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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夜明-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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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要造反,在江南也比在中原要有前途的多,因为这里有足够的财力,否则当年高迎祥也不会那么期盼南下。
    “浙东之地,民风彪悍,毗邻天下税赋重地,将是我蛰伏的地方,我会在这里等待天下大变。”走在春风和煦的西湖边,翟哲定下策略。他现在唯一能信的就是自己。
    东林党和复社都将是他的垫脚石,乱世兵权才是根本,而他是打上东林党印记的总兵。那些文人现在如何瞧不起他,以后就会怎样反过来求他。
    蛰伏的日子很寂寞,好在他还有两个夫人和儿子为伴。
    崇祯十三年六月,大明首辅薛国观遭吴昌时弹劾罢职,再因收受贿赂被锦衣卫逮捕入狱,被皇帝赐死,继任首辅的是年过六十的范复粹。从上任首月起,范复粹便以年事已高为由请辞,京中已有启用周延儒的呼声。
    衢州府处于浙江、江西和福建三省交界地,江南入闽唯一的一条道路正经过这里。因为衢州府的位置,这里孕育了大明鼎鼎有名的龙游商帮,与徽商、晋商比名声稍逊,但获取的财富一点也不少。
    只要有商帮的地方一定少不了山贼,闽人邱凌霄领着一般流贼一直活动在这一带。括苍山白头军势力壮大后没有侵扰附近的府县,开始向衢州府附近的山脉进军。
    八月中旬,白头军与邱凌霄在江郎山会盟。朱大彪带左若及翟哲麾下五百士卒同往,借助会盟的时机斩杀邱凌霄父子,占据了离仙霞关不足百里的江郎山,监控入闽的唯一的道路。
    “一切都在路上。”
    翟哲逗留在杭州城郊,极少外出,收取各地来的情报。一个实力强大的白头军才能成为他的帮手,他现在无法从官绅口中夺食,唯有与郑芝龙争利,浙人将因此与他成为朋友。
    日子像溪水一般静静的流走,手中无权时,每一刻都是煎熬。果然如范永斗所说,权势一旦尝过,再难舍弃。
    寒冬腊月,杨嗣昌兵败襄阳,李自成兵进河南,中原局势糜烂。
    一份份急报送到翟哲手里,让他鲜血沸腾,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等待的时机就快到了。
    信使踩着稀薄的积雪走入杭州府郊区的宅子,周延儒召见。
    翟哲没有再坐马车,枣红马驰骋在封冻的官道,他已经预感到大事将成,煎熬等待了一年半后,终于要再次踏上征途。他不喜欢逗留在家里,中原的每一场战报都让他兴奋的彻夜难眠,在他骨子里全是战斗的鲜血。这个时代怎能少了他的身影。
    竹林薄雪,斗笠行人。
    宜兴城外的周家庄园门口有几只喜鹊在欢乐的叽叽喳喳。
    五人的聚会,翟哲永远是最后一个赶到,他不知道几人在之前商量了些什么。
    张溥仍然是一张寒冬腊月的脸,周延儒手中拿了一份折子,脸上虽然堆笑,但右手有轻微的抖动。吴昌时的笑容让人响起沙漠里的响尾蛇,阮大铖则吊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像在唱歌。
    除了周延儒,没人看他。
    “朝廷的圣旨已经出了,翟东家,春节之后,我将赴京城赴任,你想好了吗?”周延儒对翟哲说话很柔和,他可能是这几人中对翟哲对和善的一个。
    缇骑才出京城,江南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翟哲回答的声音很干脆:“想好了,浙江防倭总兵。”
    “这个位置不算肥缺,翟东家可不要后悔!”周延儒好似在说笑。
    “阁老若能成就末将,在下必不敢忘恩。”翟哲行礼。
    “好!”周延儒微微点头。
    “恭喜周阁老!”几人哈哈大笑,连张溥也咧开了嘴。
    聚会时间极短,翟哲看那几人好像还有话说,自己很快成了个多余之人,用完午饭后先行起身告辞。那些文人不屑与他为伍,他也没有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等他出来书院,正要往马厩中牵自己的枣红马,一个家人低着头从后面赶过来,压低生意说:“翟东家且留,老爷还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翟哲扭头问。
    那家人低着头不出声,看样子他也不清楚。
    翟哲先给跟自己同来的亲兵大好招呼,跟着那家人绕过好几个回廊,那家人把他安置在一座厢房里休息。
    从午后一直到天黑,翟哲等的坐卧不安,掌灯时分,一个仆从提着灯笼敲门,“老爷要见翟东家。”
    翟哲正和衣躺在床上,听见召唤,立刻起身。
    屋外已经上冻,翟哲并不觉得寒冷,跟着那家人走向后院。雪色倒映了灯笼昏暗的火光,让安静的院子有些诡异。如迷宫般的院落让翟哲有些迷糊,警觉心让他努力记住穿过的每一条回廊。
    “老爷在里面!”那家人停下脚步。
    翟哲推快黑暗中的大门走进去,一阵风差点吹灭了屋内的烛火。周延儒正安静的坐在对面,在幽暗的光线中像幽冥来的使者,把他下了一跳。
    “关上门!”周延儒的声音有些僵硬。
    翟哲转身把门关上,烛火稳定下来,屋内立刻温暖了很多。
    “翟东家,我想求你办一件事。”周延儒的声音又变得柔和。
    “阁老有吩咐尽管说。”翟哲隐约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你是武将,又掌控商号,手中必然有些亡命之徒。”周延儒长吸了一口气,说:“我要你帮我杀了张溥。”
    “什么?”翟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杀了张溥。”周延儒的声音无比确定。
    翟哲沉默没有回答,复社在江南的势力他很清楚,张溥不是随便能杀的人。
    “你若不杀张溥,我不会让你上任浙江防倭总兵。”周延儒语气狠毒,不像他平日的说话的口气。
    “我能知道原因吗?”翟哲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藏入柱子下的阴影中。
    周延儒把手边的折子扔在地上,“这就是张溥向我索要的复社门生的官位,一共八十三人。”
    “这么多?”翟哲倒吸了一口冷气。
    周延儒苦笑,“我若从了他,不知这大明的首辅究竟是何人。”
    “你帮我杀了他,我连浙江防倭副总兵和参将的位置都给你,浙东就是你的天下。”周延儒多少能看出来点翟哲的意图。
    宁波、绍兴的兵备道,加上台州沿海卫所,一共有八千水军,一万两千步卒的定额。如果他再能从海贸中赚取足够的银子,他将能拥有从未有过的力量。
    翟哲脑子中的犹豫只坚持了片刻,这个机会他已经等待了一年了,再也不能错过。也许朝政注定离不开阴暗,如果一定要开始,那么就从此刻吧。
    “末将会为阁老做到。”
    “好!”周延儒松了口气,“你能帮我,我会记得。”
    与周延儒一番话后,翟哲连夜离开宜兴。他必须要尽快安排此事,刺杀张溥必须要安排的滴水不漏,只要泄露一点口风,他在江南将无立锥之地。
    江南的雪像给这片秀丽的山河涂上一层淡雅的妆,枣红马的铁蹄急促的敲打地面,好像在****这个秀美的女人。
    倾巢之下无完卵,中原北境都乱了这么多年了,江南又怎么可能逃出这一劫?
    无论是谁想接替大明朱家的权杖,江南都是必不可少的拼图,因为这里是大明最大的两大产粮地之一。“苏州熟,天下足!”这里拥有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最手巧的工匠,最富有的官绅。
    翟哲常常思考自己在蒙古征战近十年的失败,不是他不够精明,也不是他麾下的士卒不善战,实在是他没有一个稳定的后方。无钱、无粮、无人,背靠的宣大镇是大明最穷困的边镇之一,其实从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失败。即使卢象升不死,宣大镇对清虏也只能保持守势,而蒙古人根本无法在草原与女真人匹敌。
    这么多年,他已经看透了,大明之败势如奔腾的黄河水,非他能够左右。
    朝廷无钱粮,没法养兵民,朝廷征饷,民变沸腾。
    钱粮在哪里?复社和东林的那些官绅家,哪一个不是盘满钵满?但不仅翟哲动不了,皇帝也动不了。
    都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且看这天下的民心如何转换?李自成能入京,但他也无法养活北境之民。
    翟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有一个机会翻盘,只有一个机会!

第365章 金山战鼓
    四月中旬,宁绍镇大犒军。
    凡是参加征许都之役的士卒没人赏银三两,错过这场战役的,每人赏银一两五钱。诸军放假三天,杀猪宰羊,庆贺征剿白头军之役的胜利。翟哲手头上不算宽裕,但银子对他来说不过是左手进右手出的物件。
    水陆两师千总以上八十二将领齐集定海卫所,翟哲摆下二十桌宴席,同时赴宴的还有一百名立功的士卒。
    宗茂专门在杭州找来个一个有名的戏班子,以越剧《金山战鼓》开头。请这个戏班子花了五百两银子,宗茂心中本有些不舍。但翟哲定下了基调,要请就请最好的。
    唱曲子的那个是杭州娼门世家寇家的歌女,初见时妖娆寥寥,举手投足见无一处不是风情,把总兵府的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看的浑身燥热。仅从外表看,宗茂那女子虽然比不上秦淮八艳中的顾眉,但也差不了多少。
    那女子试嗓子的时候,时而像山林中的云雀,时而像九天鹤鸣。那女子一上台,完全换了摸样,娇媚之气消失不见,一身戏装,倒像个女中将军。《金山战鼓》唱的是韩世忠在金山寺大破金兀术的段子,那女子扮的是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
    “我红玉一路而来
    但只见妇北夫南哭震地
    家破人亡怨冲天叹
    将士却无鸿鹄志
    怒马不发整日闲
    一声胡笳城便破
    逃之夭夭挥马鞭
    这才是雄关未失雄心失
    江山哪得不破陷……”
    一张嗓子,声如裂帛,直穿云霄,一股悲呛愤怒之意让席中的热闹顿时消失。倒酒的停下手中动作,夹菜的扭过头去,直到一节完毕,歌声如游龙般渐行渐稀,好似有余韵环绕在众人头顶绵绵不绝。
    “好!”军汉门这才缓过神来,各自拼命的拍打着巴掌。
    其他守备以上的将领都自持身份,只有孟康随着士卒在那里起哄:“再来一个!”
    翟哲隐在总兵府中,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唱腔,心中热浪滚滚。韩世忠大战金山寺,以八千水军逼退金兀术十万大军。如今他手中的兵马比韩世忠要强多了,但如今的江南可没有了当年南宋时候的心气。
    他亲自选的这首曲子,煞费苦心,在激励士卒也在勉励自己。若清兵南下,他当像当年的韩世忠在黄天荡那样力挽狂澜。
    席间酒水,只是浅尝辄止,翟哲治军严厉,严禁在军营中赌博、饮酒,这一次已算是破例了。
    酒过三巡,翟哲亲自到席间抚慰,高声说:“在我宁绍军镇,无论是随我从北境南下的,还是在浙东新加入我部,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不分亲疏。各位会军后平日当催促士卒加紧操练,中原流贼肆掠,辽东清虏荼毒,诸位有的是立功讨赏的机会。”
    “为总兵大人效力!”孟康领头呼喊。有人瞧不上他,有人视他如兄弟,他不在乎。
    戏班子分上下午唱了两断,让那般粗鲁的军汉听的如痴如醉。等到太阳西挂,曲终人散,驻地在宁绍本地将领如萧之言、车风和李志高等人各回营地,其余人就宿在定海卫所,只待次日离开。
    天气极好,空中有几多稀薄如纱的云彩在月下流动,定海卫所后的海面上海浪在月光下像泛动的鱼鳞。
    亥时左右,白日欢乐了一天,营内的士卒多数都早早的准备睡了。
    方进领几个亲兵前往卫所兵营找到逢勤和左若两位参将,传令翟哲召见。
    深夜召见,必然有要事相商。左若和逢勤跟方进了总兵府,方进将两人领入总兵府议事厅,宗茂和柳随风早在里面等候,几人分左右坐下,方进扭头出去了。
    议事厅中诸人都没有说话,当他们各自看见其他几个人时,就知道了这场密议的性质。很久没进行这种军议了,没有李志安,萧之言首次被排斥在外。他们都在为自己能参与这中军议暗中兴奋。
    等了一刻钟左右,厅中诸人都很有耐性,竟然一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门口的花园中闪过一点光亮,方进提着一盏灯笼在前引路,翟哲批了一件布衣落在在众人眼中,在他身后的阴影里,藏着一个灰色衣衫的独臂人。
    诸人很久没见过季弘了。宗茂和逢勤从前与季弘熟悉,尤其是宗茂,他与季弘在大同时还常有来往。绿莹和文莹两姐妹现在也还经常串门,但现在想见他一面可真不容易。
    翟哲走上主座,方进转身退了出去,熄灭了灯笼守在门外。月色皎洁,其实无需灯笼也能看清楚道路。
    季弘落座在议事厅内末尾,紧挨着柳随风。
    翟哲环扫一圈,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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