　边上人为海瑞捏一把汗，他却拿着这个印道：“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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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公子一下瞪起眼来，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爹最爱的一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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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伪造也得细心点儿啊！”海瑞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部堂大人的尊好默林，你这个别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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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公子拿过老一看，不由晒笑道：“我爹原先字梅林，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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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都说了是原先，原先就是过期！”海瑞沉声道：“试问部堂大人怎么会给你一枚过了期印章呢！”说着便让人将胡公子掀翻在地，历声喝问道：“说，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胡公子，存了何等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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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是胡宁啊！”胡公子有点怕了，赶紧解释道：“这印章是我从我爹书房拿的，可能是不小心拿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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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狡辩！”海瑞冷哼一声，一翻手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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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役们的鞭子可是正宗牛皮鞭，抽一下得顶柳条一百下，几鞭子下去。便把胡公子打得皮开肉绽，魂不附体，凄厉的叫声划过夜空，惊起一片片的老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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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真的下去手啊’祝乾寿不敢看了，对胡公子的身份，他们其实没有一点怀疑，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感到震撼，天下还有海瑞不敢打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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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鞭子下去，胡公子老实了，再也不敢说自己是胡公子，大叫道：“我不姓胡，再也不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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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字名谁，籍贯哪里，统统如实报上来。”海瑞沉声说完，又吩咐书吏道：“开始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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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宗你想让我姓哈？”胡公子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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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不要记。”海瑞看一眼书吏，又对持鞭的衙役道：“帮他回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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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三鞭子下去，胡公子立刻想起来了，大叫道：“我叫王五，杭州人氏我不是胡总督的儿子，我是打着他的旗号到处骗吃骗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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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让书吏详细记录下‘王五’的口供，然后命他签字划押，得到：“按照大明律，冒充官宦。及官宦子弟行骗，应该仗八十，徒刑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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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宁一哆嗦，竟然吓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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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王五’昏过去，祝乾寿赶紧把海瑞拉到一边道：“不至于吧，您真要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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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唬他的。”海瑞有些无奈道：“没成想这小子忒怂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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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准备怎么收场？”祝乾寿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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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胡总督写封信。”海瑞淡淡道：“然后把人犯及口供一起送过去。”又吩咐道：“将人犯所带脏物中，拨出二十两给驿丞做汤药费，其余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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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宁刚刚醒来，听到海瑞的话。一下子又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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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可怜见的，这次去苏州，各方面的官员见总督公子也来了，都补了一份厚礼，加起来有十多万两银子。这下倒好，一下全支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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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后，昆山县的衙役，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将‘人犯’及证词，送递了总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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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来，通过对这伙‘骗子’言行的观察，他们基本可以确定，海大人是走眼了，那王五八成就是胡公子！估计这下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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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在门口便被卫兵认了出来。将‘王五’解救下来，然后把他们绑了去见总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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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宪看到儿子那副狼狈相，起先确实很生气，心说这不是打我胡某人的脸吗？便阴着脸展开海瑞给他的那封信，只见其大意是：‘尊敬的总督大人，几天不见便给您写信十分冒昧，但今日一伙恶棍，为首者王五。伪造您的印信，冒充令郎胡公子，四处诈骗银物，闻进驿站，强索酒肉食物，殴打驿站官员，报到本官。一审结案，案犯供认如实，今将人犯和口供以及如数脏物一并押解赴省’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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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证词证物，胡宗宪心说：‘好么，连案子都结了！’他这个郁闷啊。当然知道海瑞这是捏造谎言。屈打成招，但自己这个大总督，也无法翻案啊！难道说不对，那就是我儿子？不等于承认自己放纵儿子胡作非为。横行霸道了么？让自己这张大脸往哪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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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宗宪是有苦难言，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放了押解胡宁的一干衙役，温言道：“这人我收下了。辛苦你们了。”便命人带他们去吃饭。然后给点盘缠打发他们上路。还特意叮嘱不许为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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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怎么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胡宁委屈愤懑道，话音未落，便被他爹‘啪’地一个大儿刮子，打得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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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爹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只听胡宗宪咆哮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出门，不许见那些狐朋狗友，不许去赌场青楼，每天给我写两千个字，做不到就不许吃饭！听到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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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公子噤若寒蝉，点头不止。他原本以为，躲过这一阵风头就算了。谁知这一关就是一年。等他放出来时，再也不敢踏足苏州府地界教训太深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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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瑞用行动诠释了，原来‘屈打成招’不止是昏官。贪官的专利，他也活学活用这一招，不仅惩治了恶少。而且使其老爹无法责难，使自己平安无事，一时被传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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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若非有沈默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